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1) 8 .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 田莹把娘搀进屋里。田瑾瘫靠着炕沿,紧紧抱着女儿,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女 儿头上、肩上。她粗重地喘息着,没有哭出声来。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拍打着女 儿,说:" 莹儿,这可怎么办呀?" 她一直把苦难悲伤压在自己心底,挺住,挺住。没有对女儿说过" 怎么办" 的话。这一次,真的扛不住了。 田莹抬起头,擦一把泪,说:" 娘啊,他这样欺负咱。咱去告他!" 田瑾叹一声:" 这种时候,咱这种人,到哪里去告啊?" 不过,女儿的话提醒了她。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治。能不能找到一个能治 了孙五头这个恶棍的" 恶人" 呢?猛然间,她想到了辛寿长。 " 文革" 以来,在辛家湾,冒出几个造反组织,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但 真正能成气候的,没有一个。人们心里明白:甭瞎闹乎,在辛家湾扛大旗的,只 有辛寿长。公社、县里来人煽动,造反派对地富反坏右斗得挺狠。对辛寿长却顾 着一些面子,应付过去算完。有几次拉到公社去斗,辛寿长只是陪着,也揭发不 出他有多大罪行。名义上当权派都要靠边站,但各生产队有事,一些队长还是找 辛寿长商量。有的是敬着,有的是不愿在这种时候显出太疏远来,事情要往远看。 对于辛寿长,由于身份所限,田瑾跟他接触不多。但对他的为人,她有很深 的了解。这一方面来自父亲田济生与辛寿长的交往,一方面来自自己的观察。这 些年她似乎能触摸到这个铁腕人物的心机。她想到父亲临死前说的" 找个能依靠 的人,苟且偷生" 的话,会不会有所指,会不会是指他呢? 田瑾思来想去,现在能为她除害消灾的,只能是辛寿长了。只有这一条路了。 她决定求助辛寿长。出于情理,她到供销社给他那和田莹年龄相仿的女儿买了一 双鞋。她本想买件衣裳,但没有布票。只好这样了。 辛寿长是个孝子。从解放战场回乡后,他不情愿地接受了父母已经给他定了 亲的邻村媳妇。虽然他看不上,但父母坚持,村里人也都知道了,他也就认了。 妻子比他大三岁,不漂亮,但勤劳贤惠。辛寿长不在家时,她就常过来做家务, 侍候父母。结婚后,先生了一个女儿。再生儿子时,难产,子宫受伤。儿子没有 活,妻子月子里坐下病,就卧床不起了。治了多年,田瑾的父亲田济生也给治过 多次。能走动了,但弱不禁风。只是围着锅台炕头转,大门也难出了。妻子失去 了生育能力,似乎也失去了性欲,夫妻性生活也基本没有了。从结婚始,辛寿长 就没有对妻子产生过激情。现在更加冷淡了。妻子似乎也心存愧疚。年龄大,模 样差,又不能生儿子了,更觉低了一头。 一天深夜,辛寿长在外面喝完酒回家。见妻子在灯下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掉 泪。 辛寿长皱皱眉头:" 你怎么了?" 妻子抹抹眼,擤把鼻涕,不言声。 " 说呀。" 辛寿长有了气。 " 你……" 农村女人大都不称呼丈夫的名字," 你坐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 辛寿长有些奇怪:" 有话你就说吧,还用这么像回事呀。" " 我的病你知道,不能给你辛家传宗接代了。你说怎么办呢?" 话说出来, 显得很艰难。 " 这还能怎么办呢,不传就不传呗。" 辛寿长很随便的样子。 " 你把我休了吧。再娶一个,不难。" 妻子酸酸的,鼻子抽了一下。 " 解放了,不是旧社会了,不兴那一套。" 辛寿长仍然不在意的样子。 " 那怎么办呢?" " 不怎么办,就这么办呗。" " 这算怎么办呢,你拿个主意吧。" " 我没有主意。新社会了,知道吧?" " 咳,还不如旧社会呢,能再娶一个。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你这人瞧人 论说话占地方的男人,没个儿子算什么呢。" " 别说这些没用的。歇着吧。" " 要不,我这病别治了,早早死了算了,别挡你的道。" " 胡说!" " 要说呢,一个活人,真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知道你嫌我,看不上我。 可再怎么嫌,也嫌不到看着我去死的地步。你心再硬,也硬不到那个程度。那, 就随你的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