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3) 又过了一阵儿,估摸着辛寿长会在家了,她用一张旧报纸包了那双新鞋,从 街上穿过,悄悄推开了辛寿长的家门。 辛寿长自己在西屋里倚着被摞听收音机。见田瑾进来,欠身坐起:" 哦,是 田瑾啊,你怎么来了?" 田瑾站着说:" 书记,我想给你说几句话。我这个身份,到家里来,你不介 意吧?" 辛寿长连忙说:" 别这么说。运动归运动,乡亲归乡亲,别论嘛身份不身份 的。我这个' 走资派' ,前不久不是还在挨批斗吗,别管那一套!" 田瑾说:" 那我可要给你添点麻烦了。" 辛寿长说:" 田瑾呀,别客气,我不拿你当外人。你家老先生在时,俺爷儿 俩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的。他有文化,有见识,是让我心服的人。" 提起父亲,田瑾眼圈红了,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泪来。 辛寿长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小,从床上下来:" 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惹你伤 心了……你有吗事,坐下说吧。" 田瑾把纸包放在桌子上。辛寿长用眼扫一下,没有言语。田瑾坐在八仙桌旁 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 书记呀,我遇到过不去的事了。俺娘儿俩要活下去, 只有来求你,没有第二个人了。" 辛寿长故作轻松:" 世界上哪有过不去的事呢。你这文化人啊,心思重,想 得多,解不开,自己缠磨自己。" 嘴里这样说,心里想,田瑾不同于一般的老百 姓,可能有麻烦事。 田瑾说:" 不是自己缠磨自己,是有人缠磨,鬼来缠身了。缠得我没法活了。 " 辛寿长问:" 怎么回事啊?" 田瑾说:" 这次运动,造反派批斗我,我是右派,名牌的敌人,斗就斗吧。 老父亲为我焦心,熬不住,走了。我这个家,顶梁柱倒了。可我不能倒啊。不为 个人,还有个女儿呀。我得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书记你说是吧?" 辛寿长点点头:" 你说得对。" 田瑾接着说:" 好在一些乡亲对俺这孤儿寡母还有同情之心。书记你就不用 说了,担着责任到我家去,安慰我,还叫人帮助料理父亲的丧事。我真是感激不 尽。" 辛寿长说:" 这不用说客气话了,应该的。不对你,就对着老先生,我也该 这样做。毕竟乡里乡亲的。哎,我做得还不够。" 田瑾说:" 这样就可以了,全靠你的面子、威望,对得起他老人家了。他遭 罪,全是因为我。对不起他的,只有我自己。" 辛寿长说:" 你也别……别再想这些了。" 田瑾说:" 是啊,我也以为,丧事办过去就过去了。哪里想到,孙五头…… 从此可就抓住我不放了。" 辛寿长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了:" 啊,他要干吗呀?" " 他呀,今天拿把菜,明天提溜点羊杂碎,一次次到我家,让我侍候他,又 吃又喝,搅得我不安宁。我不敢得罪他,提心吊胆地支应他,把他打发走。可是 呀,他变本加厉,步步紧逼,动手动脚。" 田瑾哭出了声," 最近这两次,他把 话挑明了,逼着我跟着他。那一天,差一点……亏了女儿赶到,俺娘儿俩才把他 赶出去。可他扬言,要让我没法活。说' 不信没法治你' 。我知道,他这当治保 主任的,还没法治我这无依无靠的右派吗。书记你说,这条狼盯上了我,张着大 口咬我,我还有活路吗?" 田瑾抽抽搭搭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