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燕京园 那天,上午十点,搬家公司的人员准时到达。不到一小时,屋子搬空了。那时, 林子昊感到他的心似乎也空了。因为这里毕竟留下了太多的往事和记忆。他抹去眼 角的湿润,凝视那扇熟悉而一动不动的木门,在心里与它话别。 搬进新居" 碧涛苑" 后,王丽好像显得格外欣喜,她不辞辛苦地收拾和布置着 这个新家。在她看来,这才是他们的家,毕竟以前的房子曾经给她留下了一些伤痛 的回忆。如今变了,这是个新家,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王丽在忙碌着,她那轻盈的身影融入这淡淡的温馨里,整个人已沉浸于幸福的 喜悦中。应该说,王丽是个贤惠能干的妻子,里里外外一把手,在忙碌中得到最大 的满足。 星期三的下午,赵军从机场给林子昊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新加坡,让他把 房子的钥匙交给他,并且让他顺便到机场接他一下。 林子昊开车到了机场,把赵军接回来,赵军的行李很多,林子昊又帮他把行李 搬上楼。 林子昊毕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由于他租的房子里有家具,所以,这里的家具 他都留下了。 " 抽支烟吧!" 赵军从口袋里掏出一盒" 大中华" ,抽出两支,一支自己叼在 嘴上,一支递给林子昊,然后把那一盒" 大中华" 扔在茶几上,举止中仍然透着傲 慢。 " 怎么英子没来?" 林子昊点着了烟,坐在沙发上,说道。 " 她呀,去美国了!" 赵军一副冷冷的懒散表情。 " 继续读她的博士学位?" " 什么博士学位,娘儿们读那么多学位有什么用? " " 那她去美国做什么?" 林子昊疑惑地问道。 " 去美国收拾东西,然后到这儿来给我做饭!" " 嘿,赵军,你没有搞错吧? " 林子昊感到惊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 搞什么错?她很快就会来新加坡。" " 读博士学位可是英子从小的愿望,她 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吧?" " 那都是过去,过去的事儿就都过去了。" " 你什么意 思?" " 听不懂啊?过去是跟你林子昊,现在跟的是我赵军!" 林子昊" 唰" 扭过 身对着他,然后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前后搡了两下,说:" 小子,你现在欺负起 英子来了!我虽然对不住她,但我决不允许你欺负她!" " 嘿嘿,哥们儿,你动什 么手呀?你想,我能欺负她吗?" 赵军双手使劲护着他的脖子,求饶道。 " 那她怎么会甘心来这里给你做饭?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还是男人吗?" 林 子昊说着又搡了他两下。 " 我他妈的早不是男人了!" 赵军双手使劲把林子昊的手往下一拉,他的手松 开了,赵军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哭丧着脸。 " 什么意思?" 林子昊逼近他。 " 自从跟她结婚之后,我就没有做过一次男人!" 赵军举起拳头用力地砸在沙 发背上。 " 你是说英子拒绝跟你同床?" " 我就纳闷儿!你林子昊究竟是使了什么魔力? 为什么就有女孩子为你死心塌地?我是真的不明白!!!" 赵军使劲地摇着头。 林子昊顿时愣了,怔怔地望着窗外,他在想:" 英子,英子她真的会这样?" 这时,屋里一片沉寂。 赵军打开行李,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瓶"CHIVAS REGAL"酒,又去厨房找了两个 杯子,他一面开着酒瓶,一面说:" 哥们儿,喝杯酒吧,刚在机场免税店买的。" " 不不,待会儿还要开车呢!" 林子昊说。 " 少喝点,不耽误开车。" 赵军继续往杯子里倒酒。 " 不行,一口也不喝,碰到警察可不得了!" " 哪有那么多警察?来吧,干了。 " 赵军硬是把一杯酒塞到他的手上。 林子昊接过杯子,他倒想知道,这个在北京时在他面前傲慢地展示自己胜利的 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毫不掩饰,他究竟还有什么话要告诉他?英子最近怎么样了? 于是,林子昊坐了下来。 赵军手里端着酒杯,看着他,说:" 哥们儿,这次哥们儿又回新加坡来了,还 指着你帮忙哩。上次在北京,是我不对,哥们儿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毕竟咱们都 是老同学,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 你还知道咱们是老同学?上次我差点儿死 在雪地里,这个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林子昊愤愤地说道。 " 子昊,说实在的,那真不是哥们儿我要干的,那是英子她哥要我干的,我是 给人家干活儿,我能不听吗?" 赵军扭曲着脸,申辩着。 " 那你也不能把我扔在雪地里?再说也不能把我的手机和钱全给抢走啊?" " 什么?抢了你的钱和手机?我不知道啊,那一定是刘雄手下的那帮家伙干的,那帮 人简直就像是黑社会。" 现在的赵军完全跟在北京的赵军两个样儿,没有了在北京 时的那种倨傲和蛮横。 " 我看你跟黑社会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子昊说。 " 那哪儿成啊?哥们儿大小也是个总经理,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赵军牵 动唇角微笑着,露出那一口不怎么整齐的牙齿,给人一种做作的味道。 " 就你这总经理?我看满街都是!" " 哎哎,虽然不能跟您相比,但也不能这 么挤对哥们儿吧!" " 说吧,这次你回新加坡,打算干什么?" " 嘿,这事儿啊, 正想跟您聊聊呢,您在这儿时间长,朋友多,路子也广,而且脑子好使,点子又多, 以后还得求您多帮帮忙!" " 看你说的,你究竟是准备干什么?" 林子昊有些不耐 烦了。 " 我还能干什么呀!做生意吧,我又不懂贸易;给人打工吧,我又没有一技之 长;不就是老爷子有点钱,认识了一个新加坡人,人家给找了个地方,在什么加东, 准备开一个餐馆,中国餐馆。材料都有了。来,你在这儿正好,帮我看看这些资料, 看怎么填写?怎么申请?怎么注册?" 赵军说完,端起茶几上的酒杯," 来,先干 一杯!" 林子昊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 你就是吹牛行,也算你 的强项,没准儿你做餐馆还真能成功。什么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你都能对付。" " 行了,行了,您先给想个名字,我明天就去注册。" 赵军催着他说。 " 名字嘛……首先要突出地方的特点,让人一看就知道哪里的食物。" " 对呀, 对呀,那就叫" 北京餐馆" ?" 赵军迫不及待地说道。 " 俗!" 他摇头。 " 你说个不俗的。" 赵军看着他。 " 北京在古代属于燕国,所以你可以考虑叫" 燕京园" 。" "Good!Ver ygood!" 赵军拍着手赞扬着,然后端起酒杯说道:" 来,再干一杯!" 赵军 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又把酒杯倒满了,脸开始发红。 " 哥们儿,想不想加股参加我这个燕京园?" " 得了,说实话,我对你,哥们 儿我还不放心。加股等于扔钱。" " 嘿,你怎么跟我老爷子一个调儿。" " 你爸也 这么说?" " 是啊,怎么一个个都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所以啊,这公司真正的老板 是英子。" " 英子?" 林子昊惊讶道。 " 是啊,以后的财政大权都由英子来控制,这是我爸和她爸共同决定的。" " 那还差不多,不过,像英子这样正牌的美国MBA 来管理这么一个小餐馆,是有点大 材小用了!" " 是啊,听说美国的GM和IBM都想要她,可这事儿他爸跟她一谈, 她竟同意了,我也直纳闷儿!" " 还不是为了你,你也争点气,别辜负了英子!" " 为了我?鬼才相信,我在想,她是不是为了你?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他妈 的在家里连狗屁都不如,你说我这结婚是为了什么?从小咱们俩为了英子大打出手, 如今我成功了,但又怎么样?我对英子可是一片痴情啊!" 林子昊没有说话,他的 心一阵痛划过,感觉自己胸口好像有一股灼热的鲜血要喷射出来,他感觉到一阵眩 晕,甚至忘记了他们是怎样结束的?退回去的路还有没有?如果可以,他宁愿守在 开始的状态,因为那样,总有希望,总有期盼…… " 是啊,我也知道英子现在心里想的还是你,但是,你把她伤了,她恨你,她 不会很快就原谅你的。虽然她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但我能等,无论等多久。" 赵军 继续说着。 林子昊知道他的过错在英子心里刻下了无法消除的伤痕。他无意中已种下了一 颗人间最苦的苦果,只能自己来尝。 宝贵的东西大多是不可碎了再补的,就像他和英子的这场青梅竹马的爱情,所 以有时过去了的就真的过去了,再也不能回去了,就算回去了也不再是真实的自己。 " 哥们儿,还有一件事我想求你。" 赵军不但没有了往日的傲慢,语调里有种 小心翼翼的胆怯。 " 什么事儿?" " 英子来了,我求你不要去招惹她,我知道你们过去有很深的 感情,但是她现在是我老婆。朋友妻,不可欺!我想这句老话你应该懂吧?" 林子 昊没有立即回话,他该如何回答他呢?他知道,多少年来,英子一直认为他是她梦 的结局,心的港湾,爱的彼岸…… 岁月有痕,他和英子也许是注定要分开的。但她的气息仍然无处不在。英子是 一个令他柔肠寸断的名字。他现在不想伤感,看了看手表,正指着六点十分。 " 好了,我也该回家了,王丽还在等我吃晚饭呢,再见!" " 嚯!哥们儿现在 变得这么老实啊?有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好吧,以后有时间我请你去酒吧喝酒。 " " 行了!有时间你也好好看看书,学习学习,要不然英子更看不起你了!" " 是, 是,那您慢走。" 他们都从沙发上站起来,赵军还感激地跟他握了握手。 往后的日子里,林子昊和王丽还算是" 相亲相爱" 地生活着,但是激情在他们 之间似乎在渐渐退去,一切都是循规蹈矩。他们与别的夫妻似乎没什么差别,白天 上班,晚上回家,吃饭,睡觉,一天重复着一天。 林子昊在公司的工作仍然很忙,时常加班加点。王丽精心照顾着这个家,她总 是有忙不完的家务,洗衣、买菜、做饭、擦地板。每天下班回来,等待着林子昊的 总是那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平实的生活。 时间未能减轻心中的牵挂,他想着陈静,想她的笑,想她的神情,想她正在做 什么,想她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心急如焚?想她,泪眼婆娑,不知道为何心痛的感 觉越来越强烈,凄凉、无助、悲苦的感觉如影随形,想大声痛哭,却哭不出来,痴 痴地追求只换来一杯苦酒,老天是不是在成心捉弄他们? 林子昊在痛苦中挣扎,无数次他按捺住自己想见她的冲动,只是走到她家的楼 下,躲在阳台下那棵大树的背后,望着她家的阳台,期待能看她一眼。 这一天,在陈静家楼下,阴暗的树后,他孤独地苦苦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天 气变得阴沉起来,晨曦中一切都模糊不清。天哪!她真的出现了,他心跳得厉害, 在二楼的阳台上,虽然只隔了几米,他却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只见她站在阳台栏杆里,左手拿着一支竹笛,那是他们一起在牛车水买的,看 来她一直珍藏着,只见她抬头凝视着天空,眼中流露出孤独、寂寞。 她缓缓地,将竹笛移到嘴边,笛声乘着晨风在这宁静的拂晓里回荡,悠扬而又 略带悲伤的笛声,穿越黎明前的黑暗,灌进他的大脑,侵入他的骨髓,占据了他的 灵魂,他知道,这正是他最喜欢的那首曲子:《相爱一生》。 天边的云露出了一点缝隙,洒下一丝晓光。他稍微能看清她的脸庞,虽然憔悴, 但仍清秀;虽然苍白,但更妩媚。突然间,他发现她的眼角泛着泪光,一滴晶莹剔 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分明听见她的笛声开始颤抖。看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他的心都碎了,她 还在想着那个曾伤害过她的他吗?他的眼睛在这时也一下模糊了,滚烫的泪在脸上 悄无声息地流淌。 以前,他们靠的是那么近,那么亲昵,而如今,他却只能在楼下悄悄地张望,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他们虽然近在咫尺,对他而言却是那么遥远,是那么神圣不可 侵犯。 内心猛地一震,一种凄凉之感涌上心头,心里的痛,痛彻全身,当他为她落下 第一滴泪时,他知道她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为了她,他愿意放弃整 个世界,为她做任何改变,幻想着能和她再到那熟悉的海边,在明月的见证下到沙 滩上漫步,吹凉凉的海风,听醉人的虫鸣。 笛声慢慢减弱,最后终于无声了。他不敢贸然去见她,他再次回到了那无人而 冷清的街道,继续漫无目的地彷徨。 乌云再次蔓延开来,没多久,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水疯狂地打在他的脸上,而 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突然间,一把紫色的雨伞为他挡去了雨水,他诧异,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她吗?他赶紧用力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她!他呆立在那里,就这样看着她。 她见到他的狼狈样,眼圈红了,泪含在她的眼里,慢慢流下。他们就这样对视 着,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凌晨的钟声敲响了,浑厚的钟声在雨幕中回荡,仿佛也在深深地击打着他们的 心。 只见陈静抛开手中的雨伞,打破了这个僵局,他身子猛地一震,她已经紧紧搂 住了他的脖子,他也回过神来,伸出双臂把她牢牢搂在怀里,就像以前无数次的拥 抱,但现在却是那么生疏,那么不自然。泪再次夺眶而出,泪水混合着雨水,虽然 他们全身被淋湿了,但心里却感到格外温暖,因为他再次拥有了她。他们就这样热 烈地在雨中拥抱着! 爱,真正的爱,在这清晨南洋的雨中延续。 赵军的燕京园正在紧张地筹备中。赵军时常给林子昊打电话询问一些事情,林 子昊都认真地给他解答。 " 哥们儿,燕京园弄得差不多了,咱开业吧?" 赵军又来了电话,电话中显得 很得意的样子。 " 开业?开业仪式定在哪天?" 林子昊问道。 " 要什么仪式呀,开门做生意就行了!" 赵军口气懒散。 " 我说,如果你真的想把燕京园搞得有声有色,红遍新加坡,就必须搞一个像 样的开业仪式,而且要邀请新加坡饮食业的领导和有关政府官员,以及社会名流, 还有媒体,并且在报纸上刊登开业广告,要不然,谁知道你燕京园啊?" " 好家伙, 这得多少钱?" "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既然投资了这个项目,这点钱还花不起? " " 那倒也是,不过我不认识他们呀,看来还得请你帮忙。" " 我先抽个时间去你 那儿看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 " 哎哎,你千万别来!哥们儿,老规矩,发Em ail吧。" " 怎么了?你那儿又有什么秘密?" 林子昊疑惑地问道。 " 哪有什么秘密,告诉你吧,英子不想见到你。" " 英子来了!" 林子昊惊讶。 " 来了,不过她对你给餐馆写的招牌很满意。" " 哦," 他顿了一下,说," 那招牌做好了?" " 做好了,烫金的,倍儿棒!" " 那员工也都找好了?" " 全齐 了。北京饭店的厨师也到了,服务员也招全了。还有啊,哥们儿……" 从电话里可 以听到赵军偷着笑的声音。 " 还有什么?" 林子昊纳闷儿,问道。 " 你那招聘广告写得太棒了,没想到,报纸一登,当天来应征的人是络绎不绝。 可把我给忙坏了!我是一个个地面试,这次可长见识了。" 赵军说话总是带有一种 夸张,每次他也就听听就过去了。 " 我说,你现在是领导了,办什么事都要认真点,别稀里马虎的,没规矩、没 分寸、没原则。" 他提醒他。 " 咳,哥们儿您放心,这不,英子不是也来了吗,英子你是知道的,做什么事 都原则得厉害,我得受着她的管制。" " 你呀,就得有人管着点。" " 不过,哥们 儿,这次招了一个会计小姐,那叫水灵喔,真没想到在新加坡还能招到这么漂亮的 小姐。" " 你可得老实点,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 咳,说哪儿去了,我就是有 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 你呀,你那贼胆还小啊?我告诉你,如果你做出什么对不 起英子的事儿,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 是是是,不跟您多说了,还有很多的事 情要办,记住喔,我等你的Mail。" 挂了赵军的电话,林子昊的思潮就像那波涛汹 涌的海浪一样翻滚着。跟英子分手以来就一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了?虽然从赵军那儿知道些她的情况,但毕竟是听旁人说的。 林子昊了解英子,她是不会和他联络的。这么多年来,他们爱得很深,但他伤 害了她,让她伤痕累累,而她只能独自伤心流泪,心上留下了一个难以愈合的疤痕。 她的未来他都将不得而知,如今他们就在咫尺之间,却感到她犹如在海角天边, 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对他来说,将变为一个字符,而这个字符已被刻在他的 心中,被时间包裹起来,逐渐沉入他的心底,蛰伏在那里。也许若干年后的某时某 刻,会不知不觉中又苏醒过来,勾起他们对往日的回忆。 虽然英子不愿见他,但她还是会时常进入他的记忆中来,因为她已经深藏在他 的心中,不管多久,她依然是他心中最脆弱、敏感、不能触及的伤痛,即使用时间 包裹起来,她依然痛不可触,因为她是世界上他爱的第一个女人! 又过了几天,燕京园开张了。林子昊没有受邀参加他们的开业仪式。他理解英 子的心情,无论她对他是如何的记恨,他都能接受,他都能理解,因为他给她的伤 害太深了。 开业那天,下班后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加东,他把车存在 Katong Mall 的停车场,戴上墨镜,向燕京园的方向走去。 林子昊在燕京园对面的一间咖啡店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却一口也没喝,凝神望着马路对面的燕京园。 只见" 燕京园" 的横匾挂在大门的上方,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金光闪闪。大 门前,鲜花簇拥。从大门看进去,大厅内火树银花,灯光璀璨。 前来参加开业仪式的宾客陆续到来,赵军在门口点头哈腰地迎接着,身穿旗袍 的女侍者们穿行在人群中,为客人供应着酒水和饮料。 " 小雪!" 林子昊眼睛一亮,只见她从装潢典雅的收银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小 雪今天穿着白色及膝洋装。 她喜欢穿白衣服,有时是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有时白色衬衣、绿色中裙,有 时是连衣长裙外面披一件白色线衣,脸上则是淡淡的妆,她抹的口红并不鲜艳,但 那细细弯弯的眉画得很精致,打扮得既随意又时尚。她那略显瘦削的脸蛋,皮肤依 然白皙,看不出多少憔悴,一头漂亮顺滑的褐色长发将她衬托得更为精神、娇艳。 仪式开始了,赵军走上台,没听清他讲了些什么,一阵掌声之后,英子出现在 台上。林子昊的心陡然一颤,感到呼吸有些艰难。 林子昊惊呆于英子的端庄和秀美,她的冷傲和沉稳。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整个 世界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是那种他久违的、令他心驰神往的气息。 看着气质优雅的英子,虽然从前到现在不曾有过太多的浪漫和悸动,但那份密 密的恋情依然感动着他。林子昊不觉胸中掠过一丝黯然: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 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是可以心甘情愿的,有些事情却一直无能为力。 陡然间,心隐隐作痛,似乎有一阵冷风滑过他湿润的眼角,泪水温暖而潮湿。 他久久地仰望着那迷蒙的灯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内心涌起,他感觉到自己将要与 这个世界告别,任凭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突然" 啪" 的一声,有人从背后在林子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从恍惚中醒来, 惊魂未定,扭头看去。 " 亚东?!" 林子昊喊了起来。肖亚东正微笑着看着他。 就在林子昊为看到肖亚东而感到惊讶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倏地一颤。因为他立 刻想到平儿,想到他和平儿被英子捉奸在床的那件事,他想肖亚东不可能不知道。 男人最忌讳的莫过于被人在头上抹了绿。他曾无数次想过将来他该如何面对肖亚东, 如今肖亚东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猛然感到不知所措。 " 我知道你就会来。" 肖亚东若无其事地边说边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 你是说这燕京园?" 林子昊说着,目光胆怯地望了一眼对面的燕京园。 " 对啊,我想一定是英子不想见你,所以就没有请你参加今天的活动。" 肖亚 东还是微微一笑,似乎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 我对不起英子。亚东,我也对不起你。" 他羞愧地低着头。 "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了的事儿就别提了。" 肖亚东说道。 林子昊惊奇地望着肖亚东,发现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坦然,竟没有一丝的记恨和 愤然,相反,倒是显得很从容、平和。 " 亚东,你真的原谅我了?" 林子昊疑惑地问道。 " 子昊,其实这也不都是你的错,你也是个受害者。" 肖亚东说。 " 我,我也是受害者?" 林子昊支吾着,他一时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 其实这是钟如萍玩儿的一个圈套,你完全被别人给玩儿了。" 肖亚东一脸的 严肃和认真。 " 啊?怎么会这样?" 林子昊惊讶了。 " 当然受伤最重的还是英子,因为她对你的感情太深了,爱得越深,伤得就越 重。" " 是啊,我给英子的伤害太大了,这是我一生的痛。" 他说。 " 这就是人生的悲哀,也是人性丑陋的必然。" " 平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用 这种方法来陷害别人?" "This is a long story !当然其中也有我的错误。" " 你的错误?你跟英子真的有那种关系?" 林子昊又惊奇了。 " 英子的性格和为人,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怀疑英子的忠诚,那就是你的不对 了。但我承认我追求过英子,我喜欢她,我认为当时还没有结婚的英子有资格选择 她的最终伴侣。但是我却忘了我已经是没有资格去爱英子了。然而,英子的那种气 质,那种美丽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沉迷了。我想,子昊,作为男人,你应该理解那 种感受。" 肖亚东讲述得很动情。 林子昊向他点点头。 " 那时,我着了魔似的喜欢着英子,她的魅力,她的一切使我不能自拔,但是, 英子不给我丝毫的机会。她告诉我,她的心已经被你占据,她永远不忘你对她的承 诺,她说她要做你的新娘。" 肖亚东的话深深地刺痛着林子昊的心,他知道,他违 背了他对英子的承诺,他背叛了她。 " 但是,我并没有死心,我是个不会掩饰感情的人,所以平儿开始怀疑我跟英 子的关系,她认为是英子把我抢走了,英子成了她的心头之恨。" " 你为什么不跟 她解释清楚,结果害了这么多人?" " 钟如萍是个好强的女人,我承认她的智慧和 聪明,而且她还是个霸道的女人,自私的女人,她对于我完全是不屑一顾,这些你 是知道的,上次英子也给你说过。在家里我没有什么地位,一切俯首听命,这也是 我思想出轨的原因之一。" " 我一直以为平儿是个理性的女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女 人,怎么会……" 林子昊摇着头叹息。 " 她是个很有城府、很有心计的女人,而且把钱看得很重,当然我佩服她的刻 苦和坚强,她不怕吃苦,勤奋勇敢。的确在美国的时候,我们有过一段很艰苦的日 子。" " 她不是要来新加坡了吗?" 林子昊说。 " 对,这我知道。" " 那以后你们怎么办?" " 我们?" 肖亚东冷笑了一声, 说," 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 什么意思?" " 离了!" " 啊!?" 林子昊直直 地看着他,惊讶地说," 离婚了?" " 对呀。" " 怎么说离就离了?" " 可不说离 就离了。钟如萍她不准备向任何人忏悔,她也知道她自己的自私,她做任何事情总 是想清楚出路,对实际利益都认真估算,努力地保持她个体的自由。其实她这样的 人是很孤独的,因为对所有事情的宽容度很有限,她很明白置身事外、保持距离、 刻意冷漠的重要。别人还猜不透她。一些不能用对错来简单判断的问题,她都以为 会在时间的流逝中烟消云散。但是,道德和良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随时随地在 丈量着人的心,遗忘不掉,她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 你是怎么发现她是在设圈套 呢?" " 这次英子回美国收拾东西,我感到很突然,问她是怎么回事儿?她一开始 什么也不说,就是流泪。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才说出你们在北京发生的事。说实 话,当时我是很气愤。我很恨你,甚至有想来新加坡跟你拼命的想法。" 肖亚东停 顿了一下,看了林子昊一眼,他自责地低下了头。 " 后来,英子又接到她爸病重的消息,然后,我陪她回了北京。" " 你这次是 从北京来的?" 林子昊问道。 " 是,到了北京,我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是钟如萍的圈套。" " 你怎么知道的?" " 钟如萍从美国回到北京之后,她完全学会了国内那种靠权势、 靠关系、靠人情的恶习。她自从认识赵军之后,就认识了赵军的爸,可以说赵军的 爸在工作上给了她不少关照,这样她就被赵军利用了。" " 你的意思是平儿跟赵军合谋设的这个圈套?" " 对,其实赵军对英子一直就 没有死心,正好遇到平儿对英子的记恨,这样他们就一拍即合了。" " 那英子怎么 会轻易同意嫁给赵军呢?" " 其实,赵军利用他爸的关系,早已在英子的父母身上 做了很多工作,本来她妈对你就不怎么满意,一出你跟平儿这档事儿,她还不气疯 了。当英子对你完全失望和痛恨之际,加上她父母的压力,一气之下,就破罐子破 摔了。" " 可这是终身大事啊?" " 是啊,可人在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 容易冲动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悲哀,挥之不去。然 而,这个世界总是有太多的悲哀,这时,咖啡店里播放着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 颠来覆去。这个女子的低吟浅唱,使街上那隐约的月光更显得忧伤。缠绵的声音绕 过他的指尖,过滤到心底,纠缠不清。对面的燕京园也开始不再清晰。 " 你打算怎么办?" " 其实,我现在最好办,无事一身轻,但我担心的是英子。 所以我就又来新加坡了。" " 你认为你跟英子还有希望?" "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近期是绝不可能的。英子是个极传统的女人,她不为她自己,也要为别人,为她父 母,为她家人去忍着。" " 你能来新加坡吗?" " 现在不行,美国那边我还有很多 工作,那些保险客户一下子还离不开。" " 我倒希望你留下来。" 肖亚东苦笑了一 下,说:" 上次我劝你留在美国,现在你又劝我留在新加坡,这人的一生真是千变 万化啊!" 可不是嘛!这一段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是林子昊没有想到的。一种 莫名的忧郁袭上心头,一些扯不清楚以及自我挣扎的心绪弥漫开来…… 这时,对面的燕京园传来一阵喧闹,可能晚宴要结束了,人们陆陆续续地从里 面走了出来。 " 我看,我们也走吧。" 肖亚东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 怎么,他们也没有邀请你参加今晚的仪式?" " 赵军不知道我来新加坡,英 子说怕赵军产生误会,我还是不露面比较好。" " 你住哪儿?" " 住酒店。" " 好, 那我送你回去。" 在酒店又跟肖亚东聊了一会儿。回到家里已快十二点,推开家门, 王丽仍然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见他回来,她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从厨房端 了一碗汤出来。 "子昊,累了吧?这碗是你最爱喝的……" " 排骨汤,对吗?" 林 子昊打断了她的话。 王丽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结婚以来,她还是像刚认识那会儿一样,经常 用这个动作来表示她的不知所措。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打断了她的话,但今天总觉得自己像做了贼似的, 脱口又说:" 你除了会熬点汤,炒个菜,还能做什么呀?" 王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林子昊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有些愧疚地望着王丽手中那碗兀自热气腾腾 的排骨汤,轻声说道:" 对不起,小丽,我可能是太累了。" 王丽也把表情放松了, 柔声说道:" 那,就早点休息吧。" 林子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躺在床上,林子昊感觉很累,双眼已经蒙眬,但大脑却非常清醒。眼前总是有 许多人影在跳动,平儿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窗外似有时续时断的音乐,仿佛又很遥 远,像是来自另一世界,缥缈不定。 诗怡的爸爸许宸甫六十大寿生日那一天,平儿从北京来到新加坡。 林子昊和王丽一起到机场去接她。 透过玻璃墙望进去,在那熙熙攘攘入境的人群中,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钟如 萍外披风衣,戴着墨镜,仍然是那样的倨傲和飘逸,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离婚后的阴 影,相反,笑意绽现在她的脸上。 如今再次面对钟如萍,他的心里很复杂,他不知道她的那种" 阴谋" 究竟是善 心还是恶意。也许她是为了他好,也许她是为了某种恩怨,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但是却残忍地伤害了他和英子的感情。他知道,他已经背叛过英子,但他的心是爱 她的,那种爱是一种纯粹的爱、真切的爱,是他曾经一辈子的承诺。如今在生活面 前,他也只好像肖亚东所说的,毕竟他们都有错,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追究了,做 男人的,还是宽容点比较好。 钟如萍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当她看到他时,竟双手脱离了行李车向他跑过来, 他急忙向王丽的身边靠了靠,这时她才发现他身旁的王丽,马上转向王丽,王丽也 赶忙伸手去跟她握手。 " 您好,钟处长。" 王丽显得还有些腼腆。 " 还叫钟处长?现在人家是总经理,该叫钟总了。" 林子昊笑着说道,尽力使 气氛变得融洽。 " 叫什么都行啊,只是工作的责任不一样了。" 钟如萍马上恢复职场的端庄和 正经,俨然一副领导派头。 " 那是啊,总经理的担子可不轻啊。" 林子昊顺水推舟。 " 是啊,我也觉得压力挺大的。" 钟如萍也谦虚起来。 " 没关系,有什么事儿让子昊帮你。" 王丽一脸的善良。 " 看看,还是小丽好。" 钟如萍在王丽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一副亲昵的样子。 " 我能帮什么呀?一个打工的。" 林子昊戏谑地说道。 " 谁不是打工的?你毕竟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总是要比我熟悉吧?" 钟如萍说。 " 熟悉是一回事儿,但智慧又是一回事儿。" 林子昊似在巧言推卸。 " 你的智慧还低呀?" " 当然和您相比,我是低多了。" 林子昊略带嘲讽的口 气,他又想起她对他的欺骗。 " 你不帮我没关系,还有小丽呢,对不对?" 钟如萍又把身子朝向王丽,显得 谄媚似的说道。 " 我能做什么呀?我会做饭,你要是没地方吃饭的时候,可以到我家来吃我做 的北京饭。" 王丽认真地说。 " 好啊,这就帮我大忙了,民以食为天嘛。" 钟如萍很高兴的样子。 林子昊和王丽把钟如萍接到她住的地方——嘉利园。 " 怎么样?我给你租的这套房子还行吧?" 他把她的行李放下来,问道。 钟如萍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她走到窗前,陡然间整个房子好像有了 些熟悉的气味,开始显得亲切。她推开窗,看到大片绿色的草地,再过去是个游泳 池,水衬着西下的斜阳,却是一种灵动的蓝,仿佛有湖的宁静。她深吸一口新鲜空 气,然后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说:" 行,很好,谢谢你,子昊。" " 谢什么呀? 钟总。" 他叫了一声,他想,在王丽面前必须这么称呼。 " 你又来了。" 钟如萍笑着说,带着嗔怪的神情。 " 今天本来我跟王丽要给您接风的,刚巧我们一个朋友的父亲过生日,而且是 六十大寿。我想,干脆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他说。 " 好啊,什么样的朋友?" 钟如萍问道。 " 子昊他们公司的同事,对我们挺好的。虽然家里特有钱,但一点架子都没有, 对人挺热情的。" 王丽主动向钟如萍介绍起来。 " 哦?这么好的朋友,也介绍我认识一下。" 钟如萍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 人家可是个很纯情的女孩子,我担心您那一套人情世故会把人家给污染了。 " 林子昊开玩笑地说道。 " 哎,子昊啊,我怎么人情世故了,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说话总带着刺儿似的。 咱们可是老朋友啦。" " 就因为咱们是老朋友,所以我说话就不跟您客气。" " 他 呀,说话有时爱贫,没什么恶意,您还不知道?" 王丽倒是认真起来。 " 呵……" 钟如萍笑了,说," 是啊,我知道,他这个人脑子转得快,他的思 维我有时都跟不上。" " 我哪有什么思维?我这个人就是诚实,就是太相信别人。 " " 你还叫诚实?" 钟如萍看了王丽一眼,然后" 扑哧" 笑了,说," 好好,你诚 实,你诚实。怎么?什么时候走?我好收拾一下。" 钟如萍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 懂得如何收,如何放。 " 马上就走,还收拾什么?" 他说。 " 我总得换换衣服吧!" 钟如萍说着拎起一个皮箱进了房间。 在去诗怡父母家的路上,已是傍晚。落日沉在鳞次栉比的楼影里,幽蓝的天像 一片平静的海面。钟如萍总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好像很有兴致似的,说:" 上次来 新加坡,曾想过,要是我能在这个城市工作就好了,没想到,今天还真实现了。" " 你真的喜欢这个城市?" 林子昊的视线仍然注视着前方,问道。 " 是啊,北京的冬天太冷,而且风沙也大。你看这里,终年如夏,绿意盎然, 而且干净整洁,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 她说。 " 我不这么认为,我还是喜欢北京那种飘雪的冬天。" 他说。 " 是啊!有些事就是说不清。没有出过国的总是渴望着出国,出来的又总是怀 念国内的一切。" 钟如萍望着窗外幽幽地说道。 " 不过,我还是真的很喜欢北京,尤其是现在的北京,那种动感,那种潮流, 随时都能感觉到,相比之下,这里也太安静了。" 王丽也插了一句。 "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北京?为了爱情,对吧?" 钟如萍笑着逗起了王丽。 王丽顿时一阵脸红,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他们到达诗怡父母家的时候,已经暮色朦胧。只见许府大院儿灯火璀璨。来参 加寿筵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林子昊不认识的。 诗怡首先接待了他们,然后领他们去见她的父母。从那古香古色的装饰上可以 看出许宸甫十分迷恋中国古典风格,家具全是暖色调的红色与黄色。卧室面前有古 书案,营造着一种古典优雅的现代生活,富丽堂皇得像个" 皇宫" 。 许宸甫今天一身唐装,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林子昊把为他写的条幅交给他, 许宸甫让诗怡打开,于是诗怡展开大声念道:" 福如东海水,寿比南山松。为许先 生六十大寿题,林子昊。" 诗怡一念完,周围响起一阵掌声。 " 谢谢你,子昊。" 许宸甫把林子昊的手握了很长的时间。 然后,林子昊向他介绍了钟如萍。许宸甫格外高兴,激动地说:" 好啊,中国 在海外的公司也越来越多了,我们这些老华侨也欣慰啊!" " 许先生,以后还请您 多指教啊!" 钟如萍客套。 " 许伯伯,您在中国的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林子昊顺便问道。 " 还在筹划啊。" 许宸甫笑了笑,带着些许的无奈,问:" 子昊啊,现在中国 情况怎样啊?" " 现在呀,许伯伯,这么说吧,过去全世界都在穿中国生产的T 恤, 现在是全世界都在用中国生产的电器,用不了多久,将来全世界都会开中国生产的 汽车。" 他刚说完,许宸甫就开怀大笑了起来,说:" 是嘛!" " 还有,现在整个 欧洲都铺好了红地毯,正在准备迎接汹涌而至的中国游客,欧洲各国都在学习说" 你好" 呢!" 林子昊一说完,就引起一阵会心的笑。 " 其实在欧洲人开始学说" 你好" 的时候,中国人早已经学会说"Hello" 了! " 钟如萍也接着说了一句。又是一片笑声。 这时,侍者端来了饮料,诗怡忙招呼道:" 来,大家喝酒!" 于是,每个人从 侍者的盘子里端起一杯各自喜欢的酒水。林子昊端起一杯啤酒,举起扬了一下,喊 道:" 来,让我们祝许伯伯生日快乐!" " 生日快乐!" 大家一起喊着跟许宸甫碰 杯。 林子昊喝了一口酒之后,扭头的瞬间,一个清爽而略带阴郁的女子映入眼帘, 陈静,他的心颤了一下。只见她一身时尚的晚装,脖子上系着条黑色丝巾,一头长 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林子昊怔怔地打量着她,心里七上八下。陈静也正在看他,他 们的目光相遇后,她不但没躲开,反而更加热切地和他对视,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 的神色,那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而他不得不收回目光,心想,在这 种场合可不能失态呀!好在王丽跑了过去,跟陈静聊了起来,毕竟她们是多年的好 朋友了。 这时,许耀明也穿梭在人群中,喝酒,聊天,嬉笑。气氛轻松而热烈。 客人们陆续上前向许宸甫道贺,于是,笑声,祝福声以及乐队的歌声此起彼伏, 整个许府沉浸在庆典的欢乐中。 突然,林子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从兜里掏出电话,是个陌 生的号码,他按了接听,说:"Hello!" 然后等着对方说话。然而,电话那边的人 却一直沉默着。 林子昊感到奇怪。他用温和的声音问对方:" 请问,你是谁啊?" 电话里面还 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林子昊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说话,我可挂了。" 电话里仍然是一片沉寂。 林子昊收起手机,一边又拿起酒杯,一边思忖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正当他把 酒杯放到嘴边,准备将啤酒灌进嘴里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迟疑地拿起手 机,这一次他没有先出声。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深沉的声音:" 子昊,我是英子。" 突然听到英子的声音, 林子昊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感到既惊奇又激动。她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变,即使她 不介绍自己的名字,他也能听得出是她。 林子昊急促问道:" 英子,你在哪儿?" " 我在燕京园,我对新加坡不熟,而 且是举目无亲,只好找你了。" " 英子,有什么事儿吗?" 他是既欣喜,又疑惑, 英子找他会有什么事儿呢? " 赵……赵军他……" 英子语气支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 赵军他怎么了?" 林子昊着急起来。 " 赵军被警察给带走了。" " 啊?" 林子昊惊叫了一声," 英子,你在燕京园 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他口气坚定,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林子昊的惊慌和着急,让王丽、钟如萍和陈静他们也紧张了起来,王丽急忙问 他:" 什么事儿啊?" " 赵军被警察抓走了。" 他说。 " 啊?赵军他干吗了?" 钟如萍也着急起来。 " 我也不知道,我得马上去燕京园。" 他说。 " 干吗了?就等着挨鞭子吧!" 只见许耀明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 哥,你怎么知道?" 诗怡紧接着问道。 " 我什么不知道?他们这些中国人到哪儿都爱闹事。" " 许耀明,你……你… …" 林子昊急了,唰地冲了过去。钟如萍赶忙从后面拉住了他。 "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诗怡狠狠地在许耀明的肩上打了一下。 " 诗怡,对不起,我得走了。" 他顾不得跟许耀明理论,对诗怡说完又跟王丽 说,"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照顾一下钟总。" 王丽点点头,林子昊又去跟许宸甫 和许阿姨道了别。 " 我说子昊,要不要给赵军他爸打个电话,让老爷子给说说话。" 钟如萍跟在 他的后面认真说。 " 咳,这儿不是北京,这是新加坡,新加坡六亲不认,甭说他老爷子,就是国 家主席也没用!" 林子昊说完便去开车,向城里驶去。 " 开车小心点!" 只听诗怡在车后喊道。那声音柔和而响亮,平缓而悠长地在 夜空中回荡…… 一弯新月挂在淡墨色的雨树枝头,月色朦胧中勾画出珊顿大道的楼群和远处片 片组屋的暗影。 一路上,林子昊满脑子都是英子,想到她,心里就会异常疼痛,他无法面对她, 无法面对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忐忑不安的心跳,抑制不住的回忆,当然还有就要 见到她的那种激动,这一切已经完全搅乱了他那微有波澜的心湖。 到了加东,林子昊把车停在燕京园门前的马路边。下车,从掩着的玻璃门望去, 他的心在怦怦乱跳。英子,一个优秀的女子,就坐在一张餐桌的旁边。 她始终在保持着一种姿势,柔情似水,却又冷若冰霜。有潮湿的风,紧贴她的 脸颊,侧身而过,额前有几缕哀婉的黑发在轻轻滑动。 " 子昊,怎么不进来?" 那声音恍若隔世,只见英子推开玻璃门,站在门前, 她眼眸明澈而坚定。 " 哦,英子。" 他回过神来,忙从英子推开的门隙间走了进去。 林子昊从来没有感到过他的行动是这么的艰难,也没有感到过他会如此拘束不 安,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手该放在哪里。 " 坐吧。" 英子轻轻说道。 " 哦。"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抬头,望了英子一眼,他看到她的脸上带着忧 伤,仿佛绵延数千里的忧伤,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好像陷入了一片沼泽,感到 了呼吸的紧促和内心的挣扎。而她此刻却又表现出异常的平静和内敛,似乎一切从 未发生过。 " 赵军被警方拘捕了。" 英子从容地说道。 " 是怎么回事儿?" 他问。 " 涉嫌非礼,被人告了。" " 是谁告的?" " 餐馆里的一个员工,叫小雪。" " 小雪?" 林子昊的脑子" 轰" 的一下。 " 嗯,是小雪,昨天下午餐馆休息时间,小雪在柜台上睡着了,赵军对她动手 动脚,把小雪弄醒了,结果小雪不干了,就哭着喊着要报警。" " 是这样……" 林 子昊点着头,脑子里想着小雪。 " 这事儿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想了好久,这里我也没有什么熟人,所以, 还是决定找你商量商量。" " 当时还有别人在场吗?" 林子昊问。 " 当时,厨房的两个师傅听到小雪喊叫,都出来了,也看见了。" " 看来证据 是很充足了。" " 对,对于赵军的这种卑鄙行为,我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但是想到 这个餐馆的生意,我有点担心,你看——" 英子说完,把桌子上的一叠报纸推到他 的面前。 林子昊拿起报纸,是当天的《联合晚报》,社会版头条是" 燕京园老板涉嫌非 礼,被警方拘捕" ,标题字体很大,而且格外醒目。 " 今天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英子继续说道。 "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小雪撤诉?" "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只要小雪撤诉,我 们可以给她经济补偿,最好能私了。" 林子昊没有立即答应英子,因为他了解小雪 的性格,再说,今晚听许耀明的那句话,看来小雪跟许耀明联系过,小雪的控诉一 定与许耀明有关。 英子看他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 听说你跟那个小雪的关系不错,当然你们 的私事我无意过问,我只是想,如果你们关系不错,或许你能做点工作。" " 嗯。 " 林子昊点了点头,感到有些心虚。但对于英子的请求,他绝不会拒绝,在他心里, 他帮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过分,毕竟他欠她太多。但深想下去,这种工作实在棘 手。一边是小雪,他的情人,对他一往情深;一边是英子,他过去青梅竹马的女朋 友,对他恩重如山。再加上赵军,一个与他有着恩怨情仇的情敌,如今他要仇将恩 报。宿命啊,真的是太残酷了。 " 子昊,其实我已想了无数遍了,昨晚我整整想了一宿,我一直在犹豫,要不 要给你打电话,几次电话按到一半,我都中断了。今天第一次打通你的电话,但我 没有勇气说话,我挂断了。我想起我爸,想起他们在这儿投资的钱,我不能让他们 失望啊。" 英子几乎要掉泪了,林子昊理解她对她爸的那种感情。 " 好,英子,我答应你,今晚我就去找小雪。" 他坚定的口气,在英子面前, 他没有理由不为她做任何事。 " 谢谢你,子昊。" " 不,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你能见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 " 子昊,请原谅我近来对你的无情,那是因为你对我的伤害太重了,重得让我无 法承受。" " 英子,是我不好,我知道,我知道我犯有不可原谅的罪。" " 有人说,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医治所有的伤痛,可是你给我的伤,在我心里留下的是永 远不能愈合的疤。即使有再多的不得已,我怎么能够对你的绝情毫不在意?离开了 你,我独自守着一个人的伤悲,不让你看见我心里的泪。曾经以为,远离那个伤心 的城市,就可以慢慢把你忘记,把那些欢笑和甜蜜、拥抱和背弃在记忆里通通抹去。 可是真正深爱过的心,却始终不肯放弃对往事的回忆。" 英子说着,声音变得哽咽。 " 英子……" 林子昊好想哭,心中顿时对她产生了一种深切的怜惜,忍不住从 后背把英子的肩膀紧紧地握住。 这时,他们靠得很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他沉迷的气息。他低头 痛苦地说:" 英子,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 算了,都过去了。" " 英子,是我对 不起你。" "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 英子!" 林子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 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英子的身子是那么冰凉,他用了一点力气,好想暖一暖她。隔着衣服仍然感觉 到她内心的颤抖,他知道,她是一个脆弱而倔强的女子。 " 别,别这样。" 英子挣脱开他的双臂。他看到她一脸的忧伤,那双迷人的眸 子里流淌出两行清澈的眼泪。 " 英子,你要知道,我一直是爱你的!" " 爱?爱是什么?爱就是恨,爱就是 伤,爱就是毁灭,爱的人就是恨的人。" 英子的话让他颓然无语。他觉得自己的心 在被一种力量拉扯着。心硬被分成两半的感觉,很疼。 新月已落,燕京园内一片静谧。心如同那寂寥的天空一样沉重。曾经多少爱恋 缠绵,奈何情深缘浅,转眼已是曲终人散,才知回首梦已远,往事如烟,无语苍天 ……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