第十二章 生日的祝福 十月二十八日。今天是林子昊的生日。 曙光微露之时林子昊就醒了,睁眼望了望窗户,屋里还是黑黑的。窗上挂着王 丽前几天刚换的新窗帘,晨曦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丝微弱的光亮。王丽的呼吸均 匀而沉稳,像一个熟睡着的孩子。 林子昊感受着她那均匀的呼吸,不忍心破坏这份安宁。他又悄悄地翻了个身, 闭上了眼睛。 " 丁零……" 一阵铃响使林子昊浑身一颤,这声音在静谧的黎明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王丽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王丽惊醒了,急忙伸手把闹钟止住,然后面朝 向林子昊,轻声柔气地叫了一声:" 子昊。" " 嗯。" 林子昊也翻过身来。 " 生日快乐!" " 谢谢!" "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 生日快乐!" 的。" " 嗯。 " 林子昊嘴里哼了一声,但心里在想,陈静才是第一个。 " 你再睡会儿,我去为你准备今天的早餐。" " 不必了吧。" " 不,今天是你 的生日,我一定要为你做一顿可口的早餐。" " 美式早餐?" " 对,我昨天已经把 材料全准备好了。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早餐。" 王丽边说边起床。 王丽似乎把做早餐当作了最有意义和幸福的事。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直到 一切妥当,她又回到了林子昊的身边。 她用她的发梢轻触着他的耳际,他的眉,他的唇,在她的骚扰中,林子昊睁开 了惺忪的双眼。 " 你不能再睡啦。" 她拖着懒洋洋的林子昊,带着一种淘气的欢喜。 " 快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你要好好听我的话,接受我的" 命令" 和" 安排" 。" 王丽俨然成了这个家的" 领导" 。 看着王丽这样的" 用心良苦" ,林子昊的心中有些隐隐的痛楚和无奈。 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林子昊先送王丽去医院上班,然后再去 公司。王丽在下车之前,望着他停留了片刻,他领会了她的眼神。以前,曾有过协 定,她下车之前,要以吻来告别。但林子昊好久就已厌烦了这种动作,今天王丽又 要" 故伎重演" ,就在林子昊犹豫之际,王丽深情地又对他说了一句:" 子昊,生 日快乐!" 林子昊为了表达对她的谢意,伸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下车了,林子昊继续前行。他驶出一段距离,从望后镜里,林子昊看到王丽 还站在那里张望。 林子昊行驶在东海岸的高速公路上,这时,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似的从海面升起, 天空的云彩被染得火红火红的,形成一片绚丽的朝霞。林子昊突然想起少年时曾读 过的一篇文章,作者感叹世人只识晚霞的悲壮璀璨,却不知朝霞也是美丽的。那时 他是个日日早起的求学少年,对朝霞早已司空见惯,尚不能玩味话中的深意。如今, 都市里的众生,又有多少人还能欣赏朝霞的壮美呢? 他又想起陈静的电子邮件,尽管是一句简单的祝福,但这说明陈静的心里还是 有他林子昊。不记得谁曾说过,有一种方法可以保持两情相悦的永远,那就是两人 永不圆满,永不相聚,永远彼此牵不着手,即使相对也让心在天涯,在天涯永远痛 苦地呼唤与思念,这种感情才叫爱情。 突然一声手机铃响,林子昊拿起来瞄了一眼,是一封短信,按了查看键。一朵 玫瑰盛开在手机的屏幕上,跟着是一句短信:哥,生日快乐!小雪。 望着手机上那朵黑白图案拼接而成的玫瑰,林子昊冷冷地笑了,轻抚着手机屏 幕,仿佛感到那是一枝带刺的玫瑰,说不定哪一天他会被她扎得头破血流。 就在林子昊还在想着小雪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林子昊 按了接听键。 电话里立即传来小雪" 咯咯" 的笑声。 " 哥,看到我发给你的玫瑰了吗?" " 看见了,我在开车呢。" " 哦,只是向 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 谢谢你,小雪。" " 好,不打扰你开车了,拜拜!" 到 了公司,又是一大堆的工作需要去做,整个上午都格外忙碌,发呆工作两不误的本 事也无济于事,喝咖啡的工夫都没有。正当林子昊忙于查阅资料时,办公室的照明 灯突然灭了,眼前一片黑暗,只有电脑的屏幕还在闪着蓝色的光。 当林子昊正在疑惑,准备求助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烛光闪亮 着缓缓地朝他移来,林子昊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明白了。 " HappyBirthdaytoYou!" 歌声响了起来,公司同事们的 笑脸在烛光的映照下,也逐渐清晰起来。 一辆小推车上放着个大生日蛋糕,在蛋糕的中间插着两支大点的粉红色蜡烛, 周围是九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蜡烛燃亮着,发出柔和而温馨的光芒。 " 今天是子昊的生日,我代表公司全体同事,祝子昊生日快乐!" 总经理的话 音一落,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然后又是全体唱起了生日歌。 在众多的同事中,林子昊看到诗怡的笑脸,她的笑容最动人,最灿烂。他被感 动了,猝然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那闪亮的烛光…… " 子昊,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诗怡望着林子昊说。 " 对,许个愿吧。" 大家也跟着一齐说道。 " 快吧,闭上……" 这时,林子昊顺从地闭上双眼,似乎在想他的愿望…… " 什么大愿望,许这么久啊!该吹蜡烛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其实林子昊什么愿望也没有许,脑海中只有陈静的影子…… 他睁开眼睛,一口气把蜡烛全吹灭了,大家又一齐鼓掌。烛光熄灭了,办公室 里又是一片黑暗。此时的林子昊,眼睛有些湿润,因为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他庆祝 生日,泪光中带着微笑,他被幸福的苦涩包围着…… 下午,小雪打来几次电话说晚上要为林子昊庆祝生日,他再三推辞都拒绝不了 她。 下班的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了办公室,林子昊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 寿星,今晚有节目吗?" 诗怡的声音。 " 哦," 林子昊抬头,诗怡就站在桌前," 今晚,今晚中国朋友请我吃饭。" 林子昊撒了个谎。 " 那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诗怡向他摆了摆手也离开了办公室。 " 拜拜!" 林子昊看着诗怡神色黯然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然后,他马上又 赶他的工作。 接着王丽又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家了,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林子昊庆祝 生日,他告诉她,现在还在工作,而且说公司要为他庆祝,可能回家会晚点。 " 没关系,我等你!" 王丽在电话里表现得格外贤惠和温柔。 林子昊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身体感到有些疲惫,昏昏沉沉的脑子觉得很累, 起身去冲了杯咖啡,又坐回在椅子上发呆。 " 铃……" 又是小雪的电话。 " 哥,我已经到Compass了,我在这里订了位,你什么时候来啊?" C ompass是亚洲最高酒店WestinStamfordHotel顶层的旋 转餐厅,从餐厅里可以俯瞰新加坡全景,装饰豪华,价格昂贵,客人多为达官显宦 和外国游客。 " 小雪,我们能不能明天再去?" 林子昊几乎是恳求的口气。 " 不,我很早就告诉你说,我要给你庆祝生日的。" 她就要哭出来似的。 " 你要体谅我的处境啊。" " 不!你要不来,我就从这七十五层的楼上跳下去! " 小雪完全蛮不讲理。 " 好,好,你可别胡来,我这就去。" " 我等你!" 小雪说完就挂线了。林子 昊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万般无奈。 这是一顿极奢侈的烛光晚餐。 以经典美食和优雅氛围闻名于狮城的Compass餐厅推出最时尚、最精致 的晚宴。在爵士乐的伴奏之下拉开序幕,六道丰富精美的西餐配以豪华的红白葡萄 酒和香槟,让你充分享受华美风雅和浪漫时尚情调。 " 哥,你看新加坡的夜景多美啊!" 小雪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林子昊现在是 个对风景麻木的人,眼前的夜景如何之美,在他心中却不留痕迹。那一道道炫目的 光环,在他看来竟都凌乱不堪。那一钩如菊般恬淡羞涩的新月,也早已掩抑不见。 他想起陈静,很想让她也来欣赏。他知道这能带给她喜悦,如果现在能看到陈静喜 悦的笑脸,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啊! 那个晚上,林子昊喝了很多酒。他没有装,是真的醉了,虽然酒精对他很少起 作用。他把酒一口一口咽下,涩涩的、香香的味道跟着二氧化碳一起从嘴里面滑进 食道再落进胃,冲得他的眼睛有一点点湿,有些莫名其妙的哀伤。 " 哎,哥,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又发什么呆呀?" 小雪手里拿着一个包装极精 致的盒子,塞到林子昊的手里。 " 是什么礼物?" " 打开看看吧。" 林子昊拆开外面的包装纸和丝带,打开盒 子,原来是一条名牌腰带。 " 怎么,你想把我拴住啊?" " 对,就是要拴住你。" " 你呀,是越来越蛮横 不讲理了。别忘了,妹妹要听哥哥的话哦。" " 那是因为人家想你嘛!" 小雪把嘴 噘得很高。 晚餐之后,林子昊开车送小雪回家。车子拐进环境优美的住宅区。 " 上来吗?时间还早。" 小雪歪着头问他。 " 嗯,上去也行。" 林子昊没看她。 小雪往沙发上一坐,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林子昊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 " 六个月零八天。" " 什么?" " 我们认识六个月零八天了。" " 哦。" " 今 晚留下吧,嗯?" 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她笑,吐着烟圈。 " 不行。" 林子昊站起来,走到沙发附近,四处寻找着遥控器," 看电视吧, 今晚有足球。" " 可能在沙发垫子下面。" 然后小雪不再说话,坐定了抽烟。电视 频道交替更换。没有任何电视频道播放足球节目,林子昊眼睛盯着闪动的屏幕,寻 找着合适的话题打破沉默。 " 等我洗完澡,你再走吧。" 小雪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回头望着林子昊。 " OK。" 林子昊仍然盯着屏幕。 小雪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她伸开双臂扑过来搂着林子昊,脸挨着他的脸, 对着他耳边讲:"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了。" " 梦到我什么?" 小雪几乎 是吊在林子昊怀里,甩了甩头,轻轻说:" 做爱。" " 不许说这些,OK?" 林子昊 认真地说道。 小雪微微一笑,然后情不自禁地把脸埋在他怀里。林子昊发现小雪的身上还残 留着水迹,那晶莹的水珠,形如晨曦中挂满玫瑰花瓣的露水。 " 我冷。" 小雪轻轻地喊了一句,脸上是可怜兮兮的表情。 " 哦。" 林子昊心疼地抱紧了她," 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林子昊抱着她进了 卧室,他把小雪放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单,自己坐在床边。 " 也许,今生里注定我只能是一个不幸的女子,得不到你那样深刻的爱,那就 请允许我悄悄爱你,这就足够了。" 小雪把林子昊的手放在嘴唇上,两行滚烫的泪 水从她眼中流了出来。她一遍遍地说,说一句,吻一下,吻一下,诉说一句。 林子昊无奈地擦着她的脸。可是她的泪竟越流越多。林子昊知道她为什么哭, 但他不能也无法给她,他不想骗她。林子昊又想起那首《苏武慢》:小园香径,尚 想桃花人面。 两地离愁,一樽芳酒凄凉,危阑倚遍,尽迟留、凭仗西风,吹干泪眼。 当林子昊开门进到屋里时,在黑暗里,王丽突然拉亮了电灯,照得林子昊睁不 开眼睛。而她显得焦急却不动声色。 " 回来了?" 王丽问。 " 哦,公司同事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林子昊忙着解释," 你还不睡?" " 你没回来,睡不着。餐桌上有饭,如果没吃饱就再吃点。" 王丽答应着,也不追 问。 林子昊朝餐桌望去,满桌的菜。那瓶" 二锅头" 打开着,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酒 味,两个酒杯空空的,放在" 二锅头" 酒瓶旁边。玻璃花瓶里的那枝胡姬花显得冷 瑟孤清,淡淡幽幽。屋里笼罩着一种" 寂寞如蝶,苍白如纸" 的冷清,他不由心中 一阵酸楚。 " 来,我们一起吃吧。" 林子昊说道。 " 不了,刚才觉得饿,我就先吃了。" 王丽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 " 那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林子昊又说。 " 嗯。" 王丽有些不情愿地走过来。 林子昊把酒倒进酒杯里,把一杯递给王丽," 谢谢你的一桌好菜。" 他扬了一 下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 王丽没有作声,竟把满满的一杯" 二锅头" 一仰头全灌进嘴里,林子昊一时惊 愕不已。他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她辛辛苦苦,满心欢喜地准备了一桌的好菜为他庆 祝生日,但他却迟迟不归,她怎么能不失望,怎么能不郁闷,怎么能不伤心呢? 林子昊的心抽搐般地隐隐作痛。 王丽喝了一杯又一杯,当她又倒满一杯,正要仰头往嘴里灌时,林子昊急忙站 起来阻止她,夺她手里的酒杯,她伸出另一只手推他,林子昊又挡开她的手继续阻 拦她,她奋力躲闪,杯里的酒洒出来,弄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 争抢中," 砰" 的一声,玻璃酒杯掉落,摔碎在地板上,王丽的身体失去了平 衡,跌倒在玻璃碎片上,顿时,她的胳膊上、腿上鲜血直流,而且还扭伤了脚。林 子昊迅速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立即为她清理身上的玻璃碎片, 并拭去伤口上的鲜血。 " 你,你不用——管,管我。" 她头靠在沙发背上,嘴里喃喃着。 林子昊给她揉着脚,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发热的脸贴向她的脚背,很是心疼。 这时屋里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红色的鲜血流动的声音,王丽抬起手,用嘴吮吸手 指上渗出的鲜血。一抹冷异的笑容浮在了她的脸上。 窗外不知何时飞起了绵绵小雨。雨滴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凄楚的声音。就在 这时,林子昊的耳边响起熟悉的铃声,那是他的手机响了。 " 今天整整开了一天和一晚上的会,实在没空给你打电话,只是向你说一声生 日快乐!" 平儿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迫近,并且沉稳。 " 我不快乐。" 不知为什么,对于平儿,林子昊总是实话实说。 " 又怎么了?" 平儿语气着急。 " 郁闷啊!" 林子昊顺口回答了一句,这时他望了一眼沙发上的王丽,酒劲发 作,她头斜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 你也有郁闷的时候?" 平儿嘲弄着。 " 何止是有时候?你走后我就没有开心过。" " 还是为了那两个女孩子?" " 就算是吧。" " 你呀,我现在是对你越来越看不透了。说你风流吧,你还挺多情; 说你好色吧,你又心太软!看起来你挺潇洒,谁知道你又整天心里郁闷!" " 看来 我就是跟你在一起才开心。" " 是吗?" 林子昊感觉自己真的变了。昔日的他,从 来不会为感情花费精力和时间。可是现在呢?什么风流倜傥,他跟一个俗人又有什 么区别?林子昊望着王丽的脸庞,不觉有些心酸。 " 英子有消息吗?" 平儿又问。 " 哦!" 林子昊一怔,说:" 她在电子邮件中说论文写完了,将要毕业了,毕 业后要去一家公司实习。" 林子昊说。 " 哦,是这样。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平儿问道。 " 我?没有打算。不过,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 " 别的地方?要 去哪里呢?决定了吗?" 平儿的语气惊诧起来。 " 哪里都无所谓,只要离开。" 这时,电话里是片刻的沉默。 " 你不想再见见我?" " 不了。" 这是林子昊在电话中的最后一句话。 林子昊与平儿讲完了电话,回到王丽身边。 " 谁……谁的……电……电话?" 王丽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呢喃着。 " 一个北京的朋友,只是向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 哦。" 王丽哼了一声,之 后,她睡着了,发出轻微的打鼾声。 在命运里挣扎的人,注定一辈子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 有时候,有时候世事真的很奇妙,冥冥中的安排,不能不让人为之叹息。 林子昊在想,如果当初英子不去美国,如果他也不来新加坡,如果他们在北京 就结了婚,如果刘成枫没有为他买这套房子,也许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不过,没有" 如果" 。 公司里的工作照样忙碌不堪。如今林子昊特别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个人苦思冥 想。同事们都下了班,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茫茫人海,风雨几何,顺流逆流,岁月蹉跎,林子昊徘徊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忍受着心智的苦痛与煎熬,令心智已经成熟的他,不禁慨叹做人的艰辛与悲哀。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在寂静中响得惊天动地。 " 子昊,是我。" 诗怡的声音。 " 哦,诗怡。" " 我在珊顿大道的星巴克,你能来一下吗?" " 有事儿吗?" " 我履行对你的承诺,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情。" "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 错吧?" " 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儿!" " 陈静?好,好,我马上就来!" 林子昊走 出办公大楼,外面的雨下得正狂,风也吹得苍茫。夜色里流泻着的阵阵声浪,那是 雨点滚珠似的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夜的寂寥,顷刻间濡湿了林子昊整个心房…… 林子昊完全没有理会这风雨交加的天气。他神情恍惚,任夜雨洒在身上,任凉 风吹过脸庞。他的发梢在风雨中放肆地舞动,视线有些蒙眬。珊顿大道的路灯在摇 曳,那昏黄的光晕,拉长了他的身影。他呵了口气,把衣服收得更紧,手插进衣兜, 慢慢走着,一点点融进那黑色雨幕。 此时的林子昊,心神不宁,在过马路的时候也没有看到红灯,仍然低头前行。 就在他走到马路的中间,突然发现两道强烈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随即是一声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之后,伴随着人声、雨声、风声,那一刻,林子昊只觉着像是 兀地被人给了当头一棒,眼前猛然涌起一团黑雾,遮住了他的视线,脑海一声轰鸣。 天旋地转间,他动弹不得。林子昊被重重地抛落在冰冷的马路上。他失去了知觉。 林子昊醒来的时候,看见王丽正握着他的手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四周,却是 一片白色的茫然,头顶上的吊瓶里,滴滴液体,正缓缓渗入他的血管。 林子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突然,他惊奇地看到:在床的另一边站着三个人, 那是陈静!她的一旁是诗怡,另一旁是一位高个男子。 " 陈静!" 林子昊仿若电击一般,浑身一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 别动,你几乎已经把我们给吓死了!" 只见诗怡、陈静和王丽急忙上前一齐 把他按下。林子昊努力控制着自己,他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悲痛。 林子昊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呆呆地望着陈静身旁的那个男子, 在他心里,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 子昊,这是我哥。" 诗怡看出林子昊的心思,主动介绍说。 " 他就是许耀明。" 陈静接着说道。 林子昊霎时怔了。啊?!他就是许耀明,他就是陈静医院的那个高个子医生? 只见许耀明有着高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他微微地拧着双眉——他的眉毛可以用 " 漂亮" 这个词语来形容。不是非常的浓,也不会特别的淡,成熟男人特有的平静 里流露着些许无奈的寂寞。 林子昊心怦的一下,痛!很痛!!他的血仿佛突然凝结,只有心跳的声音,气 氛显得紧张而艰涩! 这时,林子昊哭了。但眼泪却流不出来。他痛苦地又闭上了眼睛。 " 好了,大家也别太难过了,医生说了,他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只要醒过来就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诗怡双手抚在王丽的肩上,安抚着她说道。 " 是啊,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个叫许耀明的男人也说了一句,但 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王丽。" 那我们就回去了,王丽,别太着急啊。" 陈静 过去握着王丽的手。 陈静的声音再次打动着林子昊,激动与悲哀的情绪交替上升,他睁着眼睛,凝 望着陈静,她瘦了,两颊有些微陷,依然是一张姣好的脸,肤白如雪,唇红如朱, 但眉宇间却有一种抹不去的落寞。也许是病房里光线的缘故,他忽然觉得她的脸上 有一种苍凉。她的眼神没有以前那样清丽透明,似乎有一层雾气在眼瞳中蔓延,如 梦、似幻。 " 公司的事儿让子昊也不用担心,我会去给老板说的。" 诗怡很温柔的声音。 王丽点着头,她那疲惫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们走了。只见陈静转过身,边走边伸手挽在许耀明的胳膊上,诗怡跟在后面。 她走出几步后,又扭回头向他们摆了摆手。 林子昊望着陈静离开的背影,心头陡然一揪,她真的是走了。 也许是因为时近黄昏,也许是因为林子昊亲眼看着她走了,明知是不可能,却 又不愿让一切就这样流逝,林子昊闭上眼,极力想锁住以往的记忆,却禁不住深深 地看向陈静离去的方向。 经过医院详细的检查,这次车祸并没有给林子昊造成多大的伤害,脑部有轻微 的脑震荡,左腿被撞伤,缠了很厚的绷带,踝骨韧带扭伤,肿得很大。 林子昊又想起了陈静,他痛苦的凝视,瞬间如过千年,陈静那决然的转身,手 挽着许耀明的胳膊离去,让林子昊受伤的身体僵硬成雕像。那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 女人就这样走了,他怔忡失落,感觉自己的心被掠夺一空。 正当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飘动的落叶时,小雪风风火火地跑进病房。 " 哎呀!哥,你可把我吓死啦!" 小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边说边寻找 搁放的地方。 "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子昊疑惑地问道。 " 咳,这几天打你的电话,都是关机,我跑到你住的地方,整天都锁着门,打 丽姐的电话也打不通。" " 是啊,都在医院里,电话不让开。" " 直到今天我打通 丽姐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 小雪说着就扒开林子昊身上的被单," 怎么样? 让我看看。" 她看到那缠满绷带的右腿。接着说:" 没有断吧?" " 没事儿。" " 疼吗?" " 当然疼啦。" " 哎哟,你真可怜。" 小雪的手抚摸在林子昊受伤的腿上。 " 来,我给你做了十全大补骨头汤,先喝点吧。" 小雪把保温瓶打开,顿时一 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小雪认真地一勺一勺地往林子昊的嘴里喂着骨头汤。 林子昊为小雪的这片情意深深地感动,她对他是这样的体贴和关心,林子昊也 时常在心里想,为什么上苍对他要如此眷顾,为什么这么多好心的女子会对他如此 倾心。林子昊不禁一阵心酸,潸然泪下。 " 怎么了?不舒服啊?" 小雪放下手中的汤勺,抽出纸巾擦拭林子昊脸上的泪 水。 林子昊摇摇头,小雪继续为他擦拭着眼泪,她的脸离他是这样近,他凝视着她, 她是那样温雅秀美,一往情深。只见小雪浅笑盈盈,万千柔情,这使林子昊突然想 起她家电视柜上的那张合影。他的心顿然一颤。 " 小雪……" 林子昊声音低沉。 " 嗯?" 小雪的手臂停在空中。 " 你以前的男朋友叫什么?" " 还提他干什么?" 小雪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 我想知道。" " 哥,是你让我忘掉他的,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会沉迷多久 呢!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了我,哥,所以我才特别感激你。" " 小雪,他是 不是姓许?叫许耀明?" 小雪猝然愣住了,她一脸的疑惑和惊讶。 病房里一片沉寂,他们都沉默不语。 " 你怎么知道的?" 小雪好像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 他现在的女朋友是我的一个朋友。" 林子昊说。 " 是一个中国女孩,对吧?" " 嗯,今天他们来看我了。" " 啊?你提我了吗? " " 我不敢确定,怎么能提你呢?" "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朋友也会受骗?" " 我, 我,我还不知道……" " 小雪,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爱关心别人私事的林子昊 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 前两年,新加坡流行一种叫做" 骨痛溢血热症" 的疾病,我不幸也被传染上 了,高烧持续不退,就被救护车送进了他当时工作的医院。" " 是他治好了你的病? " " 嗯。" 小雪点了一下头,接着说," 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单纯而不知天 高地厚,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有很好的朋友和家人,我以为我生活在天堂, 我想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地享受生活,但是,我遇上了他……" 小雪哽咽了。 世人常说无巧不成书,太巧合的事总是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就发生在他们中间。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