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命如歌 梦醒了,林子昊从床上坐起,心悸的感觉仍围绕着全身。 王少华早起来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那种沉沦到黑暗深处的绝望, 好像已经进入到他的血液中,让林子昊感到不寒而栗。 " 嘟嘟……" 电话的铃声打破了这寂寥而冷清的早晨。 林子昊拿起电话,还没有吭声,就听到许耀明"Hello" 的声音。 " 陈静不在这儿,你不用往这儿打电话。" 他没好气地说。 " 我不找陈静,我找王先生。" 许耀明说。 " 你找王先生做什么?" 他不屑一顾。 "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请你让王先生接电话。" 许耀明的口气客气而倨傲。 于是,林子昊把电话交给王少华,怔怔地看着他,一脸的疑惑。 王少华把电话贴在耳朵上。" 是我。""现在?""好,我这就来。" 林子昊不知 道许耀明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见王少华把电话交给他,说:" 我下楼一趟,许 先生有事儿找我。" " 我陪你去吧。" 林子昊关切地说。 " 许先生说让我一个人见他,他就在楼下。" 王少华的表情有些异常。 王少华出去了,屋子里静谧的空气压得林子昊喘不过气来。 许久,不见王少华回来,林子昊心生疑惑,许耀明找他会有什么事儿呢? 林子昊从窗台往下张望,看不到他们。他正要换件衣服准备下楼,王少华回来 了。 " 我,我搬到酒店去住,许先生帮我联系好了。" 王少华脸色很难看。 " 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去酒店住?" 他惊奇地问他。 王少华似乎完全不理睬他的问题,径直走进房间收拾行李。之后,他提着简单 的行李箱,话也不说,就要往外走。 " 那我送你。" 他跟在他的后面。 门开了,许耀明站在门外,接过王少华手里的行李箱,看了林子昊一眼,搀扶 着王少华进了电梯。 就在电梯的门要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发现王少华怒容满面。 他手扶在门框上,伫立了很久,他知道这一定是许耀明在玩儿什么把戏,但他 一时猜不出来。 林子昊给肖亚东打电话,他的手机没开,又打到他的学校,说他正在上课。他 又打给陈静,陈静说最近许耀明行动诡秘,活动异常,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 手中的烟燃尽了,杯里的咖啡早凉了,目光所及之处,一地的烟灰,一地的凌 乱…… 在天与地之间,不分白昼或黑夜,林子昊在恍惚中总是看到一个女子,她穿着 一袭白色的衣裙,正哀怨地望着他沉吟…… 窗外,又是一个落寞的黄昏,细雨纷飞,泪水悄悄地、悄悄地顺着脸颊,流了 下来…… 林子昊不知道陈静是什么时候来的,当他睁开疲惫而枯涩的眼睛时,看到她挽 着袖口,头发扎在头上,脸上挂满了汗珠,气喘吁吁的。 "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表情苦涩而讶然。 " 来了一会儿了。你门都没锁,一进来,看这到处凌乱不堪的,就帮你收拾了 一下。" 她拨了一下滑在眼睛上的头发,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云。 这时他看到房间内干净、整洁,整个房子都被细细地打扫过了,连窗台、地板 都被擦洗得光亮如新。而且,他还闻到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弥漫在屋子里,跟王丽熬 汤的味道相似。 " 别干了,歇会儿吧。" " 做完了,我给你做了点排骨汤,起来喝点,看你, 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望了她一眼,隐约察觉到她眼里闪过一丝 温暖而无奈的光芒。他有点心神不定,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很熟悉,却又隔着一层无 形的屏障。 " 你老上这儿来看我,不怕许耀明生气啊?" "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他生不生气 了,再说,他整天不着家,凭什么还要管我?" 林子昊继续沉默,每一次与她的目 光接触时,总是忐忑不安地移开视线。如今他们再次面对,有一种"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之感。她依然那样的娇俏、妩媚,一如当年他心中、眼中的美丽,如 今更添一份成熟的端庄与风韵。在她的眼中,他读到的是关爱、怜惜和真情。她只 是轻轻的一句" 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便让他的心酸痛不已。 " 子昊,振作起来,好吗?像你这么优秀的大男人,怎么能老沉溺于过去呢? 你知道吗,你的路还很长。" 她温暖的微笑,真切的眼神,让他感动。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容易感伤,容易被周围的人影响。在这样的夜晚,看着她那 温柔而真诚的目光,他真的是被感动了。 " 谢谢你,陈静。" 他眼睛湿润,略带一点颓废。 " 干吗对我这么客气?" 陈静低吟,眼里有一层模糊的水雾在荡漾。 就这样突然地被她的温柔淹没,一点点预兆都没有,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重新 亲近的一天,心里的惶恐一点点一点点地增加…… 不可预知的未来让他手足无措…… 这时,林子昊的身子轻轻一震,陈静已经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回过神来, 伸出双臂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泪如泉,落在他们彼此 的肩膀上。 突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他从陈静的身上移开手去抓起电话。 " 是妈,昊儿,你好吗?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给妈打电话?" " 哦,妈,最近 很忙……" " 你是不是感冒了?你的声音好沙,要注意身体啊!病了就要赶紧看医 生,不要自己乱吃药,拖坏了身子。" 他妈焦虑地在电话里提醒着他。 " 嗯,我知道。您放心吧,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嗓子不是很舒服,喝点水,兴 许就没事了。" 他有些哽咽。 " 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很辛苦啊?小丽她好吗?" 林子昊的手颤抖了一下,停 顿片刻,说:" 她,她好啊……" " 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喔。" " 行了,妈,您就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就在林子昊跟他妈通电话的时候,突然传来" 咚咚咚" 的敲门声,依偎在他怀里的陈静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她迅速地站了起 来。 " 妈,改天我再打给你好吗,不早了,您早点儿歇着吧。" 他边跟他妈通电话, 边示意陈静去开门。 " 妈,您放心……"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静开了门,只见两个穿制服的警 察走了进来。 " 昊儿……" 他妈在电话里叫他。 " 林子昊!" 一个警察喊道。 " 是我。" 他一手捂着话筒,答道。 " 你被捕了,你涉嫌谋杀。" 警察表情严厉,出示了拘捕令。 " 我谋杀?" 林子昊问了一句,电话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 咔嚓" ,两道冰凉的金属将他的手腕狠狠地勒在一起。 林子昊被警察押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陈静,只见她一脸的惊慌、恐惧和 害怕。刚刚跟他妈说话的那只话筒还躺在地板上,显得悲惨而凄凉。 在光线阴暗的房间里,林子昊无力地蜷缩在那里,看着黑暗把他一点一点地淹 没,像是突然又掉进了那个雨夜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每回忆一次,便会锥心地痛一次。她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往日的幽怨眼 神似近非近地看着他,与他纠缠于夜里,让他陷入迷离。 林子昊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也会身陷" 囹圄" 。人的一生真的是很难捉摸。 他忽然又想到那个没有说完的电话,想到了母亲,想到她对他的牵挂,想到了 母亲那带着温柔、深情和期待的目光,想到母亲呕心沥血、含辛茹苦、默默地操劳 了一生,那全是为了他啊!他曾发誓用一生去爱她,用一生去尊敬她,用一生去报 答她,用一生去呵护她,但是,但是…… 他潸然泪下。 " 林子昊!" 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 林子昊,你可以走了。" 一个警察对他说。 " 我可以走了?" 他疑惑地问道。 " 有人来保释你。" 当林子昊出来后,看到肖亚东、英子和陈静。 林子昊感到懵懵懂懂的,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傻了。办完手续,陈静领他上了车, 是肖亚东开车,英子和陈静坐在后座。 " 是英子来保释你的。" 肖亚东道。 林子昊转过头望了英子一眼,她正在低头沉默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有些酸楚。 " 保释,那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他看着肖亚东。 " 是啊,为了你,英子把房子也卖了。" 肖亚东幽幽地说。 " 事情太急了,只好低价卖了,对方才同意先付一部分现金。" 陈静怯怯地说 道。 " 干吗要这么做?" 他扭头负疚地看着英子。 "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什么事儿也没救人要紧!" " 那,那……" 他支吾着。 " 你就别担心这个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去打这一场官司。" 英子说。 到了林子昊住的地方,陈静忙着去烧水泡茶。他们坐在客厅里,没一会儿,平 儿急急忙忙地也赶来了。 " 怎么样?" 英子首先问道。 " 律师是找好了,对方的情况也基本了解了。" 平儿气喘吁吁的。 " 子昊,你一定要把当时的情况解释清楚。" 肖亚东说道。 " 凭良心讲,我怎么会是故意撞的呢?" 他说。 " 法律不讲良心,法律讲的是证据。" 平儿口气坚硬。 " 是啊,他许耀明凭什么证据控告我谋杀?" 林子昊说。 " 我已经了解到了,这次许耀明请的是谭万龙律师,那是新加坡有名的大律师, 从来就没有败诉过。许耀明控告你谋杀,我想他一定有他的证据,无论是真是假。 " 平儿一脸的严肃。 这时,陈静把茶冲好了,给每人倒了一杯。 " 哦,陈静,你还是要多回家看看,注意一下许耀明的动静,也好知己知彼啊。 " 平儿显得成熟干练。 " 好,我会的。" 陈静点头。 " 这许耀明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肖亚东不解地问道。 "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陈静老上这儿来,他能平衡吗?" 平儿解释说。 " 我看没有那么简单。" 英子插了一句。 " 我不就是王丽出事后才来的嘛。" 陈静委屈的样子,说," 不过,自从王丽 出事后,许耀明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丢魂落魄的,又总是愤愤不平的样子。" " 难道许耀明跟王丽有什么特殊关系?" 平儿轻蹙眉头。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阴雨连绵。林子昊总是感到那么凄冷,他仿 佛走过了世界上最漫长的一段路。 庭审开始了,林子昊第一次被押在被告席上。法庭的听众席上坐满了人。 他看到英子、肖亚东、陈静和平儿,以及燕京园的员工。 另一边是许耀明、王少华,小雪也来了,还有医院里的很多医生和护士。 许耀明作为原告陈述了他的控词,他完全根据他的臆想编造了一个骇人听闻的 故事。也许许耀明注意林子昊已经很久了,甚至早已请了私家侦探,他和英子在燕 京园拥抱的情景也被他们拍了照片。根据许耀明的控告,林子昊与英子旧情复燃, 他们蓄意已久,伺机谋杀王丽。小雪在许耀明的唆使下,也作为证人,要把林子昊 置于死地。许耀明的控诉一下子把林子昊弄晕了,脑中嗡的一声,胸口似有千斤重 石滚下,心坠落到无底的深渊。 谭大律师的质问,更是咄咄逼人,林子昊完全没有了招架的能力。 他看到英子、陈静和平儿都显出一种沮丧的神情。律师与流氓没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林子昊早就知道。如果按照许耀明的控状和谭大律师的辩词,林子昊难逃一 劫。 法庭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的凝重,林子昊一脸的无可奈何。或许他不想再做争辩, 他知道他欠王丽太多太多。在道德的法庭上他早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他情愿为 了王丽去承受他该承受的一切。想到这些,他似乎平静一些。但他又突然想起他妈, 他妈怎么能承受得起啊? 就在这时,林子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诗怡,是她。只见她一身风尘仆 仆的样子,径直走到他的辩护律师那里,与他们嘀咕了一阵,又走向许耀明,跟许 耀明谈论着什么。诗怡脸色严肃、神情愤然,许耀明在诗怡面前显出尴尬的面容。 最后诗怡回到林子昊的律师跟前商量着什么,然后,诗怡才看了林子昊一眼, 从她那英睿的风采和自信的眼神中,林子昊感到了镇定和安慰。 之后是林子昊的辩护律师向法庭提议,由于被告方有新的证人,对案情有重大 影响,所以请求休庭。原告没有反对,最后,法庭宣布休庭。这时,听众席上一片 哗然。 在诗怡的劝阻下,许耀明撤诉了,林子昊恢复了自由。大家都虚惊了一场。 林子昊知道他应该高兴,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因为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林子昊斜靠在床上,诗怡坐在他的床前,窗外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近了, 她坐得离他那么近,他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还有那永远都忘不了的香水味。 " 一切都过去了,振作起来,作为一次人生的经历,也没有什么不好。" 诗怡 的眼光注视着他,缓缓地接着说,"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总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 不能就因此而沉沦,而怠慢,只要生命在继续,就要以最大的热情活出最好的样子! 生命如歌,或喜或悲,都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去体味!" 诗怡娓娓的劝导和安慰, 如清凉的溪流,滋润着他几近干涸、荒芜的心田,友情,再次绽放如花的璀璨!人 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这种友情了! 那刻,林子昊黯然无语,在知他、懂他、爱他的诗怡面前,他无所遁形,所有 的颓废和沮丧纷纷被剥落、瓦解。 " 诗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来,我恐怕要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 " 呵呵," 诗怡微微笑了," 看你说的,就是判你有罪,也不至于死刑。" " 那也很 难说,就那谭大律师一句话就能把人整死。" " 这次你算见识了吧,以后侃起来是 不是又多了些素材?" 诗怡逗他。 " 这种见识还是不见的好,别说死刑,就是坐上几天牢,恐怕我妈也得自己判 她自己" 死刑" 了。" " 是啊,哪个做妈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这次我爸把我哥彻 底教训了一顿,看来他也知道错了。" 诗怡说道。 " 我也没想到,这么严肃的事情哪能当儿戏?" 他说。 " 他呀,一时冲动就失去了理智,这下可好,把陈静给气恼了,小雪也走了。 这几天,我可是忙坏了。" " 小雪走了?去哪儿了?" 林子昊惊诧。 " 去澳洲了,是她父母来把她接走了。" " 接走了……" 林子昊喃喃自语,脑 子里仿佛又出现了小雪的样子," 怎么也没有告诉我一声?" " 怎么告诉你?她作 为我哥的证人指控你,现在怎么好意思再面对你?" 诗怡解释说。 " 唉……" 林子昊叹了口气," 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林子昊眼睛潮润。 " 是啊,包括我哥,小雪是挺可怜的,还要带个孩子。不过她父母对小雪还挺 好的,没有更多的责怪她,我也做了不少工作。到了澳洲,我准备去看看她。" " 诗怡,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林子昊深情地看着她。 " 咳,大家都是朋友嘛!" " 哦。" 林子昊悠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林子昊的心里感觉很沉重。 " 好,给你说件正事,我看你就不要再去燕京园上班了,让英子聘个经理就行 了。现在文杰自己开了间IT公司,生意不错,但技术力量不够,我建议你去他那儿 工作,待遇跟以前一样,你看如何?" 诗怡很认真地说。 " 我得跟英子商量一下。" " 还商量什么,我明天就回澳洲了,现在功课正紧。 不能再耽误了。" " 好吧,你的意见我从来没有违抗过。" " 什么没有违抗过,你 上次辞职问我了吗?" 林子昊 "嘿嘿" 一笑,无言以对。 " 子昊……" 诗怡轻轻地呼唤他。 " 嗯?" 林子昊专注地望着她那清秀的脸庞,今天,她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红润。 " 我们喝酒去吧?在澳洲很想念克拉码头的酒吧……" 诗怡深情地说道。 " 好。" 林子昊答应得很干脆,他了解她的用意,她不愿让他总憋在家里。 于是,林子昊坐诗怡的车,一起去了新加坡河。 他们选了一个靠河边的位置坐下。桌上的烛光微微摇曳着。 闲聊中,诗怡谈了一些在澳洲留学的情况,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有一点缱绻, 一丝伤感。 " 真正能这么在一起喝酒的人并不多。" 诗怡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 是啊,来,我们喝。" 林子昊轻声地说道,他扬起酒杯要跟她碰。 " 呃……我不碰。" 诗怡举起杯子,罩在右眼上,眯起左眼," 嘻嘻,你看… …看不见我喽。" 林子昊觉得既尴尬又好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突然,诗怡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认真和严肃说了一句什 么话。他摇头说他听不见。" 我就是要你听不见。" 她又捂住他的耳朵,重复了刚 才那句话。他仍是摇头。她看着他,笑着说,以后你会听到的。 其实,他的心早就听到了,但他们都说不出口。 她甜甜地笑了,然后一杯酒全灌进了嘴里。 " 你……不怕喝醉么?" 他低声地问。 " 不怕,人这一辈子,总得醉上一次吧?" 她微笑着道。 " 嗯。" 林子昊点了点头," 来吧,我们喝,不醉不归……" 酒气和雾气漫成 一片,将他们淹在其中。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