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在愧疚、惶恐和羞涩中唤醒(1) 3 .在愧疚、惶恐和羞涩中唤醒 辛寿长来串门了。 辛寿石家五间北房,一明四暗相通。还有两间小偏房,够宽敞的。辛寿石成 亲,两口子住西间,父亲住东间。父亲去世后,只剩两口人,更觉空落落的。辛 寿石晚上常在外面混,申志兰一人在家,有时觉得心里发瘆。 冬日里,天黑得早。辛寿石没回家。申志兰往灶锅里倒了半瓢水,从院里掐 过一掐玉米秸,点把火烧热了,抓把玉米糁儿撒进去搅了搅,开了锅,粥就熟了。 她把矮腿饭桌放在灶边,用脚勾过一只小凳子。把粥盛在碗里,窝头凉,可吃不 了半块,懒得熥,便掰碎了泡在粥里,就着咸菜吃了半碗,就不愿下咽了。她把 筷子一扔,手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半天不动窝。 碗筷不拾,锅也不刷,任它嘎巴着。她想,这哪像过日子的人家,找个男人跟没 找一样,儿女也没有一个,听不见人声笑语,简直就是守活寡。越想越伤心,不 禁重重地叹了一声" 唉" 。 " 嫂子,跟谁叹气呢?" 辛寿长悄悄迈进了屋门。 00" 啊,是大兄弟呀,你怎么有空儿来啦……快,快坐。" 村长到来,申志 兰有些慌,忙转成笑脸,赶忙站起来。 " 怎么一个人吃呀,寿石哥呢?" 辛寿长看着饭桌上的碗筷。 " 他呀,不知死哪里去了。" 申志兰的脸阴了下来。她把碗、筷放进锅里, 盖上锅盖。用脚把饭桌和凳子往一边踢踢,把辛寿长让进里屋。辛寿长看申志兰 搓着两手,一时接不上话茬儿,便坐在条凳上,自己掏出烟吸起来。 作为一家子还没出五服的兄弟,又是村长,对于辛寿石两口子的事,辛寿长 是有所了解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村里一些人家的经,辛寿长有时也帮 着念念。他一出头,有些念不下去的经,往往就念下去了。辛寿长对申志兰,按 一家子小叔和嫂子的关系,见面有时也开几句玩笑。限于村长的身份,从未过头。 不过,申志兰这样走到哪里都惹人愿意多看几眼的漂亮女人,辛寿长不可能不往 心里去。有时深夜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本村那些有头有脸的女人 像放电影一样过一遍,最后总是定格在申志兰身上。尤其那双不算大不是双眼皮 可长长睫毛下有些朦胧的勾人魂魄的眼睛,真叫人火烧火燎。多少回,身下是自 己的媳妇,心里想的唤的是那双毛毛眼。待一阵激动过后,心里叹道:真是好汉 无好妻,赖汉子娶花枝。老天爷怎么要这样安排呀。 辛寿长不想和老天抗,和命争,只想尝尝美女的滋味,把深夜在自己妻子身 上的梦想变成现实。一天晚上,他和辛寿石在一个酒场上。酒后,辛寿石和几个 人玩起了牌,他退出来,在大街上遛了一圈。过辛寿石的家门,他站下瞅了瞅。 对面一个人影走过来。他迎上去,看出是羊倌猪剩子,晃晃荡荡地哼着小曲。面 目已看不清了,他没有吭声。猪剩子似乎也没有看出是他,没言语就过去了。辛 寿长继续往前,走到了村东头才停住。两条狗一前一后从身边追过去。大概是一 公一母,有情有义地嗷嗷叫着。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黑黑的夜里,静静地凝固了。 辛寿长转身快步往回走。再到辛寿石家门口时,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停下来, 朝两边望了望,不再迟疑,侧身挤进了辛寿石家掩着的大门。 在申志兰眼里,辛寿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论个头,他并不比辛寿石高, 面孔也不如辛寿石白净,黑而粗糙,还有些疙疙瘩瘩。见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是斜竖着插向两鬓的两条粗眉,和略显凹陷的两只圆眼。看人时,透出的是一道 寒光。又时时眯着,露出一丝暖意。这样一张生动的脸,见一面就让人难以忘记, 想到力量、意志、坚强、深邃。这个男人过五关斩六将的一些经历被村里人传说 着,被引为辛家家族的骄傲。这样的男人当辛家湾的村长,是理所当然的。申志 兰在心里崇拜他。自己的男人跟他比,提鞋也不跟趟。每次和辛寿长相遇,在田 里,在路上,他总是站住脚,眯着眼,点点头,叫一声嫂子。她愿意和他多说几 句话,可总觉得脸发热,心发慌,嗓子眼儿发干。这有对辛家湾当家人的敬畏, 也有对这个好男人的羞涩和想接近而又装得漫不经心的情感。待走过去再回头时, 这个男人还眯着眼含着笑看着她。那双平常对村里人不无威严的圆眼里,透着别 有心思的女人才能读出的意味。 过去几年来,这个男人的影子只是一次次在脑海里闪过而摸不着抓不住。现 在,他活生生地坐在面前了。 静极了。静得发闷,闷得呼吸有些急促。男人女人面对面,女人屁股斜倚在 炕沿上,半站半坐,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瞅瞅外屋,不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 女人摸索着拿起桌上辛寿石抽的烟袋,想递过去。看男人手里的半截卷烟还亮着 红火头,便把烟袋又放下了。外屋锅台上的油灯" 劈啪" 响了一下,提醒了女人。 她站起来,说" 我把灯端进来说话" ,便把灯端进来放在桌子上。火苗跳动着, 照出了女人脸的红晕。那双毛毛眼里像有水波动。 男人仰着头,眯着眼笑:" 我看寿石哥老在外面打恋恋。这么美的嫂子,像 是还拢不住他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