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选择等待 林子昊和王丽乘坐的南航CZ355 班机到达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的时候是拂晓。 天还没有亮透,机场上的灯光疲倦地照射着寂寥而空旷的跑道。 他们办完了入境手续,取了行李,从机场大厅里走出来,立即感到一股闷热逼 仄的气息。 林子昊和王丽上了出租车,车里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强劲的冷气使车子内 外的温差很大,窗玻璃上很快腾起了一层厚厚的水汽。隔窗相望,公路沿线的景致, 全都模糊着,好像雾里看花,令人辨不清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到了" 家" ,林子昊兀地想起这儿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心里突然有一种凄凉的 感觉,他把所有的窗子打开,让屋里那闷热的潮气吹散些。倚窗而立,他看到天空 的乌云在快速地涌动,时而会露出一隅如洗的碧蓝。只是一角,似乎是小心地挤出 来的,那方寸之地,仿佛在述说一点点哀伤过后的欣喜。 " 子昊,你今天上班吗?" 王丽在他背后问道。 " 上啊,你呢?" 他又问她。 " 我明天才去,今天在家好好把房间打扫打扫。" " 不必认真打扫了,反正我 们很快就要搬了。" " 我知道,那你先洗个澡吧,我去给你准备上班的衣服。" 王 丽走进了卧室,而林子昊却感到有些失落,不是为了这房子,也不是因为又离开了 北京的家,只是看到这屋里的一切,总是让他回忆起许多的往事,这往事仿佛就发 生在昨天。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林子昊用浴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猛抬头,看到王丽 正在忙活着擦拭厅里的家具和电视上的灰尘,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他上班穿的长袖 白衬衫,雪白丰腴的腿露在外面,透过那宽大而且有些透明的衬衫,可以看到她的 身体曲线,她腰肢纤细,胸部高挺,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显出一种成熟的娇媚…… 他猝然愣住了,好熟悉的情景,在什么时候见过,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脑际。他 记起来了,那是陈静,陈静就曾经穿着他的衬衫在这个屋里干活儿…… 王丽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边继续擦着一边扭头笑着说:" 你这件衬衣该洗了, 所以我就穿上它干活儿了,你不介意吧?" " 我介意什么,现在我的一切不也是你 的了吗?" 他说。 "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 你干活儿悠着点,别累着,刚回来,注意点休 息。" " 没事儿,我没有那么娇气,你快穿衣服吧,都放在床上了。" 他穿好衣服, 背上电脑,正准备开门出去。 " 子昊。" 王丽喊了他一声。 " 嗯?干吗?" 他问她。 王丽走到他身边,她把脸伸过来,眼睛微闭,下颏轻扬,小嘴儿稍翘,一脸的 柔情蜜意。于是,林子昊在她的嘴上轻轻一吻。 " 走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王丽笑盈盈地对他说。 他点头,正要开门。 " 哦,对了,向诗怡问好!" 王丽又加了一句。 林子昊又点头,但是他的心里却轻轻颤悠了一下,王丽的确是太细心了,他明 白她的用意,她知道他跟诗怡的关系很密切。 这时,他拉开门,正要迈步走出家门。 " 还有,今天我在家做饭,晚上回来吃饭啊。" 王丽又说。 " 好,我走了。" 他走了出来。 " 拜拜!" 王丽站在门口,一手扶在门上,一手向他挥着。 在去公司的路上,林子昊思绪飘忽不定,或许是这次离开公司的时间太长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来不及静下来好好去整理一下,就又该开 始忙碌了。 从车里望出去,天空中还是布满了云。云分两层,上面是厚厚的灰白,浓密地 卷在一起,朵朵聚积,犹如凑成了透不过气的铁皮;下面一层是流泻的纱,轻薄地 飘着,仿佛就在你的眼前,触手可及,但要真的伸出手,恐怕什么也抓不住。或许 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既诱惑又靠近,却不能拥有。这使他想起诗怡,想起马上就 要见到她,他该如何告诉她自己结婚的事实? 车子驶过薛尔丝桥的时候,桥下那涌动的海水映入眼帘,水很蓝,一望无际, 连着远处的天边。人世间的事儿,就像这天,这水,它们激起人的贪婪之心,然后 嘲笑着跑开了。那水,先是葱翠、再往远是碧绿,然后渐渐地蓝起来,幽深而旷远。 好比有些人的一生,也是如此悠远清澈,或者广袤深邃,却不能像海一样,奔腾着 流泻千里万里…… 林子昊一到公司,立即引起一阵不小的" 骚乱" 。在一阵喧嚣之后,办公室恢 复了平静,他也开始处理这一段时间积下的工作。当他正伏案工作时,桌面上一部 精致而小巧的手机在一只修长而白皙的纤手推动下,慢慢移到了他的眼前,他缓缓 地抬起头来,是诗怡微笑着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 给你的,你的旧手机已经按照你在北京时的指示停机了。这部手机的服务已 经接通,号码保持不变。" 诗怡的话语就像她现在的模样,干净利落,韵致优雅。 " 谢谢你,诗怡,多少钱?" 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摆弄着,然后问她。 " 送给你的,不要钱,至于回报,你就看着办吧!" 诗怡说完嘴角微微一翘笑 了。 " 那我请你吃饭。" 他说。 " 好啊,今天晚上?" 诗怡显得很欣喜的样子。 林子昊顿了一下,感到脸上有抽搐的感觉,急忙说:" 中午吧,还是那家法国 餐厅,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OK ,那就中午见。" 诗怡又回到了她的办公桌。 林子昊望着诗怡的背影,心里很乱,他在刻意地压抑心中的情感,必须在对自 己说,你已经是已婚的男人了,身上有责任,得为王丽负责…… 事情太多了,一埋头做事就忘记了时间,直到诗怡走过来叫他,他才知道午餐 时间到了。 林子昊和诗怡走出公司的大楼,才知道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有零乱的落蕊, 满眼的残红冷绿。太阳明晃晃地在头顶炫耀,街边的棕榈树还在溅起叮咚的水珠, 如露珠般晶莹、易散,如他此刻的心事,有晴朗,有歉意,还有感伤。 到了那家法国餐厅,他们分别点了菜,等候着。 " 我的礼物?" 诗怡把一只手伸过来,张开着,一脸的兴奋和期待。 " 有这么要礼物的吗?" 他笑了,带着揶揄的口气说道。 有啊,这不就是嘛!" 诗怡跟他从不客气,显出一种聪慧而俏皮的神情。 林子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诗怡奇怪地看看他。他笑笑:" 一枚 图章罢了。" 然后交给她。 诗怡接过去,在手上反复把玩着,不忍释手:" 许诗怡印,太棒了!这么精致, 你刻的?" " 我哪会刻?请人刻的,你不是喜欢书法吗?写书法就要有自己的图章, 所以我就请人给你刻了一个。怎么样,喜欢吗?" 他说道。 " 太喜欢了,谢谢你,子昊。" " 谢什么,来,试一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一片宣纸,展开平铺在餐 桌上,又拿出朱砂放在旁边。 诗怡小心翼翼地拿着图章,蘸好朱砂,在宣纸上重重一按。 诗怡慢慢地提起图章,只见" 许诗怡印" 四个稳重圆熟的篆字,红艳艳地凝在 纸上,简直像是一刀一刀地刻在了纸的肌肤上。 " 好美呀!" 诗怡叫了起来," 我一定要好好珍藏。" 说着细心地将图章收放 在锦盒里,然后望着他说:" 好了,该给我说说你这一圈儿的收获了,见识不少吧! " 林子昊先是犹豫,然后简短扼要地说了一下美国和中国的情况,他讲了美国科技 的先进和中国经济的发展,其间,加了一些小故事和笑话,诗怡听后高兴得手舞足 蹈。 吃完了午餐,他们又坐到外面叫了咖啡。林子昊抽着烟,诗怡一边喝着咖啡一 边欣赏那一枚玉石图章,只见那透明的青石上游移着缕缕红丝,如洁白肌肤上浮现 的条条血痕,不似一般玉石的温润,倒有杜鹃啼血般的凄艳清冷。 他的心一阵紧缩,心想,生活在如今这个世态炎凉、拥挤嘈杂的世界里,难得 有这样一个绝顶智慧、心有灵犀的懂你的女人! 诗怡突然抬头,神情诧异:" 看什么呢?" " 看你呀!" " 看我干吗?" 她的 大眼睛瞪着他。 林子昊无语,他不自觉地摇着头,仿佛就着涩涩的苦味,无奈地看到心灵峭壁 上慢慢流淌的滴滴悔恨。 " 你今天怎么了?" 诗怡的脸上有疑惑,有温柔,还有体贴。 " 诗怡……" 他支吾着。 " 嗯?" " 诗怡,我,我结婚了。" " 结婚?你在开玩笑吧?就出去这么几天 ……" " 真的,我在北京结婚了。" 林子昊低下头,不愿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知道那幽幽欢颜,曾多少次回首凝眸,纵有千言万语,也欲寄无从。 沉默许久," 给我一支烟。" 诗怡猛然说道。 当林子昊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他知道 她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好像在艰难地往肚里咽。 " 好吧!祝福你!" 诗怡把手里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看着他,强颜欢笑地 说道。 林子昊没有回应她,只是狠狠地抽烟。那鲜活的记忆是挥不去的悲叹,那念念 切切的真情成了寸寸惆怅。两个人的烟火,不一样的落寞,眼与眼的相守,填满他 的胸口。 沉默,就像这南洋的雨,看着是晴朗,不过是怅惘。几度烟雨迷离的等候,多 少个明明灭灭的瞬间,错过了相爱的机缘,不过是一次花季的聚会,绽放之后难逃 落败的结局。 "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小雪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诗怡振作了一下,说道。 " 找我?" 他问。 " 是啊,我告诉她你还没有回来,说你的手机在北京丢了。" " 哦。" " 看来 她很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诗怡眉头轻蹙,很担心的样子。 林子昊愣了一下,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天又变得阴沉起来,看来又要下雨了。 平静的日子,可是他的内心却不能平静,一想起诗怡告诉他小雪在找他的事, 他就感到不安。他下午曾几次打小雪的电话,但每次到按电话号码最后一个数字时, 他就停止了。他了解小雪,她的小姐脾气太重,耍起性子来蛮不讲理。因为他不能 跟她去约会,他不能辜负王丽,但她究竟那么急着找他又是为什么呢?越想越心情 烦躁。 他记得王丽在北京时曾对他说过,耶稣说:" 你们谁没有罪,就用石头处死她。 " 人为什么不能宽容呢?当时他的泪水淌在她的脖子里,她的心也被渐渐融化。她 爱他,她依然懦弱地爱着他,即使他背叛过她。她宁可相信,他是酒后乱性,她知 道爱有时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一天开始了,林子昊上午在公司里开了整整半天的经理级会议,下午部门里 讨论新的项目计划,忙碌的工作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诗怡已提升为部门副经理, 有些工作都由她负责去做,这样也减轻了他的负担。 讨论结束,当他刚回到办公桌的位子上,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接听。 " 哥,你回来了。" 声音很小,虚弱、飘忽,话语也模糊不清,显得有气无力。 但他一听就知道是小雪。 " 你怎么了?" 他急忙问道。 " 我恐怕要不行了。" 小雪说话中喘着气,艰难费力的样子。 " 你在哪儿?" 他紧接着问她。 " 在……在……在家。" 她吃力地回答,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 " 好,我马上就来,你等我。" 他搁下电话,跟诗怡交代了一句:" 我有急事, 出去一下。" 便下楼,开车向富兰克路飞快地驶去。 一路风驰电掣,林子昊赶到小雪家的门前。 他从车里跑了出来,按了她家的门铃。小雪开了门,他进屋,还没等身后的门 关上,小雪就扑在了他的怀里。她死死地抱着他,眼泪在哗哗流淌。 " 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了?" 他使劲拨她的胳膊,但是她环绕在他脖子上的双 臂就是不肯松开。 她不说话,也不移动,就这么久久地把头埋在他的颈间,任泪水恣意地浸湿着 他的衬衫。林子昊只好把她抱进卧室。 走到床前,林子昊把她放下来,而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力量似地斜倚在他的 身上。 林子昊低头看她,她变了许多,变得苍白、憔悴,眼睛深凹,颧骨突出,整个 脸仿佛瘦了一圈儿。她闭着眼,艰难地喘着气,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让他不 禁心疼如同刀割。 " 小雪,小雪……" 他轻轻呼唤着她。 只见她身子猛然一震,好像才苏醒过来,眼睛微微开启:" 哥,是你吗?" 她 嘴唇翕张,似在呓语。 " 是我。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虚弱?" 他问,然后他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屏 息静听她的回答。 但是她不再说话,眼睛又合上了,只是泪水如决堤般滑落…… " 小雪,小雪,你说话呀!" 他几乎贴到她的耳边。 小雪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想要说话但又停止了。这时,她艰难地伸出一只胳 膊,摸索着,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 怎么,你肚子痛?" 他问。 她摇头,秀眸里盈满了泪水,眼中闪烁着深深的苦痛及哀伤。 " 那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儿?" 他急切地问她。 她把他的手在她的小腹上抚摩了一下,然后按住,嘴角微微地颤动。 " 我们的孩子,我们……" 小雪像在喃喃自语。 " 什么?你怀孕了?" 他惊讶,直直地看她。他回味她的话,越来越迷惑。 她点头,泪水不再滑下,脸上掠过一丝幸福的涟漪。而他,就在她点头的一瞬 间,脑子一轰,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缓缓地仰起头,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了无数 双眼睛在瞪着他,有王丽,有他妈,还有王丽的父母,他感到脑际变得空白一片。 沉默中传来小雪一句句令他震惊的呓语:" 哥,我不要你走,你这次回来我们 不要再分离,我要……""哥,告诉我,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娶我么?""呵呵,我 有孩子了,我要嫁人了……" 林子昊斜视了小雪一眼,突然感到她的面目是那么陌 生,他完全迷失在了自己的混乱思绪中,他想逃离,想赶快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房 间。 突然,小雪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呕吐起来。他呆呆地望着她,望着 她那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急忙用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她还是一副痛苦 不堪的样子,令人心酸。 小雪吐了一阵,逐渐恢复了平静,好像也清醒起来。她缓慢地将头又靠在他的 胸前,然后仰起脸看着他,面带羞涩地对他说:" 对不起!" " 你经常这么呕吐? " 他问她。 " 嗯,而且有时候比这还惨,简直是让我死去活来。" " 看医生了吗?" " 看 了。" " 医生怎么说?" " 医生说这是妊娠反应,不过我的反应也太厉害了。" " 你怎么不去做掉,这样太痛苦了。" 这时小雪突然一愣,斜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悠 悠地说道:" 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怎么敢随便去做?" " 干吗还要征得我的同意?" "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啊!" 她眼里有一丝柔和的 光,让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惊慌。 " 小雪,做了吧,我陪你去医院。" 他央求她。 " 你同意了?" 她看他,那种眼神让人觉得虚幻而不可捉摸。 " 我同意了!" 他回答。 " 那我有个条件。" 她低头,嘴唇微微一抿。 " 什么条件?" 他问。 " 我们结婚。" 小雪瞪着他。 " 我要不同意呢?" 他扭头,不再看她。 " 那我就不做。" 她回答得很坚决。 " 为什么?" 他问。 " 你不跟我结婚,我们就不能在一起,那我有一个我们俩的孩子,我也满足了。 " 也许妊娠的痛苦令她有点神经错乱了,也许她太寂寞了。 林子昊怔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小雪……" 他没有说下去。小雪仍然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们都沉默了,月光似水徐徐从窗口流进,幽思渺渺。 突然,他的手机响起,打破了沉默,是王丽。 " 子昊,你在哪里,我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王丽清脆而柔和的 声音。 " 你先吃吧,我可能会晚点回家。" 他说" 不,那你先忙你的事儿吧!我等你! " 王丽最后说。 林子昊关上手机,良久都没有说话。 小雪诧异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嫉妒和醋意。 " 你有女人?" 她疑惑地问。 林子昊将小雪拉到身边,捧着她的脸,认真地对她说:" 小雪,我告诉你,我 已经结婚了!" " 你……" 她眼神闪烁不止,然后又" 嘿嘿" 冷笑,说道:" 结婚? 哥,你不用骗我,我没逼你,我固执,我自虐,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小雪刚说完 再一次呕吐,吐得却比上一次要厉害,身体摇晃得更加剧烈,她支持不住了,疲惫 而软弱地倒在床上。这时,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绝望。 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住她,脑海里闪过熟悉的感觉,仿佛从前便是这样地吻着她! 一种强烈的震撼穿透着彼此,痛苦的感觉充满他的心扉。小雪呆呆地瞪着他,看得 出来她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而是露出一丝欢颜。 的确,有的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微笑,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泪水,他知道 也许今生今世不会再与她相拥缠绵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把她忘 了。 他缓缓转过头,对她说:" 小雪,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结婚了!" " 你真结婚 了?跟谁?" " 王丽。刚才就是她打来的电话。" " 王丽?哥,我知道你不爱王丽, 我早就看出来了。" " 但我们是真的在北京结婚了,是我妈的意愿。" 在凄冷的月 光下,屋里有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小雪那阴郁的脸庞更显得惨白。 突然,小雪的头后仰,嘴张着,眼睛在翻着,霎时失去了知觉。 " 天哪!" 他赶紧把她抱起,放在床上,然后惊惶失措地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 当他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手机,按下急救电话的号码,等候回应时,他 担心地望着小雪。他突然看到小雪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于是,他扔下手中的 手机,向小雪扑去。 " 小雪,小雪,你没事儿吧?" 他近乎是哭着问她。 小雪轻轻地摇了摇头,艰难地伸出手臂放在他的额头,捋开滑在他眼前的头发。 " 你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 你……你还知道……知道担心我?" 小雪显得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脸上 带着一种清苦而冷漠的神色。 林子昊不住地点头,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眼睛上,嘴唇上,亲吻着, 抚摩着,说:" 对不起,小雪,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然后他拿着小雪那纤细的 小手在他的脸上拍打起来。 小雪倏地把手抽开,眼睛愣愣地望着他,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涉水而来的女子, 眉似春山,眼若秋波,一袭白衣,裹着寒风凄雨款款而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丽对林子昊的关怀也越来越无微不至,她全身心投入这个 家。她是纯粹的、坚强的,觉得自己认定的爱情是正确的,于是勤勤恳恳,任劳任 怨地操持着这个家,用她的温热、宽容和善良坚守着这份真实而平淡的生活。 然而,这个城市总有下不完的雨,不给人一颗完整的心,林子昊走在雨中,心 像一汪融化的烛油,炙热地直想流泪。公司里总有没完没了的项目需要去做,有时 忙得昏天黑地。 小雪也时常给他打电话,他又不敢经常去见她,虽然他也很担心她的状况。有 的时候,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开车出去,走到一半又意识到方向不对原路返回,然后 又发现仍然是原路正确,开出,又开回,似乎只有去消耗这昂贵的汽油才能忘却苦 恼的煎熬,在疲倦的叹息中,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优柔寡断。 诗怡依然快乐如昔,只是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忧郁。她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少了。 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的次数与她电话的个数成正比。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生 活的主旋律,所以他从不给她打电话,即使几天不一起出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 对。 有时抬起头,从树枝间的空隙看到了那一小块苍白的天,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但又的确什么都在改变着。一切都那么快地离他而去,他什么也抓不住。 上午,当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的办公桌上时,他收到了平儿的一条手 机短信:" 耳朵痒吗?那代表我在想你!眼睛痒吗?那代表我想见你!嘴巴痒吗? 那代表我想吻你!身体痒吗?那代表……别瞎想了,都长虱子了,赶快洗澡去!" 看了平儿的短信,林子昊不由得乐了。 " 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只见诗怡微笑着站在他办公桌前,淡淡的橘子香水味 飘散四周,让他熏熏如醉。 " 一则笑话。" 他告诉她说,扬了一下手中的手机。 " 我能看吗?" 诗怡轻声问,她的眼神有点诡异,脸上有一抹淡淡红云。 " 当然能!" 于是他把手机递给诗怡。 诗怡看完短信,并没有露出丝毫笑意,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说:" 你的朋友? " " 嗯,北京的朋友。" 林子昊点头。 " 够幽默的。" 诗怡说完把一份新的项目方案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望了他一 眼,轻轻地走了。 当他与她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心里觉得有些忐忑不安。他隐约察觉她眼里 闪过一丝疑惑无奈的光芒。他有一点心神不定,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很熟悉,却又隔 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温暖的微笑,疑惑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可望而不可即。 又是一夜,王丽已经早早地起了床,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早餐。当他洗漱完毕, 坐在餐桌旁看着《联合早报》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Hello!" 他一手还拿着报纸,一手拿起话筒接听。 " 喂!我是赵军。我告诉你,我下星期三坐新航到新加坡,请你在我到之前把 房子给我准备好!" 赵军仍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傲慢口气。 蒙蒙的细雨又下了起来,轻轻地悠悠地飘洒着,街道两旁那一棵棵高大的棕榈 树在雨雾中泛出浓浓的绿色。 还是公司附近那家法国餐馆,林子昊跟王丽坐一边,诗怡和陈静坐另一边。陈 静坐在林子昊的对面,看着陈静的脸,林子昊感觉她虽然丰采依旧,但眼神里流动 着一种深深的幽怨。 自从上次出海之后他们就没见了,在这些日子里,他常常记起她脸上的笑容。 他闻到她那乌黑长发里的气息,那是他熟悉的气味。而他常常想念那种味道,想念 陈静。现在的陈静,换了发型,多了一些故事和伤痕,可她笑容依然温暖。他知道, 陈静还是爱他的,她心底一些最珍贵的,并没有被时间改变。 花落成泥成尘,但花还会再开。百年的魂牵梦系,千年的扪心自问,万年的苦 苦追寻,只为今生再见。可是,可是,他分明看见了她眼里的失落,还有那淡淡的 渴望。 " 你好吗?" 他问陈静,那一份温柔,那一份胆怯,他完全忘却了他自己。 " 好啊,你们好吗?" 陈静说完,眼睛望望王丽。 " 好啊,好啊!不过你好像比以前瘦了许多。" 王丽赶忙回答。 " 现在说女孩子瘦,那是赞扬话喔!" 诗怡风趣地说道。 " 可不,前几天我们医院有个女孩子就是为了减肥,把肾脏都弄坏了。好可怜! " 王丽说。 " 是吗?哦,对了,你们刚从北京回来,现在国内怎么样?" 陈静岔开了话题。 一提到国内,王丽便神采飞扬地讲起了北京的变化,她很会描述,把北京说得 好像天堂似的。 陈静认真地听着,林子昊最喜欢看陈静那入神的样子,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 他贪婪地看着陈静,看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仿佛要把她印到心里 去。 就在这时,诗怡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电话优雅地放在耳边,说:" 哎呀,糟糕, 我给忘了,好,我这就来。" 诗怡挂了电话,一脸抱歉地说:" 对不起,今晚本来 我们大学的同学有个聚会,结果咱们一热闹,我就给忘了。这是很久之前就约好的。 " " 那你就快去吧!" 林子昊说道。 " 不好意思啦,那子昊你帮我照顾一下陈静。" 诗怡站起来,跟他们道别。 " 好好,没问题。" 他说,他们三个人也都站了起来跟诗怡说再见。 诗怡走了之后,似乎他们三人显得有些尴尬。 " 诗怡这人真不错,虽然家里那么有钱,但从来都没富家女的样子!" 王丽很 有感触地说道。 " 是啊,诗怡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在那样的家里,要不是她,真的会把我憋 死。" 陈静幽幽地说道。 " 那许耀明呢?" 林子昊紧接着问她。 " 他呀,整天都不着家,总说医院里忙。" 陈静显得很无助的样子。 " 许耀明这家伙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愤愤地说道。 " 哎哟,你就别火上加油啦!" 王丽制止他。 吃完晚餐,他们从餐馆里出来,雨还在下,陈静执意要自己坐地铁回去。 " 还是我们一起走吧,让子昊送你回家。" 王丽关心地说道。 " 不不不,不麻烦你们了!" 陈静使劲摆着手拒绝。 " 有什么麻烦的,新加坡就这么点大,你们俩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 林 子昊说完就去了停车场,王丽拉着陈静的手,站在餐馆门前的房檐下。 因为陈静住的比他们远,王丽明天又要上早班,所以,林子昊先把王丽送回家, 然后再送陈静。 车窗外,一阵大风吹得马路两旁的大树摇来摇去。雨水在挡风玻璃上乱溅。 " 以后,也常出来散散心,吃吃饭,这样可以开心点,好吗?" 林子昊开着车 轻轻地说道。 陈静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好!" 林子昊看她允诺了,心里很激动。忽然,他 侧脸看到她专注地看着他,看了很长的时间,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摄去。 " 我会想念你的。子昊,真的,我知道这样不好。" 陈静低低地说。 " 我也是。" 他说完之后,突然有点情不自禁,眼睛有些湿润。陈静把头转向 窗外。他仍然看着前方的路面,一时他们无语。 当他们到达她家的楼下时,窗外的雨停了,空气中却有依恋不舍的味道在蔓延。 林子昊把车停下,陈静默默地从车里走出去。他看着她那凄楚的表情,跟着也 下了车。 " 静……" 他喊她,他的心在突突乱跳。 " 嗯?" 陈静看着他。 "Please just give me a chance." 有的话用英语说比较容易。 " 不!我不能给你机会。我们在一起一定会燃烧!" 陈静话语很坚决。 他们默默地站着,忽然他把手举起,想要拥抱她,她急忙往后一闪。他不自然 地把手缩了回去,抱在了胸前,说:" 嗯,有点冷。" 陈静笑了。他也笑了。 朦胧中,他看见陈静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那是他送给她的。他的心 一阵抽搐,这是你吗?我的静!他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只有她!他不再犹豫,真 爱需要勇气!他又举起双臂,终于上前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 静……静……我的……" 他喊着,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 爱情面前,永远都没有真正成熟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就这么紧紧地拥在一起。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