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挥不去的悲叹 诗怡回澳洲了,林子昊到了文杰的公司工作,这是一间互联网服务公司。随着 互联网科技的发展,很多公司、团体和学校都纷纷要求建立自己的网站,这样,文 杰的公司生意非常火爆。 每天的繁忙工作似乎释淡了心中的那些阴影和梦魇,心情也逐渐放松了许多。 由于公司的业务太需要人手,他把陈静也介绍来了。 陈静与许耀明的关系日益紧张,她又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情绪很糟,他向她 一提工作的事儿,她高兴得不得了。加上她在新加坡的身份问题早已解决,很想出 来找点事儿干。 毕竟陈静聪明睿智,勤奋好学,又有些艺术天赋,他教她制作网页的基本技术 和原理,很快她就可以做网页了,而且还富有创意,深受客户好评。 很快,陈静就喜欢上了这份工作,脸上又泛起妩媚的笑容。 由于他们每天在一起,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那股情焰也顺理成章地渐渐燃起,静 默之中,一切昭然。 一天,林子昊突然收到" 南洋风" 的邮件:我庆幸,我用整个生命去爱、去等 候的男人还是如此优秀,他没有继续沉沦,没有继续颓废。 尽管,我曾经一度失望,尽管你真的曾经欺骗过我,但是我一直相信,你始终 会回来,始终会从头再来,始终会变回我心中的那个模样。 也许,前生今世,你和我早就注定是纠缠着相爱的那一对。自从那个飘雨的夜 晚,有着许多过去的我们被彼此的目光灼痛后,我就知道灯火阑珊处站着的那个人 会深刻地烙进自己的生命里。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再次遇上你,我的爱已残废。也许只有我们这样两个伤痕累累的残废的人才能 互相慰藉,给对方温暖,才会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真情。 我想,这一次当我伸出手去,摸到的不再是虚空,而是真实的你。我说服不了 自己忘记你。 或许,人生本来就是由笑容与泪水组合而成,爱情亦是如此。 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无论是哪一面,就算今时今日,它已化成一道疤痕,那 也可以提醒着,曾经我是幸福的。快乐与悲哀,都是幸福的,因为它们是由你带来 的,我爱的是你。 然而,我忽然间又会感到害怕,害怕我们的重逢会吞噬我的一切,包括期待, 包括愿望,还有这让我绝望的苦恋和蕴蓄的激情,害怕这又只是一场我们生命中的 不能承受之重。 看完邮件,林子昊流泪了。想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一天,在外面吃午餐的时候,陈静的神情显得很异常。不是忧郁也不是激动, 不是难过也不是兴奋。 " 子昊。" 她显得很严肃。 " 嗯?" 他停止了吃饭,看着她。 " 我要离婚了。" 她很平静。 " 离婚?" 林子昊感到突然,说," 许耀明同意吗?" 陈静点点头,说:" 不 过新加坡的法律规定,离婚要分居两年,才可以申请,所以,我准备搬出来了。" " 搬到哪儿?" " 我想搬到你那儿,行吗?" " 我那儿?" 林子昊一时不知是惊还 是喜,顿感哑然。毕竟太突然了,难道他们真的是要重逢了?他忽然间感到害怕起 来,空气变得凝重了许多。 沉默片刻,陈静幽幽地说道:" 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我真的很担心你,也许我们在一起,对我们两个都会好一些。" 林子昊没有说话, 他何尝没有想过呢?他想念着那份弥漫着温馨气息的那些黄昏,想念那和绿树、蓝 天、水波、霞光合成的那种浪漫景观,想念那个背后暖暖的拥抱,想念他们相视时 的会心微笑,想念那一次次漫步时指间甜蜜的牵引,想念那一枝如血的玫瑰,想念 见证着他们快乐相处的椰林、海滩、清风和翠竹,想念她偎依在他怀里的味道! 第二天,陈静搬到了林子昊那儿,刚开始重新相处,他们还是有些拘谨。毕竟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们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疯狂。 夜空的星星在无言地打开已经尘封的记忆。恍惚之中,他又看见了陈静秋水一 般明净的眼睛,慢慢向他走过来。这不是在做梦!陈静真的来了,他们谁都没有说 话,好像时间在一刹那冻结了。林子昊挣扎着想站起来,陈静已经扑倒在他的怀里, 泪水濡湿了他的衣服。她说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永远! 林子昊怜惜地吻她的唇,不停地,温柔地,在唇上面一点,再一点。她的眼睛 满含着泪水,浸满了柔情、坦荡、真诚,她没有躲闪,也没有逃避。 " 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林子昊说。 " 不敢想。有太多的东西让我感到害怕。太远,太美丽……" " 你原谅我了? " 他嗫嚅着低声说道。 " 子昊,你的心负载着太多的东西,我是知道的。你的倔强外表下的那份脆弱, 只有我才懂;正如我的疯言痴语,只有你懂。" 她说。 林子昊点着头,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 你记住,我爱的是你,我是真的爱你。" 她的语调有种悲哀。 " 想起那一段疯也似的寻找你,疯也似的想知道你在哪里,我是那么担心你, 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的心里。现在,静,我知道了,我也一直在你眼里,在你心 里,在你的生命里。" " 我……" 她欲言又止。他睁大双眼望着她。 " 你不要这样看我了,我受不了了,我……" 陈静说着又一次扑进他的怀里。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长长一吻,只感到天际火光熊熊,屋内爱意融融。 林子昊浑身像着火一样燥热。心底,所遭受的压抑情愫,在这温馨的静谧中, 正像岩浆一样奔突冲撞,并顺着喉管向外喷发。 他们终于圆了一个积压在心灵深处的梦,在深情相拥中,恨不得把彼此嵌入到 身体里成为一种永恒,这种幸福让他们彼此不知疲倦,这样痛的爱情让他们忘记了 外面的世界。 那一夜,他们都关掉了手机,他们与世隔绝,仿佛在地球上蒸发了,他们融为 了一体,这是他们的天堂,如果真有天堂的话,他们会这样永远生活在天堂里。 火红的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陈静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胳膊便从床上爬起来,裸着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然 后,迎着太阳推开窗户。大海在远处澎湃,室内的空气顿然一片新鲜。 窗外有明媚的阳光,斑驳光影轻巧地越过窗棂,投射在屋内的榉木地板上,成 了一地错落的缠绵吻痕,暧昧地浮动着。林子昊慵懒地躺在床上,深情地凝望着陈 静。 阳光直接照射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光线在她曲线优美的胴体上形成强烈的明暗 对比,构成一幅绝美的逆光图案。她拨弄着散披的长发,清秀的脸庞带着笑意,痴 迷地面对着那清新美好的晨光。 " 起来吧!" 她回头向林子昊望了过来。 林子昊向她点了点头,感觉四肢有些疲乏。 这一夜,他们像是在天堂里,仿佛是千年相遇的流星,短暂但极珍惜彼此。他 仿佛整夜都在抱着她而不知疲倦,他还记得,她从他怀中醒来的第一眼是那么温柔 地看着他,林子昊心里默默地感谢着上苍,让他经历一份刻骨铭心的爱。 从那以后,是流水般轻快的日子,他们仿佛是在天堂,陈静的脸上每天洋溢着 幸福的笑容,像一个温柔的妻子一样宠着他,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给他洗衣服,这 个家又恢复了生机。林子昊仿佛整个人由里到外被柔情所浸,如饮醇酒,如啜甘泉, 沉醉得难以自拔。 时间过得真快,又一个圣诞节就快到了,陈静在精心布置着房间。 " 子昊,我想让我妈来新加坡看看,好吗?" " 好啊,太好了。" 林子昊显得 很高兴。 " 那你去给她办理签证?" " 行,没问题!" " 你说我妈能赶上与我们一起过 圣诞吗?" " 应该没问题,现在来新加坡的入境签证很容易办了。" " 那谢谢你啦。 " " 还跟我客气?" " 好,那就不跟你客气了。" 陈静轻轻地、温柔地,从背后拥 抱了他一下,林子昊似乎有点微微颤动,转身冲她微微一笑。 林子昊很快就为陈静的妈妈办好了签证,买好了机票,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就在圣诞节的前一天,林子昊和陈静去机场接她妈。 很久没有见陈静那么激动了。她那微微翘起的嘴总是高兴得合不上,这么多年 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当陈静在那一群等待行李的旅客中认出她妈并指给他看的时候, 林子昊眼睛一亮。 那就是陈静的母亲?朴素的装扮,优雅的气质,虽然不再年轻,但很有风韵。 尤其是那双眼睛,和陈静一样,如秋水般的明净。他在想,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 个美女。 她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含着笑停下步子在玻璃门外四下张望。陈静跑上前去, 大声地叫着:" 妈!""小静!" 她们同时张开了双臂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陈静流出 了幸福的眼泪。 林子昊也被感动了,眼睛变得湿润。 过了许久,陈静才平静下来,抹着脸上的泪水,对她妈说:" 妈,这是子昊。 " 林子昊和陈晓楠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心里不觉一颤。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他迟疑着,不敢直视,在她那审视的目光下,他竟有些微的慌乱。因为她是那样的 凝重,那样的痴迷,突然,有一种异样的静默。笑容也不知何时从她的脸上隐去, 似乎再没有丝毫的表情,是那么平淡、安静,其中又隐含了似乎绝望的悲苦。 陈静愣住了,林子昊也吓呆了。只见陈晓楠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变得呆滞,她 站不住了。 林子昊和陈静急忙上前扶她,她倒在林子昊的肩上。 " 妈……" 陈静在呼喊。 似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晓楠抬头看他,再看看她最心爱的女儿。 " 走吧。" 她的声音温婉恬静。 " 妈,您吓死我啦!" 陈静撒娇着说。 " 可能是旅途太疲劳了。" 林子昊安慰陈静,其实他心里有些不安。 圣诞之夜,陈静把房间布置得灯火璀璨。各种圣诞食品应有尽有,当然更重要 的是圣诞大餐。 然而,陈晓楠仍然闷闷不乐,林子昊发现她时常望着他发呆,他曾问过陈静, 是不是她妈对他不太满意,陈静一口否认。 " 妈,您要不要吃点药?" 陈静依偎在陈晓楠身边问,陈晓楠摇头。 " 妈,您是不是对这儿不习惯?" 陈静又问,陈晓楠又摇头。 圣诞晚餐吃完了,窗外传来教堂的钟声。 " 子昊,给你妈打个电话吧!祝圣诞快乐。" 陈静把电话放在他的手里。 " 他妈?" 陈晓楠突然迟疑地问道。 " 妈,子昊他妈在北京,也是军人。" 陈静搂着陈晓楠的肩膀说道。 " 也是军人?" 陈晓楠显出惊奇的神色。 " 妈,您怎么了?" 陈静微嗔道。 " 哦,哦……不,你们打吧,快给你妈打吧。" 陈晓楠支吾着。 林子昊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圣诞快乐。" " 昊儿……" 听筒中传来了林 慧珍激动的呼唤。 " 妈,妈您哭了……" 林子昊说,这时,他发现陈晓楠在静静地听他打电话, 她的表情是那样的专注。 " 昊儿,你,你现在也三十了,也该让你知道了,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 " 什么?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他重复了一句,只见陈晓楠浑身一颤。 "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北京下着很大的雪……" 当他正屏息静听的时候,陈 晓楠" 唰" 地站了起来,她从他的手中把电话拿了过去。 " 大姐,我是晓楠,陈晓楠呀。" 陈晓楠显得很激动," 我现在在新加坡,您 能来一趟新加坡吗?" 林子昊不知道他妈在那头说了什么,他和陈静呆住了,完全 堕入五里云雾之中。屋里一片沉寂。 当陈晓楠把话筒还给他的时候,林子昊却全然不知。 " 妈,您认识子昊他妈?" 陈静问。 " 是啊,太巧了,我们还是老战友。" 陈晓楠苦楚地一笑,幽幽地说道。 林子昊现在满腹诧异,心情很不平静,他想起他父亲的忌日,他想起他父亲的 死,更想起有一次回家,看到母亲无力地倚在沙发上,眼角还有泪痕。母亲见到他 回来,有些惊慌地收拾起情绪,对他匆匆一笑。至今,他还记得那一笑,有无助、 有寂寞、有凄凉,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底,刺痛着他的心。 " 那子昊他爸,您认识吗?" 陈静好奇地问道。 只见陈晓楠默不作声,眉头紧蹙,似乎有重重的心事。 " 妈,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您睡觉吧。" 陈静亲昵地趴在她妈的肩上,柔 声说道。 " 小静,你今晚跟妈睡。" 陈晓楠抚摩着陈静的长发说道。 陈静点了点头,突然又像醒悟似的,抬头说:" 妈,这个床太小,我怕影响您 休息。我还是……" " 不,你不能," 这时陈晓楠看了林子昊一眼," 你们不能再 在一起了。" " 啊?" 陈静" 唰" 地站起来," 妈,您说什么?" " 你跟子昊不能 再在一起了,而且,你们必须分手。" 陈晓楠认真而严肃地说。 " 他有什么不好?妈,您是怎么了?" 陈静几乎是哭了起来。 林子昊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时间在一刹那凝结了,夜好静,天压了下来,感觉 越来越沉,林子昊预感到他又要经受一次灾难,被大片的黑暗包围,有些胆怯,有 些害怕。 " 小静,是妈不好,是妈对不起你们。" 陈晓楠的声音凄厉而忧伤。 " 妈,您究竟有什么事儿藏在心里?这次见到您,总觉得怪怪的。" " 小静, 还是等子昊他妈来之后再说吧!这事儿太大了!" " 妈,为什么?为什么您就不能 作一次主?" 陈静执拗着。 于是,在陈静的苦苦哀求下,陈晓楠咬了咬牙,终于,如泣如诉地道出了那一 段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恋:" ……毕业之后,我分配到了北京,就是子昊父亲工作的 那个处。在见习期间,他是我的老师。我没想到,他是那么儒雅、那么博学,又是 那么挺拔、那么潇洒。他不仅业务精湛,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 敬慕他,崇拜他,他的才华,他的英气深深地打动了我。最后,我们相爱了。由于 我爱他爱得那么痴迷,完全忽略了他是个已婚的男人,那时候我已经不能自拔,而 且,还有了身孕,就是你,小静。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那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 其实,子昊,你不姓林,你姓陆,你父亲叫陆浩天。当浩天知道我怀孕的事 情后,他向你妈提出了离婚。然而,在我们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儿,没有天大的勇气是不敢轻易提出离婚的,但是,为了我,你父亲他做了。 " 子昊,你妈林慧珍是个善良而坚强的女人,当然她很成熟,又有魄力。她很 容易就知道了我跟浩天的关系。有一天,她直接找到我,她说:" 你真是一个清秀 极了的女孩子。在我同意跟浩天离婚之前,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子昊是个极聪 明的孩子,他不能没有父亲;第二,如果浩天离婚,他就会被开除,遣送原乡。这 样,他的事业,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晓楠,你想想,如果你真的爱 他,你会希望这些发生吗?" 我们没有争吵,没有谩骂,只是两个女人之间理智的 谈话。 " 我经过痛苦的挣扎,离开了。我被开除了,被遣送到了湘西那个偏僻的小城, 带着肚子里的小静。静儿出生了,浩天不顾危险来看过我一次,来看他的女儿。没 想到,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后来就听说他死了,出了车祸。其实,哪里是车祸, 他是自杀!" 这时,陈晓楠已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陈静把纸巾递给她妈。 " 静儿,子昊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我在机场为什么会晕眩,那是因为当我看 到子昊,就像看到了你们的父亲,太像了!那眼睛,那鼻子,那额头,那神态,那 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你们的父亲……" 最完美的东西就此轰然破碎,陈静的眼眸中 闪烁着凄绝和悲痛的光芒。林子昊心中一震,泪水涌上了眼眶。陈静整个人扑进她 妈的怀里,哽咽道:" 妈,为什么会这样?" 两行清泪滑下她的脸颊,晶莹剔透, 苦涩悲哀。 林子昊的头开始疼痛,恍惚中惨白的天空盛开着鲜红如血的花朵,缠绕着一种 诉说哀痛、凄凉、宿命的音符,穿越了二十五年的风霜烟尘,还是挣脱不出厄运与 梦魇,伤痕累累,苍劲深沉。 圣诞之夜,成了祭奠之夜,为他们的父亲。 一夜之间,陈静完全变了一个人,神情呆滞,不言不语。 这可把陈晓楠急坏了,滴滴珠泪,缕缕柔肠,一声声悠长的叹息,林子昊知道 她的心在揪撕着。 没有了蓝天,也没有了阳光,黑暗吞噬掉一切,林子昊甚至看不见了自己。天 空又飘起绵绵阴雨,曾经映照澄净无云的穹苍,陡然间变得模糊不清。 林子昊和陈晓楠心情沉重地在厨房准备晚饭,林子昊还是对陈静放心不下,当 他回房去看望她时,发现她不见了。他的心骤然一紧,忙跟陈晓楠说了一声" 我去 找陈静" 便飞奔出去。 林子昊拼命地奔跑,他的心里呼喊着陈静的名字,他的妹妹,他的亲妹妹,他 们成不了恋人,只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 看见了,林子昊看见了,是她,瀑布般的长发在风里散乱着,她就站在那儿, 暮色中,已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熟悉的身影,站在凄艳绝美的烟雨里…… 林子昊感受到那种生命里最强烈的震撼,他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迅速地跑上 去。只见陈静面容憔悴,失魂落魄。谁能相信,昨天,她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 想上前拥抱她,但立即又缩了回来,她是他的亲妹妹啊!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停 地颤抖,凝重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他们没有对话,可是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一片寂寞萧然……仿佛能听到他们心颤栗着的声音,于是有泪划过,人世间的 别离与重逢,似那摇曳在椰林中的一片片金黄的枯叶,在夜幕下飘动着无尽的依恋 与诺言,在雨夜里漠然转身渐行渐远…… 只有长滩寂寂,落花默默…… 记起那一年圣诞,他们的情意飘荡在这个岛国,今年的圣诞,本来他们是多么 的幸福、快乐,曾以为他们将永远这么幸福下去。谁知,风云变幻仿若蓦然之间, 风乍起,毫不留情地将一池春水吹皱。 突然,陈静扑到林子昊的身上,仿佛是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 的右臂,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寂寥的夜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 要对我这么残忍?!" 林子昊无边的心痛,不受控制地兀自蔓延开来。泪水从他的 眼角滑落,冰凉而潮湿。 " 陪我再游一次泳,最后一次。" 陈静的声音低沉、沙哑,她直视他的眼睛, 林子昊却根本不敢看她。那目光中有希冀,有绝望,又似有一种冰凉的冷漠…… 林子昊点头,于是,他们手拉着手向海里走去。 海是黑色的,天是黑色的,海鸥在海天之间翱翔,他们向黑色走去。 海水开始是温暖的,慢慢地凉了,海浪扑到他们的身上,扑到他们的脸上。海 水越来越深,他们开始游泳,没有目的地往前游着,游着。 他们离海岸越来越远,黑色的天空有电光闪过,然后是沉闷的雷声。 " 小静,往回游,我们该回去了!" 林子昊喊着,陈静好像听不见,继续往前 游。突然海里一声轰响,一个海浪打过来,林子昊看不到了陈静,只感到海水是咸 的,是苦的,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陈静!陈静……" 林子昊拼命地喊," 你在哪 里?" 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却看不到她的身影。 夜色很浓,林子昊根本无法看清眼前这一片黑沉沉的海,只能在这腥咸潮湿的 海风里听海浪的轰鸣。 起风了,而且越刮越大。林子昊心悸地发现:眼前的海已在瞬间躁动不安,咆 哮的巨浪夹杂着白色的泡沫,一浪高过一浪地卷过来。海在膨胀,在涌动,海水疯 了似的扑在脸上,这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海,轰鸣的波涛声里,他拼命游动,四 处寻找着陈静。巨浪又向他扑了过来,像张开的大嘴,追逐着,仿佛就要吞噬他的 生命! " 陈静……" 林子昊的声音被周围一阵阵的喧闹所淹没。 又一个巨浪卷过去,林子昊看到了陈静,看到她被抛在浪尖上,林子昊奋力扑 过去,他抓住了她,牢牢地用一只手把她夹在他的身上。这时,林子昊的心里只有 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她救回去! 但是,大海像发疯了似的,汹涌的海水又一次将他们卷进那无情的波涛中…… 林子昊和陈静是被新加坡海岸卫队从海里救上来的。经过抢救,陈静从昏迷中 醒了过来,但林子昊为了救护陈静,体力透支,再也没有醒来。 陈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直直地望 着窗外。 窗外的天,雾蒙蒙的,接着下起了细雨。闪电的光照在陈静的脸上,显得更苍 白,更凄切。然后是一阵雷声,连续而沉闷。 幽幽的雨丝斜飘着,病房里很安静。陈晓楠带着愁容,守护在陈静的病床前, 她看着女儿那失神的眼睛,心中如刀绞般地疼痛。陈静的表情越来越凄切,她的心 情也越来越沉重。她握着女儿的手,闭上了眼睛,好像又陷入了茫茫无绪的忧思。 她又想起了林子昊,想起林子昊的父亲陆浩天。此时她是满腹哀伤,潸然泪下。 " 是我害死他的!" 陈静望着窗外那纷飞的雨丝,突然自言自语。但声音虚弱, 有气无力。她眼睛含着泪…… " 你在说什么?" 陈晓楠诧异地抬头望着女儿,像从梦中惊醒,刹那间有些茫 然。她怜爱地替陈静整了整头发,面前的女儿神情黯然,满脸泪痕。 " 妈……" 陈静一声呼喊。泪水突然决堤,一股咸咸的、热热的东西直涌到了 嘴里,她突然觉得孤独和无助,猛地抱住了陈晓楠,紧紧地,几近窒息。 " 小静。" 陈晓楠低声地叫着女儿的名字,紧紧将她抱住,仿佛是要用尽全身 力气把女儿的全部苦痛都承载下来。 他们都没再说话,有一种心痛在他们的心底蔓延,眼里都蓄满了泪水。之后, 陈静开始出声地哭,哭得很凶…… 不知过了多久,陈晓楠擦干脸上的泪水,想松开女儿,看看她,可陈静仍然紧 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又过了许久,陈静松开了母亲,脸上已没了泪水,两个眼睛红红的。 " 小静,听妈妈的话,好吗?振作起来。我知道,你很难过,很伤心,很痛苦, 很绝望,甚至会有一些很傻的行为。但是生命却是最宝贵的。当你绝望时,你应想 到,你这样做,对这个世界没任何意义,如果生命都可以不要,那还有什么过不去 的坎儿呢?" " 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陈静紧紧地靠在陈晓楠的身上, 她在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快崩溃了,或许已经处于极端的边 缘,在痛苦与无奈中挣扎,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勇气和力量。她流泪了。她不明 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生活会这样的不堪。 " 小静,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强。子昊走了,像你父亲一 样。如果我们爱他,就在内心祝福他,人死了不能复生,或许在天堂他会更幸福。 默默而真诚地祝福是帮你走出生命谷底的好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要相信自己一 定能走出来。要记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往事已成为淡淡的美好回忆而永驻心底。你 一定要走出来!让我们珍惜尊重生命,热爱生活,好吗?" 陈晓楠继续说道。 陈静不说话,她突然把母亲搂得紧紧的,脸埋在她的长发里,依旧那么忧郁。 她静静地听着,沉默着,或许是在回忆,或许是在未来的生命里搜索着些什么,又 或许是等待,又或许是无奈……尾声几年后的一个清明节。阴郁的天空,似雾迷离。 林子昊的母亲林慧珍、陈静的母亲陈晓楠以及陈静和许耀明、诗怡和文杰、英 子和肖亚东、平儿和赵军,全穿着黑色的礼服,乘车前往墓地,去拜祭子昊和王丽。 他们下了车,向子昊和王丽的墓前走去的时候,诗怡首先愣住了,只见一个女 子身旁带着一个男孩,静静地伫立在子昊和王丽的墓碑前。 " 小雪!" 诗怡试探着喊了一声。这时,其他人也都怔了。只见小雪也是一身 黑色的礼服,手里攥着一束百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眸中闪烁着深情且怜痛 的光芒。 诗怡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 小雪!" 小雪微微一颤,然后缓缓扭过头来,带 着一种略显诧异的表情,喊了声:" 诗怡!" 同时,她看见诗怡的身后站着许多人。 小雪一开始有瞬间的羞怯,但她马上恢复了平静,彬彬有礼地向所有的人打了招呼。 小雪依然娇俏、妩媚,一如当年,如今更添一份成熟的端庄与风韵。当小雪发现诗 怡的目光凝视在她身旁的孩子身上时,便微微一笑,轻轻说道:" 哦,这是子昊的 儿子。" 说起儿子,小雪满脸的幸福。 " 是吗?都长这么大了!" 诗怡一脸的惊喜,然后便转向身后说道," 哦,对 了,子昊的母亲也来了。" 于是诗怡把小雪介绍给子昊的母亲林慧珍。小雪叫了一 声" 阿姨" ,然后,拉着儿子说道:" 京京,来,这是奶奶,叫奶奶。" 小京京长 得极像林子昊,灵气清秀,神采飞扬。也许是那种" 血浓于水" 的亲情,小京京对 奶奶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他没有丝毫的怯生和惧怕,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林慧 珍,喊了一声:" 奶奶!" 林慧珍满脸的惊喜和激动,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俯下 身把小京京搂在了怀里。 小雪在一旁泪光盈盈,不胜凄婉。在场的人忍不住都落下泪来。 陈静的眼睛红红的,把她携来的那束纯洁的百合放在子昊和王丽的墓前,墓碑 上写着" 兄林子昊嫂王丽之墓——陈静立" ,沉重的几个字模糊了她的双眼,一种 厚重的情感在心底悄然澎湃…… 这时,大地一片静默,每个人都在流泪。天空中蒙蒙的云烟终于凝成了丝丝的 细雨,仿佛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大家默默地注视着墓碑上林子昊和王丽的照片, 尽管他们那微笑的眼眸里有着太多的遗憾,却仍执著地微笑着。 蒙蒙细雨模糊了海上的帆影,惊湿了椰林中的栖鸦,穿过天地之间,依着风, 自顾无声地飘落……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