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林子昊出院之后在家养伤,平时总是紧张而忙碌地工作,如今突然闲下来,他 一时有些不太习惯。然而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又让他思绪难平。特别是许耀明的出现, 刹那间他意识到他的结局终于来到了。百感交集之余,他很想哭,他真的好想失声 痛哭一场。鼻子酸酸的,热泪不停地在眼眶转悠。虽然他也在想:" 我这是怎么啦?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脸上泛起了苦 涩的笑,但他笑得是那样苍白无力,笑得如此勉强,或许比哭还难看。 有一种爱,可以默默地爱,默默地理解,默默在心里装满祝福,挥一挥手,让 春草绵绵,落红成阵。林子昊时常轻轻地叹息,只好把这种爱深深地埋在心底!但 他的脑际总是闪现陈静的影子,一张桃花面,一双秋波眼,一汪相思泪,让人心有 戚戚。 有时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伤感也随着进入梦境,在梦中他又见到她。陈静对他 还是那么好,他以为她会恨他,恨得痛彻心扉。可是在梦里他见到她,一切如故, 一切依旧,梦里的她令他自责得心痛。 梦中林子昊手里捧着买给陈静的戒指,但陈静向他摊开双手,仿佛欲言又止。 他突然看到她身后那个高个子医生,陈静用极为缓慢的语调对他说," 我爱他,我 要跟他走!" 一瞬间,他手里的戒指盒滑落在地上。她朝他冷冷地笑,然后狂奔而 去…… 阳台上挂着的风铃响起明脆的声音,把林子昊从梦中唤醒。梦醒时分,时空在 刹那间转移,他惘然地发现梦里的心痛竟然延续着,是那么久违的一种伤痛,那种 伤痛只属于也只会属于爱情。 当林子昊决定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时,他突然想给陈静写点什么。其实, 想给她写封信的想法由来已久,总应该跟她说些什么,那天,在他收到陈静那封祝 他生日快乐的电邮后,心里就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尽管当时他在键盘上胡乱 敲打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林子昊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找出陈静的邮件。她还是用着林子昊给她注册的 邮箱。 陈静:你好! 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祝福,谢谢你到医院去看我。 纵然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但我知道,那都是无用的。因为是我不好,幸福 是我自己放走的,痛苦是我造成的。由于我的自私,由于我没有去珍惜那份情缘, 我欺骗了你,伤害了你,一个绚丽缤纷的梦被我撕扯得支离破碎,不留丝毫痕迹, 这也许会成为我心中终生的痛。 如今再回首这段感情,重新衡量它的重量,我却不能为之命名,它是超过普通 爱情和友情意义上的一种永恒。好像你是我的一个亲人,似乎你和我身上,流着相 同的血。所谓的红颜知己,我想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想想,还是觉得你最好。你是整个红尘中我最了解的人,却不是我的爱 人。如果人生的屏幕上,未来该页无法显示,那就换一个网页,让它过去吧! 陈静,我很想你,真的。有时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却只将我映衬得更为苍白。 这是一个忧伤与快乐糅合在一起的世界,浑浊不清,却仍得向前迈着脚步,拖着疲 倦,幻想美好,一直到生的尽头还在奢望灵魂将寄于天堂。 你在红尘中坚韧向上,而我却在一个又一个泥潭中沉沦。也许有一天,你行得 远了,我还在原地挣扎、迷茫;也许有一天,你拥有了那片意境中的明朗,我的生 命却在自我毁灭中中断。 陈静,我仍会穿越时空去想念你。在这异乡的孤独中,你给了我最多的时间, 我们在各自的孤独中给彼此做伴。 静,我在落雨的时候想你,我在风狂的时候想你,我站在阳光下想你,你的微 笑、你的身影都会永远飘在我的心灵深处…… 林子昊当林子昊在回复框里打完这些文字,重新检查了一遍的时候,他摇着头 笑了。是不是这些文字太过空洞?太过浮躁?写信还需要去抒情吗?但他还是点击 了发送按钮,电脑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林子昊想,如果他不写些华丽的词句,还 能写些什么呢? …… 林子昊终于走出家门,去上班了。 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林子昊发现他还是喜欢这种热闹而喧嚣的生活。午餐的 时候,和公司的同事们一起涌向麦士威熟食市场,听说那里有一个" 咖喱饭" 的摊 档很有名气。 吃完午餐,在回公司的路上,诗怡走到林子昊的身旁,悄悄地对他说:" 下班 后我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我在" 爱俪丝" 酒吧等你。" " 什么事?" 林子昊问。 " 到时候再告诉你!" 诗怡说完跑了几步,追同事去了。 诗怡究竟要告诉林子昊什么" 重要事情" ?让林子昊好一阵琢磨。他猜测着种 种可能,她要追问他与小雪的关系?她要弄清他和陈静的过去?抑或是要他对她的 感情给个交代?还是他和王丽的同居对她有什么刺激?唉!这时林子昊的头脑确实 很乱,他不禁感叹:这女孩子招惹得多了,真的活得很累! 下班的时间到了,林子昊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他看到诗怡走出了办公室。他更 有点心慌意乱。他抬头看她一眼,诗怡也正好向他看过来,她神秘地向他挤了挤眼, 示意:待会见!林子昊的心更感到忐忑不安了。 林子昊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正是落日时分,匆匆走进炙热的空气中,遽然感到一 阵晕眩。他停下来,舒了口气。抬头看,夕阳下,彩霞映满了天,绚烂的云彩连着 碧蓝的海,这是一幅绝美的画。这画里有天,有海,有鸥,有帆,唯独没有沉醉的 爱和自由。 当林子昊来到" 爱俪丝" 酒吧门口时,他惊愕。" 爱俪丝" 的招牌没了,换成 了" 上海滩" ,他正在张望时,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走上来,说:" 先生,您请进。 " 当林子昊正要往里迈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 子昊,我是诗怡。对不起,我在伦敦。" " 啊?伦敦?" 他惊讶。 " 嘿嘿……" 诗怡在电话里笑了," 伦敦酒吧。" " 哦,我以为你坐飞船到英 国去了。" ""爱俪丝" 那儿太乱了,全是中国小姐。" " 好吧,我马上就来。" 林 子昊挂了电话。 林子昊找到" 伦敦" 酒吧,看到诗怡正站在外面,她是那样标致、匀称、娉婷, 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朝气。从她那双活泼灵动的眼中,他能看到她那颗因被过分宠爱 而显得有些骄傲自大的心。 " 你好快啊,我以为你要找一阵子呢。" 诗怡笑道。 " 咳,新加坡就这么点大,我还能找多久啊。" 他说。 " 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好像有所变化。" 诗怡眉梢轻蹙,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 怎么变化了?" " 以前约你,你总是推辞说有事,没时间。现在,我一叫你, 你就到。" 诗怡显得很高兴。 " 是啊,人总是在变嘛,比如你,过去总觉得你是个孩子,现在,嘿,也成美 女了。" " 行了,你以为你说我是美女我就高兴啊?其实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美女,我 觉得那是一种浅薄和轻浮,我不喜欢。" " 那当然了,我们诗怡可不是一般的美女! " " 看,又来了。" " 哦,对不起。" 说着他们走进" 伦敦" 酒吧。在新加坡有不 少English Pub ," 伦敦酒吧" 的英国气氛非常浓,据说,室内的一桌一凳,皆由 祖家伦敦设计兼制作,然后再运来本地组合。基本上,这家酒吧是十九世纪英国维 多利亚风格,也掺入些乡间情趣:像煤气灯、枫木架子及画框、描花瓷器、红铜盘 子、砖砌火炉等。 今天天气很好,清风明月,繁星满天。对面就是新加坡河,河里碧波荡漾,河 上穿梭着游船。 于是,林子昊建议就坐在外面,这里没有乌节路那么灯火辉煌,或许是因为时 间还早,这里也少了往日的拥挤,庆幸可以如此悠闲地看看来来往往的各种状态的 人们。或是行色匆匆的,或是相互依恋的,或是拍照留念的,或是行街乞讨的,在 霓虹灯的映射下,似乎都很可爱。这座城市的夜是绚烂的,璀璨的,更是迷人的! " 喂,喝什么?" 诗怡的喊声把林子昊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 来伦敦酒吧,自然要喝英国味的Old Speckled Hen或Greene King IPA 了。 " 林子昊说道。 "OK ,那就Old Speckled Hen。" 诗怡说完,招呼侍者。 " 我哥要结婚了。" 诗怡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兴奋地说道。 " 那,那新娘是谁?" 林子昊问。 " 当然是陈静了!" " 啊?……" " 你惊讶什么?!" 诗怡说着便从手包里掏 出一张粉红色的信封,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沿着桌面轻轻地推过来,说:" 给你 的!" 林子昊低头看那大大的粉红色的信封,上面有他的名字。 " 打开吧。" 诗怡的话,林子昊似乎听不清楚,他的头脑很乱,好像这个消息 太突然了,就像从黑暗中走到户外,眼睛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强烈的阳光。 林子昊缓慢地将信封打开,抽出来,是一张喜帖,一个很大的烫金喜字,把他 的眼睛刺得生疼,生疼。 林子昊把喜帖展开:" 许耀明先生,陈静小姐,定于十二月二十二日……" " 怎么这么匆忙?" 林子昊问。 " 我妈查过了,是个黄道吉日。" 诗怡说道。 " 哦,那陈静的婚纱……" " 准备好了,请专人定做的。" " 那陈静的妈妈… …" " 陈静正在给她妈办理签证。" " 那证婚人……" " 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谈这个。 " " 那伴娘……" " 陈静说要请王丽。" " 那地点……" " 喜帖上写着呢!" " 那 花车……那……那……" 林子昊看到诗怡的手指在他的眼前上下的晃动,河上的那 一叶画舫,在月色的雾霭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朦胧。那灯影摇曳的窗棂中,分明是 陈静,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花轿在前行,他已无机会与她相会,与她告 别,他只能定定地看着她,贪婪地回味曾经的一切。她的额头光洁如昔,她的眉眼 清秀如常,她的鼻梁漂亮依旧,她的双唇依依喁喁,他心泛痛楚,多想最后一次轻 抚她的脸庞,将她的容颜牢牢刻在心底深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中已溢满泪水 …… " 喂喂,Hello !" 诗怡的声音。 林子昊知道他太失态了,对诗怡笑笑,说:" 对不起。" " 哎,我看我要对你 刮目相看了,以往你对我是那样的清高冷傲,现在你为陈静却这样神不守舍。你跟 陈静究竟是什么关系?" " 朋……朋友关系。" " 我看不止是朋友关系,哪有这么 关心人的朋友?什么婚纱?花车?这些好像不应该出于你的口吧?我以为你关心的 只是华尔街的道琼斯指数和微软的视窗……" " 毕竟都是从中国来的……" " 好好 ……你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是那种爱猜疑、爱寻根究底的人。说正经的,二十号, 新加坡婚姻注册局,你作为女方的证婚人,参加我哥和陈静的结婚登记。" " 我?" 林子昊惊讶地问道。本来他还准备向公司请假,在圣诞节前赶赴美国 参加英子的毕业典礼。 " 对,因为陈静她妈妈不知道是否可以赶得到,她在新加坡也没有其他的朋友, 只好劳驾你了。本来我哥和陈静要亲自请你的,怕你推辞,只好让我出面,所以请 你给我个面子,OK?" 诗怡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来,他不能按时去美国了。 " 另外,请你跟王丽说一下,婚礼那天,陈静要她做伴娘。衣服问题,我负责 安排,OK?" "OK !" 林子昊点头。 " 好了,事情谈完了,我们也该吃点东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诗怡显得 大方利落。 " 随便。" 林子昊说。 " 呵呵,女人不能说随便,你可以无所谓。来,把你的香烟拿出来,抽一支! " 诗怡嘿嘿笑了。 林子昊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掏出香烟,抽出两支,把一支递给诗怡,然后他们 相对着喷吐着烟雾。诗怡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林子昊的心里却极不平静。 林子昊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呆呆地望着屏幕,在黑夜中沉寂了很 久,沉寂中仿佛又看见自己,一种水流花落两无情的忧郁凝固在他那有些憔悴的脸 上。林子昊突然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英子的邮件:…… 怎么最近老没有你的消息?你请假了吗?你的机票订了吗?你准备哪天到美国? 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来的时候多带点冬天的衣服,这里可不比新加坡,这里已 经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了。 子昊,有时候我感觉很冷,就幻想着你温暖的怀抱,就好像暖意升到了玫瑰的 花瓣上,感觉发烫,露珠就发出了七彩的光芒…… 子昊,这里昨晚下雪了,鹅毛大雪飞飞扬扬。我就要毕业了,心里感到轻松了 许多,但想你的思潮却泛滥起来。 那窗外皑皑的白雪和苍翠的青松,犹如许多年前那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那 是我们初恋的时节。 我还记得在北京时,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也是这样的冰冷而漫长的冬季,你 那没有戴手套却总是滚烫的双手,紧紧地温暖着我冰凉苍白的指尖,我的心怀在寒 意瑟瑟中,依旧暖流如注。于是我坦然地把手插进你的衣袋,轻轻地松了口气,然 后告诉你:我爱你! ……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林子昊心中又是一阵酸苦。他知道他是肯定赶不上参加英 子的毕业典礼了,因为陈静的婚礼他必须要参加,所以他只好把车祸的事情告诉了 她,这是个很好的理由。林子昊本来打算不告诉她的,怕她担心,现在只好用它作 为延误的理由,于是,他立即回复她的邮件,告诉她说由于车祸,他的身体还没有 完全恢复,他会争取在圣诞节前赶到美国。 发完了邮件,关上了电脑。窗外是无尽的黑暗,那黑暗蔓延得很远,很远…… 从咖啡厅的大玻璃窗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灰色的组屋,在每家的窗户外都伸出 了无数条竹竿,竹竿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就像无数面旗子在风中飘荡。发生 了这么多事,两人又一次坐在了一起。 " 我去过马来西亚,我见了他的父母。" 陈静打破了沉默,说道。 " 诗怡也去了?" 林子昊突然想起那次诗怡回马来西亚的事。 " 嗯。" 陈静点点头,继续说," 他的父亲很慈祥,那天对我说:" 我们很高 兴耀明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子" 。" " 后来呢?" 林子昊问。 " 他爸是个好父亲。他还对我说:" 陈静,其实我们家并不保守。如果你们真 的相爱,我们家一定会容纳你的。他母亲真的好喜欢你!"" "看来他父母不错。" 林子昊点着头。 " 我很佩服他父亲为人处世的风格,严谨中还留着余地。她的母亲很喜欢我, 这我是知道的。在我病时,她到新加坡来看我,我很感激她。但这些并不是我嫁给 许耀明的理由。我想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悯而容纳的人。我是个自立而倔强的女 孩子。" " 那你嫁给许耀明的主要理由是什么?" 林子昊又问。 " 居留," 陈静毫不犹豫地说," 我没有了工作,工作准证被移民局给取消了, 我要继续待下去,只有走这条路,嫁给当地人。" " 那要回中国呢?" 林子昊说。 " 我不能回去,我无法向我妈交代。" " 给她解释一下,我想她会理解的。" " 解释什么?解释我被男朋友甩了,解释我为情所困,解释我为了你而不能工作, 解释我为失恋而苦痛?" 陈静的一连串质问使林子昊无地自容。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继续说:" 我妈是个既温柔又严厉的母亲,她总 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希望我有出息,否则,就是对不起我的父亲。" " 你的父亲? " 林子昊重复了一句,其实他已知道陈静和他一样都是单亲家庭。 " 是啊,小时候我也曾向我妈追问过父亲的事情,特别是在别的孩子甜甜蜜蜜 地叫着爸爸的时候,我妈总是对我说:" 静儿,等你长大,你会见到他的。" 妈微 笑着,可是她眼中却隐有泪光晶莹。后来渐渐明白,那是母亲最隐秘的疼痛,是她 生活中的一朵阴霾,以后我也就聪明地不再问起。知道父亲的事情又能怎样?我的 世界里只要有妈妈就足够。" 林子昊完全理解小时候没有父亲的滋味,那是幼稚心 灵上的巨大创伤。 无助、失望、害怕、思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小心地靠近了林子昊,偎依 在他的怀里,娇羞带怯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林子昊轻轻亲吻她的双唇,企图 吻去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但终究都是徒劳。 也许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从林子昊的怀里挣脱开,没有看他,说:" 有一天, 一个叫小雪的女孩子约我在酒吧里见面。" " 啊?小雪?" 林子昊不禁惊诧。 " 对,是叫小雪,样子非常憔悴。" " 她约你谈什么?" " 她责怪我为什么要 和许耀明在一起。" " 她怎么说?" 林子昊问。 " 她说,陈小姐,请你帮帮我!" " 然后呢?" 林子昊说。 " 然后我问她:"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她泪流满面地说:" 离开他,求你了。 " 我苦笑,我刚离开你,难道再离开他?" 陈静眼眶里全是泪水," 她说:" 把耀 明还给我吧。你那么漂亮,那么有才气。很多男人都会爱你的。可我只有许耀明。 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很爱他……" 我理解她的那种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她的脸 靠在我的肩上发出崩溃的哭声。我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却无能为力。" 林 子昊沉默了。 " 我和小雪那晚都喝了很多酒。我看着她在摇晃中上了TAXI,但我没叫车。我 已经不能再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我害怕一无所有,我进退两难。我迎着风,任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一个人走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都知道何去何从,而我却不知该走向何方。你的承诺,你的热情已经幻灭。冷 风中,我的心在刺痛。黑暗里的我屏住呼吸,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后来许耀 明和诗怡在风雨中找到我。我感到很委屈,很难过。后来我就病了,病得很重。" " 对不起,这都是我造成的!" 林子昊负疚地说。 " 别这么说,你的好,你的情谊,我没有忘记;我的好,我的感情,你却没有 放在心上,你真的好狠心呀!" " 我不是没有放在心上,我,我是……" " 行了, 都过去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我就能这样的原谅一个如此欺骗自己的人? 我们还会坐到一起,而且你还要做我的证婚人。" "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 谢 什么,至少曾经有过最真的一份爱在我心中,至少曾经有过一段最纯的岁月在我生 命中,那么我就已经是幸福的了。" 她那带有一丝苍凉的声音,从那丰富的心灵世 界飘然而出,让人顿感穹天之苍苍,大地之茫茫…… 他心里在想:拥有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人生便不虚度,只是什么时候你再精 心打扮一回,兴高采烈提着手中的酒瓶,轻舞飞扬地跑到我面前,吐出一个将我一 生烫伤的名字,陪我一起奔跑在这赤道下,再看一回落日红霞,再听一曲渔舟唱晚 …… 烟雾飘浮在他的眼前,久久不肯离去。也许人世间,真有一种心灵的感应。现 在林子昊的心里仿佛系着一块重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陈静的苦痛在隐隐 刺痛着他。他知道,她正在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心灵的摧残。肉体的折磨可以随着时 间的流逝,通过体内的新陈代谢而逐渐康复,而心灵的摧残,却会永远留下一世的 痕迹。 生活的脚步好像越来越缓慢,林子昊仿佛面对无数条岔路,无论他怎样选择, 面对的都将是没有后路的悬崖。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这是英子从美国打来的,这是林子昊早已料到的。 " 你怎么搞的?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会被车给撞了?" 英子一串的发问,使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把门关上。 " 我在邮件里不是都写清楚了吗,况且这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到呢?" 林子昊解 释。 " 你是真的不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 英子的声音显得很低沉,很失望。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说。 " 行了,只要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也算万幸了。那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来啊? " 英子几乎是在哽咽。 " 我争取在圣诞前夕,二十四号赶到,好吗?" " 好吧,我等你!" 一声轻叹, 残留在太平洋的彼岸。 接完了英子的电话,林子昊感到很茫然。他意识到一个人如果沉迷久了是会变 成痴人的,但他不想成为一个痴人,可他又无法逃出此刻的生活,无法改变目前这 定格的牢笼。 林子昊曾是个简单的人,但这和今天的他相比,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吗? 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令人羡慕的他吗?也许成长就是这样的,失去一些又得到一 些,可他得到的却是这么清晰的忧伤和模糊的疼痛。成长换来了今天的欲望,而陌 生了昨日的单纯。 一直以来林子昊不想去回忆他的往事,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想追 忆。因为追忆是伤痛的,刺心的。但这次英子的一个电话,他第一时间得到的就是 对英子的愧疚和良心的不安。 还记得,那年北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地上的积雪几 乎有一尺厚。那一年,林子昊的父亲刚从南京军校调来北京,他也就随父母来了北 京。 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抹开玻璃窗户上的雾气, 看见一群孩子们在院里玩儿雪,年幼的林子昊向爸喊了一声:" 我也出去!" " 去 吧,昊儿!" 爸微笑着说道。 屋外是大雪纷飞,屋内是暖气盈盈。林子昊一脸绯红,满身燥热,穿戴整齐跑 到雪地中,突然间,一个个雪球带着喊声、笑声铺天盖地地在他头上、身上炸开, 他一时紧张跌坐在雪地上,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尖叫。 " 冲啊,杀啊!" 林子昊完全成了被攻击的目标,雪从他的脖领灌了进去,一 阵冰凉。他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把他扶起来,并且用心地清理着他身上的积雪。 " 你叫什么?" 声音清脆稚气,而且带着温暖。 " 子昊。" 他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 哈哈……耗子,耗子!" 又是一阵喊叫声。 " 别瞎叫人家。" 那女孩对着那群孩子大声喊道。于是,安静了下来,雪天里 一片静寂。 " 我叫刘英,他叫赵军,他叫杨扬,他叫侯启元,她叫张琳,她叫瑶瑶……" 她把每个人都向林子昊介绍了一遍," 还有,那个叫刘雄,是我哥。" " 你是新来 的?" 刘雄走过来问道。 " 嗯。" 他向他点点头。 " 来,都过来给子昊道歉。" 刘雄下命令似的说。 " 对不起,对不起。" 一群孩子都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时,林子昊望着那一个个充满稚气和天真的笑脸,揉着带泪的双眼,也开心 地笑了。 从此,林子昊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与这一群军队大院儿里的孩子一起成长。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冷,一个晚上,林子昊的母亲林慧珍 正在陪着林子昊背诵他爸教他的唐诗《冬景》: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窗外又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 突然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林慧珍 开了门,刘英的爸爸刘成枫和两个战士冲了进来。 " 小林,快带上孩子跟我们去一趟。" 那时候,他们都喊林慧珍为小林,刘英 的爸爸一脸的凝重。 " 怎么了?老刘。" 林慧珍紧张地问道。 " 你先赶紧穿衣服,上车再说。" 刘英的爸爸催促着他们。 林子昊当时年纪太小,不知他们在车上说着什么,只见他妈眼睛湿润,流着泪。 到了医院,看到爸爸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扑上去哭了起来,林子昊 也跟在妈妈的身后,抱着妈妈的腿哭了。 那夜,林子昊的眼泪融化了北国的积雪,流成了河。 从此林子昊没有了父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一生的忧郁和伤痕。 那一年的冬天,好像特别长,雪也下得特别多,每一场雪,都是英子陪在他的 身旁,一串串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痕迹。林子昊穿着爸爸生前给他买的羽绒服, 还是觉得冷,没有爸爸的日子,他的身子再没暖和过。 天空的静默、凄凉与孤单,清晰得像刚用手指轻轻掠过的泛着涟漪的湖面。 望着院儿里堆起的各式各样的雪人,林子昊就会不禁想起爸爸的音容笑貌,心 里就感到格外的孤单。每当这个时候,英子都会很懂事地给他讲她妈妈给她讲过的 童话故事。有时他们特意在雪中奔跑,在踏雪的吱喳声中,享受着年少时的快乐和 忧伤。 记得有一次他们院儿里一帮孩子玩游戏" 结婚" ,林子昊是新郎,英子是新娘, 赵军是伴郎,瑶瑶是伴娘。年少的林子昊曾握着英子的手,心中许给她一个天长地 久的承诺:" 英子,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有一天,林子昊发现英子的位子是 空的,她没有来上课,后来他壮着胆去问老师,老师告诉他说英子转学了。 放学回到家,林子昊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林慧珍喊他吃饭,他像没有听见 一样,林慧珍过来摸着他的脑门以为他是病了。 后来才知道英子的爸爸转业了,他们全家离开了军队大院,说是英子的爸爸到 了一家国家外贸公司工作。 从小学毕业到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林子昊一直没有英子的任何音讯。 春去秋来,月缺月圆,香山的红叶仍像火焰一般,在阳光下不知燃放了多少回。 那一年,林子昊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就在开学报名的那一天,面对陌 生的面孔,陌生的校舍,当林子昊心情黯然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光芒照进美丽的校园。 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是那么的熟悉,她薄唇洁齿,秀丽端 庄,四目相对,林子昊愣了,呆了,傻了,立即闪出了个念头:她不就是英子吗? 英子已长成风姿娉婷的女孩了,林子昊也是长身玉立的大人了。虽然他们几年 不见,但是那种亲切依然无减。只是不知不觉间拘束起来,在大庭广众面前羞涩得 不敢大声说话,说起两小无猜的事情,他们都不禁莞尔。 然而作为女孩,当时英子矜持得像一朵水仙,每次从林子昊的课桌前走过,有 很轻盈的风掠过。林子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涟漪。爱无法说出口, 于是只能像稚嫩的小雏鹰,在壳里,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林子昊将这一份无法释怀的情感,写进日记里,独自沉醉,他不断地写,写那 太过于年轻的幸福和烦恼。于是,懵懂中的暗恋,带着最初的甜蜜和无法吐露的迷 恋,像梦境一般让人着迷。 …… " 子昊,林子昊!" 屋里传出王丽的喊声。 林子昊从沙发上站起来,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茶,苦涩却又微香的茶,林子 昊已有些倦怠。走进卧室,慵懒地蜷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窗 外的雨滴还在淅淅沥沥,是那尘封许久的回忆还是这缠绵的细雨淋湿了他骚动的心, 有些想睡的意念。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林子昊在回忆中渐渐睡去。蒙眬中,想起那句词:悲欢 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