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第三章仗剑何处诉离觞(13) 侥幸的是洞里的一处角落居然存有干草和枯枝。刘秀生了火,回头见我满脸 痛苦的模样,慌得变了脸色:" 不是说腿伤无碍了吗?" 我咝咝吸气:" 碰上阴天下雨就不行了。" 他默想了片刻,开始脱身上的衣裳。外衣湿了,他随手脱了扔地上,然后把 内里的小衣也扒拉下来,赤裸裸地露出精壮的胸背。 我只瞄了两眼,心跳便开始紊乱了。他倒没什么异样,专心地将内衣裹住了 我的腿:" 衣裳湿了,要不要脱下来烤干?" 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赧颜道:" 好。" 慢吞吞地把外衣剥到一半,突然记起 自己为了方便行军打仗,贴身用丈尺长的绢布素胸勒腰,加上这一层布料后,又 怕穿衣多了闷热,便没再穿亵衣。 我紧了紧衣襟,有些为难。 " 怎么了?" 我咬唇,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了,犯不着为了脱件外衣跟他多矫 情,只是……有些东西却仍是让我心存芥蒂。 思量良久,我终于憋着气问:" 你怕不怕我?" 他露出一抹困惑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慢慢卸去衣衫,然后转身背向他,三下五除二地将束胸的罗绢 也扯散了。 满头青丝盘了男儿发髻,我裸着背,闭上眼睛:" 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 身后再无声响。 沉默许久之后,有双温暖的手抚上后背,我打了个冷战,险些哭了出来。 " 怎么搞成这样?" 我屏息:" 自己弄的,是不是觉得我挺狠心的?" 背上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却因为当时被我经常故意弄裂疮疤,结果伤口反 复受创,最终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丑陋伤疤。 我能清楚地感触到那双附着在我背上的手,正如何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地在 缓慢移动。 " 还疼不疼?" " 比这两条腿好多了,除了伤疤丑了点,其他的没什么感觉。" 我尽量放慢 语速,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淡淡地叙述着。 背后没了动静,我僵硬地梗着脖子,紧张不安地绷紧了身体。 洞外雨声如泄洪一般,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我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肩 膀,想要蜷缩起来。不知怎么的,那种微妙的自卑情愫竟慢慢渗进我的心里,让 我越来越彷徨。 那声微弱的抽气声就在这个时候从我脑后猝然响起,紧接着正瑟缩自卑的我, 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沉闷地吸气,微微发颤。 我愣怔片刻,骤然明白过来。 " 秀儿……" 伸手绕向他身后,轻触他的面颊。 粗重的呼吸声悠长而沉闷地萦绕在我耳边,他不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加紧 了。 肌肤相抵,我俩正用一种近乎赤裸的方式紧贴在一起,然而无关旖旎缠绵, 无关情欲放纵,他抱着我,我靠着他,却在平静中感受到了彼此间的依赖。 相濡以沫。 他之于我,我之于他。 彼此心连心地靠在一起,让我有了一种全然放松的惬意和安详。 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幸福? 雨过天晴,当我们两个人离开那处山洞时,才发觉原来冥冥中恰有因缘:那 处地方正是五年前小长安遇劫,我抱着刘兴逃难途中中箭,刘秀在此替我拔箭疗 伤的洞穴。 难怪洞中尚存干草枯柴,可供生火之用。 刘秀在草甸子寻到我时,我能断定当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场,他身边并未 带随从。然而当我们天亮时分离开山洞时,走了不足百米便见有两三百人的兵卒 持戟巡逻。 从刘秀孤身一人离帐到找到我与我在一起独处山洞,想来并无他人知晓我二 人行踪,然而现在,这些士兵显然有备而来,见到刘秀时并无意外神情,规规矩 矩地行了礼,似乎再自然不过的事。 陡然想起阴就曾提过刘秀的斥候力量非同小可,由此可见,阴家的情报网虽 然厉害,刘秀旗下的斥候也不容小觑,否则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马上寻到天 子踪迹。 念及此,背上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汗水涔涔浸湿衣衫。我不愿引人注目,是 以低着头跟在刘秀身后假装侍卫。 趁着他与人说话,我脚底抹油,打算开溜,却不料被他回头一把抓住:" 想 去哪?" " 出恭……" 他笑道:" 朕陪你去。" 我大糗,憋红了脸:" 不用。" 他攥紧我的手,扶着我的腰,小声叮嘱:" 你腿脚不方便,而且……朕怕你 学高祖……" 底下的话不言而喻,他早看穿我想借拉屎尿逃遁的把戏。我无计可施,暗地 里拿指甲使劲抠他的手背:" 碰上你,我还能使什么坏?" 别看刘秀一派温柔,他鸡婆起来的唠叨本事我早有领教,于是识趣地直接选 择放弃。 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坐上一辆双马轩车,自始至终他都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带着一种莫名的惆怅情绪,我坐在车上随他一同回营。 车辘滚动,经过小长安村落时,村内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村口,齐齐向车辇 跪伏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刘秀都是含笑以对,并无太多的君王架势。眼前的情 景一晃而过,转眼绕过村落,我眼前一亮,愈发对四周景物熟稔起来。 " 停……停一下!" 我着急地摇晃他的胳膊。 不等车马停步,我挣开他的手,从车上纵身跳下,往西飞奔而去。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厉吼,震得我身子微微一颤。然而我此时脑海里只剩下那 一片齐人高的茅草地,踉踉跄跄地一头钻了进去。没等我在草堆里钻入十米,肩 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一股强大的蛮力将我整个人向后仰天扳倒。 " 你要去哪——你还想去哪?" 他颤抖着扣住我的肩胛,五指用力,似要捏 碎我的琵琶骨。 我吃痛地耸肩,试图挣扎着甩开他。 刘秀又惊又怒,一改往日的那种温文尔雅,满脸的痛心和震惊。过得片刻, 他终于松了手,表情也渐渐恢复平静。 我揉着疼痛的肩胛,叹道:" 我不是要逃……" 他跨前一步,紧挨着我:" 那跟我回去。" " 我说过不逃就不会逃,你别把我看成犯人似的。" 他轻笑道:" 你确实犯了谋逆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