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全德叔,我就只是想喝口水……” “你也晓得,我要让你喝了水,我这一家不就全完了!你是外地人,你不怕我 还怕哩,你还让不让我一家子在村里呆了。我求你啦,快点走!” “他们不会知道的。肯定不会知道,我喝口水马上就走。” “快点给我走开!”里边的声音好像都带上了哭腔,“你不晓得他们是啥事也 干得出来的!啥事人家会不晓得?求求你快走开!” “全德叔……” “你快点给我走,走呀!走!我求你啦! …… 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知道没希望了。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 清楚门后的那个人并没走开。不过他明白,他不会再给他开门了。 他又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一阵揪心的难过。他把脸使劲地在地上蹭着, 同时两只手也使劲地在地上抠下去,抠下去…… …… 二十日十二时四十分 一大筐热腾腾的羊肉包子,一大桶香喷喷的枣儿米汤。 几个帮着,忙乎了一阵子,一个人跟前便放了一碗包子一碗米汤。 村长拣了满满的一碗,轻轻地递给了乡长。乡长也不说啥,脸上也没任何表情, 接过便吃起来。这会儿人们才品出些味来。刚才村长发了那么多牢骚,其实也有些 是替乡长发的。 也许是真饿了,也许这肉包子实在是香。谁也没再客气,连书记县长也立刻就 吃得津津有味。 两个送包子送米汤的,也根本没讲客气,蹲在一旁大吃大嚼,一副不吃白不吃 的劲头。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本村的农民。只是看上去胆子挺大,也许是不知内情, 好像并没有把窑洞里这些书记县长的放在眼里。两个人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 乎的样子。而且个头作派都差不多,只是一个胖些,一个瘦些。 窑洞里顿时一片浓浓的羊肉香气和响亮的咀嚼声。 “这包子不错嘛!”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刚刚宰下的就剁在包子里了,那还能错了!不是咱吹哩,你们城里人八辈子 也吃不上这么新鲜的肉!”那个胖点的说。 “味道也挺地道,谁家做的呀?”老所长好像很随意地一边吃一边问。 “谁家?那还有谁家!四兄弟家呗,谁家一会儿工夫就能弄出这么多包子来? 除了人家谁有这个派儿!”胖子看上去很健谈,“又是你们来了,四兄弟家不做谁 家做。” 窑里的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时无语。 “村长,听说老三也死啦!”胖子嚼着嚼着就突然问。瘦子也停了嚼痴痴地 直往村长脸上瞅。 “嗯。”村长点点头。 “真死啦?”胖子有点信不过的样子。 “啥事情也能骗人?!”村长瞪了一眼。 “……嗨!老三再一死,四兄弟可就全完啦!其实那弟兄几个,不就是个老三 么。”胖点的很是惋惜的样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抓起一个包子大大地咬了一 口,“这东西真他娘的香!” “我说你们俩都是在四兄弟家干活的?”老所长像是拉家常似的问。 “我们俩?嗨!我们俩哪有那福分!”胖子斜了一眼老所长,“我们俩斗大的 字识不得一筐,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高粱花子脑袋,还能跑到人家家里干活去! 天生的就是敲牛后半截的把式。今儿要不是让抬包子,还能跑到人家家里去?刚从 地里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叫我们村长抓来了。要在平时,这还能轮上我们?” “昨天的事到昨晚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老所长依然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 “听说?嗨,听说!”胖子显出被小瞧了而大不以为然的神气,“我们啥不晓 得,啥没瞅见?就只是听说?告给你,从头到尾都是打眼里转过去的,全都瞅得清 清楚楚。” “噢?”老所长显出吃惊的样子。紧跟着,窑洞里所有的人也都显出吃惊的样 子。老所长赶紧又问,“你们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