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第五章山有木兮木有枝(5) 许广汉唇角滑过一丝苦笑,深衣?他现在落得如此境地,如何穿得这么正统 的服饰? “真是她做给我的?” 平君不解:“当然,母亲和我一起做的女红。” 他笑了笑,“替我谢谢她。” 平君虽不懂,但也察觉到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她以为父亲是太累太辛苦 的缘故,心里不免一阵酸楚,拉着父亲的手说:“你坐下来,我给你梳个头吧。” 不由分说地将许广汉强按在一张破了角的席子上,平君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木 篦,散了父亲凌乱的发髻,从井边打了点水,木篦蘸了水,一绺绺地梳通发结。 这半年多来,许广汉没洗过澡,更没怎么打理过自己的头发,那长发很多都凌乱 地搅在一块儿,打成了死结。许平君不敢用力扯,怕扯断了头发,扯痛了头皮, 于是梳得格外全神贯注。 许广汉满腹心思,脑子里一直想问女儿这半年来家里面的境况,可又怕问出 他惧怕的答案。犹豫不决间,他忽然察觉不远处有点异样,抬头举目,很随意地 一瞥,却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回廊的柱子后隐着一赭衣女子,露出半张雪白的面庞,目光出奇冷淡地凝视 他们父女共叙天伦。 03、初潮 暴室丞心急火燎地去了趟建章宫,到下午未时正,霍光在承明殿收到消息, 帝后銮驾已从建章宫回到未央宫。这事说奇怪也不算奇怪,皇帝冬天咳得十分厉 害,太医下了方子,曾说到天气回暖便会痊愈,这话说得很准,开春时分皇帝的 病便一天天地见好。皇帝的病养好了,去年的燕、盖之乱也已经得到了平息,风 平浪静后皇帝和皇后自然还得回到未央宫来居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收到消息后的霍光并没有急着去进谏皇帝,果然没多久掖庭那边又有消息递 过来,皇帝这会儿歇在了椒房殿,不在宣室殿。 “匈奴又派了九千余骑兵南下,屯兵备战。” “不过据斥候传回消息,这回匈奴在余吾水之北搭桥,观其情形,竟是已做 好了撤退的准备。” “这匈奴人到底作何打算,是攻还是退?” 殿内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得正起劲,张安世在一旁悄悄观察霍光的神色,惴惴 难安。 霍光道:“派个使者过去,先探探匈奴人的底。这事还得朝议,再问问田丞 相的意思。” 众人附议,随后散去。 霍光出了门,拐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处,枝头的嫩蕊正清新地吐露芬芳,几 只蜜蜂在花丛间纵舞。张安世走上前正要说话,走廊的那头突然跑来一名气喘吁 吁的黄门。 “禀大将军,那女子今早阵痛分娩,已于一刻时前诞下一名男婴。”黄门伏 下身子。 霍光点了点头,“知道了。” 许平君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暴室,头顶的阳光十分充足,可她却仍觉得浑 身战栗不止。她踉踉跄跄地从暴室夺门而奔,出了门连路都顾不得看一下,只知 道撒腿就跑。 作室里忙碌的杂役从她身边穿梭奔走,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飞进了无数 只蜜蜂,等到她终于精疲力竭,脚下被石头绊倒,一个跟斗摔趴在地上时,惊恐 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抬头看看四周,却是到了一处木桥下,浅碧色的水流缓缓从桥下通过,她摔 在一棵柳树下,柳枝低垂,正轻柔地拂过她的脊背。她抬手擦去眼泪,却惊骇地 发现自己的手指沾染了鲜红的颜色。她心里一慌,忍不住又呜呜哭了起来。 水面上倒映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水波荡漾,少年的五官模糊在一起,她 连滚带爬地凑上前,急切地把双手插入水面。 用力揉搓,恨不能搓下一层皮来,耳蜗内嗡嗡的作鸣声似乎又响起那个女人 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不生了!不要生了——”恬儿身上的赭衣已经被血水浸透,她躺在草席 上,撕心裂肺地揪着许广汉的手。 暴室丞只匆匆冒了下头,然后人就不见了,啬夫中有些不是阉臣,一并被暴 室的女医拒于门外,只留下许广汉在边上帮手。 许广汉心里也急,自己的妻子生养时他也只有守在门外的份,何曾这等直面 血淋凄厉的场面?他一心忙着救人,竟也没留意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何时不见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