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日子悄无声息的滑过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乔茉准备和宋行楚一起在新年的第一 天去看望乔西平。她近来和李姐学了钩针,买了几团毛线试着勾了一顶帽子。形态 颇有些惨不忍睹,她献宝一样地捧到宋行楚面前,询问他的观感。 宋行楚支吾半晌,轻咳了数声,总算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说,很保暖,如果 乔西平戴的合适的话。 乔茉很受鼓舞,当即表态要再做一顶送给他。宋行楚傻眼了半天,最后提醒她 早点睡,第二天早点出发。 他们没有等到第二天。那天凌晨,医院方面通知乔西平病危。 宋行楚将车子开得飞一般,乔茉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看着前方。车厢内没有 声音,宋行楚几次欲开口安抚她,刚刚吐了一个字,就被乔茉淡淡地打断,她说, 别和我说话,求你了。 她身处无尽的黑暗里,全身每一处皮肉都在挣扎着变异。冷,痛,绝望,各种 情绪纷至沓来,她的指尖颤抖,那种莫名的凄凉将她包裹起来。她不停地祈祷老天, 再给她一次好运气。 午夜两点,他们到达。饶医生面色凝重地迎上来,甚至没有拿病危通知书来给 她签字,乔茉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很遗憾……” 饶医生还在说些什么,或许是陈诉乔西平的死因,或许在讲解他们认真执行了 看护和抢救。 但那些话在乔茉耳里已经淡去,什么也听不清。她僵在那里,几乎发不出声音, 可是她听见了自己声音,她听见另一个自己在疯狂的嘶吼,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 爸爸了……我要怎么办? 宋行楚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大口喘着气,目光呆滞地瞪着他,异常艰难地 吐了几个字,“我,没有,爸爸了。”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他轻声在她耳畔喃喃。 乔茉不可抑止地痛哭出声,肝肠寸断。宋行楚一直将她拥在怀里,和她一起在 病房里守了一夜。 那个夜晚,夜凉如水,寂静无声,哀伤被凝固。生命可以在一个瞬间消失,温 热的身体在亲人不舍的抚摸下渐渐冰冷。眼泪,哭喊,哀哀的恳求,一切都是那么 苍白无力。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样升起,而他,你最爱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睁开 眼睛,永远地彻底地走到另一个世界,永无相聚。 按照习俗第三天出殡,乔茉,宋行楚和乔莉戴孝一起站在殡仪馆最大的一间追 悼厅里,整个会场几百个花圈连绵起伏,齐齐码放,气氛庄严肃穆,宋母从意大利 赶回来参加乔西平的追悼会。整个臣信的中高层集体出席。整个追悼厅挤满了人, 场面大的让乔母都有些莫名,背着宋行楚将乔茉拉到一边说,“你爸的事他们真不 介意吗,这样……真是……” 宋母连夜的飞机赶到,神情憔悴,抱着乔茉小声的劝慰。告别仪式的时候,她 走在第一个,深深鞠躬,接下来的臣信员工个个认真行礼。一些资历老的员工知道 乔西平和臣信的那一段往事,打量乔茉的眼神里带来几分不解,但是看着宋行楚和 宋母神情肃穆地站在一旁,全都敛起了好奇,恭恭敬敬,表情哀切。 乔莉拉着乔茉的袖口哽咽,“姐,姐夫对爸真不错……” 他们正在准备一个婚礼,宋行楚许诺过会由乔西平带着她一起走过红毯。她会 被一个最爱她的男人慎重地交给另一个爱她的男人。 她会以那样一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是乔西平的女儿也是宋行楚的妻子。然而 此刻,完成这项宣告的不是一个婚礼而是一个葬礼。 乔茉看着乔西平的遗像,泣不成声。宋行楚站在她身边,伸手过来,握住她的 手,沉默地握紧。 凌晨二点。乔茉又一次惊醒。这个时间仿佛变成了一个魔咒,数日来,她每到 这个时间就会醒来,然后睁着眼,傻傻地躺倒天亮。 她轻轻侧身看了一眼宋行楚,他的睡眠很浅,晚上一点点动静也会吵醒他,她 不敢翻身,于是静静地躺着。 目光扫到矮柜上,她为她爸勾的毛线帽,乔茉的心一阵抽紧。她小心翼翼地起 床,抱着那顶帽子坐在厅里的沙发上。 她起来一会儿宋行楚就醒了,身边少了一个人,那个气场就会怪异地让熟睡的 人醒过来。他走到厅里,一片漆黑,他仔细看才找到她抱着腿缩在沙发一角。 他走过去,柔声问道,“又醒了?” 乔茉轻轻回应,“嗯。” 他折回房间抱着被子出来,把她包裹起来,在她身边坐下,“以后醒了就叫我, 我陪你说话。” 乔茉被包成一颗汤圆,露出一个小脑袋。她把一边被子分给他,让他靠过来, 两个人裹着被子团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球儿。她看着两人的样子,笑着说, “我们像不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土拨鼠?” 宋行楚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声音温和,蕴着无限宽慰,“只要你高兴,说我是 黄鼠狼也行啊。” “我以前看到过一段话,【我愿意成为今生,在寒冷的冬天里和你一起互相取 暖的小老鼠,一起笨笨地相爱,呆呆地过日子,拙拙地依偎,傻傻地腻在一起。即 便大雪封山,也可以窝在暖暖的草堆里,紧紧地抱着你,咬你的耳朵。】我就想啊, 什么结婚誓言都比不过这一段话来得温暖。” “那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背这一段给你听,好不好?”他眨眨眼。 乔茉笑着说,“你确定?在很多人的面前?” 宋行楚立即表示,“我现在比较赞同你简化婚礼的提议啦。” 乔茉噗噗地笑。 “……乔乔,对不起……” “什么?” “你爸爸……” “饶医生说的很清楚了,那么突然的状况,没法预料的……” “我是说……” “别假设,我也一直在假设,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可是有什么意 思呢。那天,我看着我妈,我突然有种冲动,想冲过去,狠狠地撕扯她。她为什么 要背叛我爸,让他一个人孤苦一生,为什么自己闯了祸欠了债,要让我爸来替她背。 “这个念头好疯狂,疯狂地连我都吃了一惊……然后我又恨我自己,我……那 个时候有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在国外,我爸很想自己有能力送我出去,让我们生活 得更好。他不是一个坏人,你知道的,他是为我为了妈,他一辈子都在为别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傻子。” 宋行楚欲言又止,看向她的眼中带着担忧又藏着痛苦,“我要怎么做……” 乔茉窝在他坏里,“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伤心,我真的很痛……” “我知道……” “你说我爸在那边……会知道我想他吗?”她抽着鼻子问。 “会,那边很好,很美,我老头会去接他。两人没准儿现在一块喝酒下棋呢… …节目多着呢。” “是吗?还有呢,你接着说。” “我老头去的日子久了,地头熟,现在带着你老头熟悉环境呢,洗浴中心三温 暖钱柜家乐福一样不少,不堵车不纳税,不扫黄不打非……” “我怎么觉着这些都是你的理想啊~ ”乔茉皱眉,伸手掐他的腰眼。 宋行楚嗖地抽气,赶紧地躲。“喂喂,是你要我说的……” 乔茉一下一下地抠他的领口,小声喏喏,“你说,那边冷吗?” 宋行楚伸手去拍她的手,“领口都被你扯大了……” “还说陪我走红毯,一点不讲信用。”她握拳一挥,被子被挣开滑落。 宋行楚帮她拉好被子。乔茉接着说:“我从小就被他骗,骑车带我去打针,我 就死命地哭,耍赖。他就说,那你想去哪儿啊,我说去公园,他就带着我走了,绕 了一圈,然后我就看见很多花花草草和树木的地方。你猜怎么着。” 宋行楚答,“带你去公园了?” 乔茉一脸愤怒,“才不是,他拐到医院住院部的后门,把我从那儿领进去打针 啦。” 宋行楚哈哈大笑。乔茉伸手去捏他的脸,“你也笑,你也不是好人。” “善意的欺骗,是因为爱你……” “你们男人都是这个调调。骗人还有理了?” “如果欺骗是骗一阵子当然恶劣,但是如果一个男人肯用心的骗一辈子,那么 原谅他也未尝不可吧。” “八嘎!当然不行,如果你骗我,你死定了。”乔茉警觉地瞪着他。 宋行楚见她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小鹿一般战战兢兢,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乔茉的声音低下去,“我想我爸了……” “我知道。” “不告而别什么的,最讨厌了。”她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生命动人之处就在于它有开始有结束,生生不息地循环着。他们只是先一步 去了一个我们都会去的地方,因为会有这种分别,所以提醒着我们不可以挥霍相聚 的日子。” “……” “……好点了没?” “爷儿~ ” “啥事?” “你好像我的马哲老师……” 宋行楚= =-_-!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