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在云南继续写诗(4) 席政高中毕业后参加过一个文学函授,苏叔阳是不见面的老师,函授最重要 的结果是使席政自我单方面确认了自己作家的身份。 他家不像别家有完整的院子,其实他家是邻家屋子的附庸,自己只有三面墙, 裸露在草丛的几间房,一个田野里的抽象环境——用于写作——对面是藏着金矿 与" 自然庙" (一种几乎野生的寺庙,由自发的僧人守护,民政部门无登记)的 群山、晚霞和月亮,山边有水库轰鸣,除了这些阻碍视线的东西,他的家放眼望 去像地图一样开阔,可以看到附近好几个村,看到少数民族服装的花纹在田野里 时隐时现,还有南方人厚嘴唇老远就被看见的一开一合,甚至望见邻近的县,仿 佛走几步田埂就能到,用不着去车站迂回……他挽着裤腿下课,仿佛刚从泥里来, 他写武侠小说,搜集民谣,也写先锋派小小说,酿蜜,自称能制神秘草药……人 生的劳动就是百无禁忌,什么都可能干。 但当我问席政" 写作痛苦吗?",他只说," 我为我的人物哭过三日三夜" 。 桌上放着眼药水,手指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报上剪下的" 午后提神诀窍" 。 接着他就给我翻那个让他流泪的地方,那是他即将完稿的小说《古驿道大侠》, 那页稿纸果然是湿润的,生了霉,那书里有武打和爱情,连性描写的字都写得很 工整,武打的招数完全是他想象的,而爱情故事则来自对" 村里女人们的聊天" 的偷听,——谁知道,哪有这样乖巧的爱情作家……他爱梁羽生甚于金庸,前者 似乎在" 更严肃地写作" 。" 这也是严肃文学" ——他说自己的书。用麦田的话 说,这样的写作者,生活是" 迷幻" 的,像厚皮的河马,似乎感觉不到物质生活 的痛苦与艰辛。 但与我一起采访完席政后,忧郁的文联干事麦田意外地快活起来,当时月亮 非常圆,云朵梦一样流动,世界始终活着,水库的平面依稀有人——就是那儿— —当我们在归途中再次遇到那个水坝广阔平缓的斜面,麦田告诉我: 大跃进时曾 经有几千参加建设的男女就那样人挨着人并排睡在月亮下,先睡觉,后相爱。后 来我访问的农民老诗人吴奎南,年轻时就在这里第一次见识了女人的滋味。 在我来云南的前几天,昆明城里几个诗人和文学编辑还爆发过一次无法解释 的群殴,酒成为最终的解释,其中参与者有我的同乡,我采访的向导、诗人、报 纸编辑余地。除酒之外,当事人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使人对诗歌这一抽象事物投 下肉弹。但总有些迷离的月圆之夜,使诗里的暴行实现,在表面平和的生活之下, 诗讲的寓言仍在推动一个个不可收拾的行为,时时有人实践,比如性、强暴、即 兴的暴力,比如跳上墙头,跟随一只壁虎,然后吃掉它,或者在苍山的风里脱光 衣服。有时只因那动作太疯狂,做完之后," 写一首诗还不够,要写上好几首" ——一个体验过《丽江的柔软时光》中描绘的放纵生活的诗人这么说……" 在那 里谁都会崩溃,诗沦为简单的感官经验" ——旅游书几乎都在教唆," 年轻人去 丽江的目的已越来越单纯——找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