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希腊故事 他说过要我等他的,他说会来找我的。逸白心里想着浩然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浩然从来对兄弟永不食言。 逸白撑着伞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浩然,快进来呀,怎么在门口蹲着?” 浩然落寞地抬头看了逸白一眼,那眼神充满了难过复杂的矛盾。 无情的雨水落在浩然湿漉漉的长发,水珠顺着他饱满的额头往下滴,脚下的那 双气垫运动鞋早已沾满泥水,惨不忍睹。 逸白把浩然扶起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踏着积水的路径把浩然带回自家楼 上。这时候夜深了,他的父母都睡着了,凄厉的风雨声里他们毫不知情。 除了逸白,谁又听的到一个男生心中无声无息的哭泣呢? “发生什么事了?”逸白从浴室取了一条毛巾为浩然擦去身上的雨水,又是换 衣服又是换拖鞋的。 浩然温顺地让逸白摆布,逸白担心他着凉会感冒。 “她没走……”浩然双手抱住湿淋淋的头发,“但我以为她要走了。”浩然不 由自主地小声呜咽了起来。 这是逸白第一次见到浩然哭。 荷马史诗里,真正的英雄是有哭鼻子的,比如迷航的奥德修斯。 “傻弟弟,以后不要做这么让我担心的事了。”逸白不知道“弟弟”这个词怎 么这么容易就脱口而出了。 “嗯。”浩然泪流满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精美盒子,“这是机场 免税商店买的千层糕,味道很好,我特地带回来给你吃。” 逸白打开盒子,糕饼早就浸渍得不成样子了。可他还是拣了一块放在嘴里。 “很好吃,真的。”逸白其实品尝到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他转身给浩然泡了一杯温热的龙井茶,“对不起啊,我们家没人喝咖啡的。” “谢谢你,逸白。”浩然双手抱着茶杯,强健的身躯疲惫地坐在木板地上。 “我等了她四年,四年,只见了一面……” “下一次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们一起站在我眼前了……” 浩然开始啜泣起来,“你知道,这不是我能掌握的事情……” “我知道。”逸白心里也很难受,他又换了一条毛巾帮浩然粘成一团的头发擦 干,“别难过了,你先去冲个热水澡吧。晚上和我一起睡,我想听你给我讲希腊故 事呢。” 逸白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浩然为了希腊神话和历史老师争吵,那时与现在只隔了 两年,可是却仿佛很遥远的事情了。 “不要坐在地上了。小心着凉,别想太多了,睡个觉天气就会晴朗了。”逸白 说完话去拉埋头不语的浩然。 逸白去拉浩然耷拉着的手,突然掌心被什么硌得生疼,浩然的手掌里攥着两颗 铁砂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 “没,没什么。”浩然把冰冷的手蜷得更紧,他没有告诉逸白这个手心里的秘 密。 逸白去沐浴间为他准备热水,很快忘掉了这个细节。 听着浩然在沐浴间里传出的“哗啦哗啦”的水声和隐隐压抑的哽咽声,逸白发 现自己早也哭得一塌糊涂了。泪水从他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滑落,把他的近视眼镜氤 氲成模糊的一片。 那是逸白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好像天使的眼泪洗涤着阴暗的世界。 过了很久,浩然披着逸白的浴袍疲惫地走出来。洗过澡的浩然恢复了一点精神, 逸白拉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逸白的房间堆满了一摞摞的参考书和复习资料,两个 男生默默地爬上床铺盖了被子。在最让人软弱的黑暗里,逸白抱紧了哭泣的浩然, “好了,该走的总是会走,我们没有选择。” “逸白,他们都离开我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浩然,我们是永远的兄弟。” “逸白,你一定不要再离开我……” “是的,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一定不会。” “逸白……” 两个无助的男生,两个哭泣的男生,两个情如兄弟的男生。他们在脆弱的眼泪 里学会了坚强地面对现实,眼泪是让一个人成长的春雨。逸白从浩然的悲伤里发现 了自己拥有的宝贵的家庭幸福。 这个漫长伤感的黑夜像一条畅行不通的小河艰难地呜咽着熬了过去。 台风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台风虽然对沿海经济造成了一定破坏,但也缓解了夏季农业的严重干旱,在准 确预报的前提下,是利大于弊的一种天气现象。就像人生中的挫折,其实换一个思 考角度,许多苦恼也可以化为一种动力。 白天的时候,浩然还和逸白、婉婉在一起玩。 他们去逸白的高中学校打球。那所浩然本来也可以考进去的重点高中。 大家都知道浩然很聪明,只是不好学。或者说,他厌烦那种填鸭式的应试教育。 有时候他们三个人一组和陌生的队伍斗牛。浩然很会带球,会像布莱恩特一样 胯下运球嘲弄对方的防守队员,大家都很佩服他的球技。他很强壮,高大,黝黑, 有让人折服的大将风度,可以让人咂舌地高高跃起扣篮。每次他打球的时候总会吸 引来许多附近的女生观看,他是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健康而帅气。 但最棒的还是他的速度,他的最有运动才华的双脚。因此浩然得了个“三步蛇” 的绰号,他可以在三步之内轻易绕过对方的防守,他飞毛腿的双脚几乎像蛇一样贴 着地面疾行。 逸白刚开始老出丑,后来练习了几天就好多了,能站在三分球外射篮,命中率 还挺高,浩然也喜欢传球给他。只有婉婉老是娃娃一样地叫嚷着,“给我传球,给 我传球,喂,浩然,你没长眼睛吗?明明我这里有空档的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