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少东家在天快亮的时候来到了阿雄屋前,少东家从放下的窗幔上知道陈掌柜在 屋里,少东家刚从魔天元回来,这一夜的惨败在他的赌史上的是空前的,至于是否 也是绝后的现在自然不能定论。少东家在这一夜的经历让他感到痛心疾首的是因为 赌势大起大落,跌宕摇曳、变幻莫测的惊险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鸡叫头遍的时 候少东家的台前银子堆积如山,鸡叫二遍的时候已经让在座的赌家的口袋都空空如 也。少东家赢的银子是史无前例的,少东家正在做着不愁没钱赌的美梦的时候,一 位赌客朝另一位赌客使了个眼色,矮胖赌客心领神会,说,少东家,上次你借我的 十两银子,现在该还了吧?少东家说,我在赌场从不借钱,何时间向你借了十两银 子?使眼色的瘦赌客即忙说道,唉,这我可是作证,你确实向他借了十两银子。少 东家在赌场的豪爽之气是出了名的,他只是在家里绞尽脑汁,无恶不作,在魔天元 则是有目共赌的一条好汉。少东家知道他们在讹他,少东家在掷去十两银子的时候 漫不经心又略含轻蔑,少东家自然想不到他就栽在这十两银子上。这之后赌势逆转, 少东家离开魔天元的时候身上比被水洗得还干净,转眼之间他由富豪变成穷光蛋。 当然,少东家之所以在输得一千二净的时候离开了魔天元,是因为他想到已经好久 好久没向父亲要钱了,父亲在骂骂咧咧气急败坏之中掏出银子递给他的情形在少东 家脑际闪现的时候,少东家象喝了醇酒一样陶醉无比。 现在站在阿雄屋前,少东家蜘蹰开了。屋里黑灯瞎火,父亲的鼾声如雷,而让 少东家蜘蹰的就是阿雄那绵密细柔的鼻息,少东家不忍心在这时候把阿雄搅醒,在 父亲响亮怪戾的鼾声中,阿雄的细若游丝的鼻息反而越发清晰真切,少东家在阿雄 的鼻息里产生了某种恻隐之情。 大黄狗对少东家十分熟悉,否则它早就叫开了,少东家在阿雄屋前的样子很象 一个盗贼。大黄狗摇着尾巴跑到少东家面前,少东家一脚把狗踢开,狗卿啊地叫了 一声,在这声狗叫中少东家凭空增了一股勇气。于是他悍然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谁——”阿雄的声音,很颤。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谁——”老掌柜的声音。 “我,是我。”少东家说。 “你是谁——”老掌柜的声音。 “我就是我。”少东家说。 “你到底是谁——”老掌柜没有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说话声越来越颤栗。 敲门两次响起的时候,少东家听到了里面惊悸无比的叫声,是阿雄的叫声。 阿雄在惊叫之后连连说:“是秦钟,秦钟来了,秦钟来了……” 陈掌柜这时反而镇静觉醒了。 少东家听到老掌柜说:“是那逆子。” 陈掌柜大声说道:“你这时候敲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啦?” “你要不开门,我就不走。” 是阿雄开的门。阿雄开门的时候衣服已经全穿整齐了。 少东家进屋之后,从二进院的豆腐坊传来毛驴昂昂长鸣,毛驴正在拉磨子磨豆 腐,入春以后挨着陈府的姥桥镇人春夜之梦常常被陈府的毛驴的长鸣惊醒。 陈掌柜拥被靠在床板上,刚刚点燃的洋油灯扑籁扑籁地闪跃。 “我已好多天没找你要银子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要银子也不能这时候要,你给我滚出去。” 陈掌柜说着便咳嗽开了。 阿雄连忙走过去,双手在陈掌柜的后背上轻捶着,然后阿雄拿一张草纸兜在陈 掌柜嘴巴下,接着陈掌柜咳出来的浓痰。 阿雄把涸湿的草纸揉成一团扔在尿盆里。 陈掌柜喘着气对阿雄说:“昨晚酒喝多了。” “干儿子的婚礼干爹喝多了也是应该的。” 陈掌柜望着阿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堂哥做干儿子吗?本来这是乱了 辈分的事,他是你堂哥,而你是我……”陈掌柜怔了一下,然后望着站在门边的少 东家,狠狠地说,“在我眼里,这个逆子早就不存在了。” 阿雄蓦然明白了陈掌柜坚持要让王士毅做他干儿子的用意了,阿雄既兴奋又忧 虑,她声音颤颤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少东家对阿雄和父亲之间交流着什么毫无兴致,他加重语气说:“你得拿给我 五十两银子,我已等不及了。” “你给我滚出去。” “五十两银子,快拿来。” 陈掌柜训斥道:“昨晚你婚礼都不参加,我再三跟你说,你不听,昨晚还去赌 了。你王哥的婚礼一生能有几次?啊?” “你若不马上把银子拿来,我这就上县衙,现在天已亮了,我走到县衙正赶趟。” “你去,你去。” 少东家返身要走的时候,阿雄叫住了他。阿雄从箱筐里拿出了一把银子递给少 东家。 “这些银子你先拿去吧。” 少东家接过银子,说: “算我借你的,掌柜的会替我如数还你的。” “你快走,快走吧。”阿雄说。 少东家走了以后,阿雄掩好门,和衣靠在床上,搂着陈掌柜。 “我想找人灭了他,把他也推到井里算了,这个祸根不铲除,我没有出头之日。” “虎毒不食子嘛,哪能这样。” 陈掌柜把阿雄的手挪开,掀开被子,赤着脚站在地上,抓挠着头说: “可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悔不该当初没把他那一只腿打断,这是我平生做 的最错的一件事,把他那只腿打断就好了。” 阿雄也下了床,阿雄把鞋放在掌柜的脚边,让他趿上鞋。 陈掌柜趿上鞋之后,阿雄说: “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要到县衙去一趟。”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