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在云南继续写诗(5) 虽说" 诗的本质是行动" ,但起码女诗人海男的诗是不可实践的,她用不可 能在一起的词搭出不可能实现的动作,读她的诗让人感到憋闷,如鲠在喉的行动 欲望总找不到切实可行的出口,也永远无法记住她任何句子,每次都像瑜伽中新 学的古怪动作…… 如此她一次次重述爱情和性,激情充溢却又无所作为,也让人无法接近,女 诗人太纤细了,太私人化了,生活在独一无二的地址,不可能通过粗略的旅行、 应酬式的谈话与宴饮寻找到,同样是在吃饭、睡觉,只是分头睡去。 短促的交谈中,我发现这个口吃的女诗人,只对灵魂和爱情的话题感兴趣, 我错误地试图从社会学的一些角度去了解她的生活与创作,被当成八卦记者,这 次采访计划可能是我年少时的傻事之一,我来云南,故意颠倒罗素的语言,结果 也只是向维特根斯坦前进了几步,并没有接近诗,它机智而放荡,可那些能自如 地写诗的人懂得真理内在的规矩,真理因它的规矩和词汇而丰富,而不是真理本 身,真理只是一个复杂无比的复句,不能写诗的哑巴最多只能守卫它,却始终不 能歌唱它。在云南,我多么希望学会歌唱,也忍不住想搅和其中,成为他们,于 是我的语言也变得半文半白一般……可要到达诗歌形象之前必须建造一个语言的 空中楼阁——太空漫步——这也许还是记者难以领悟的。 有许多问题这女诗人根本不屑回答,如名声,勇气,正义,社会现实,怎样 去了解和探索他人……这女人、这杂志女编辑、这中国的女诗人多渴望更狂野的 自由啊—— " 这个时代……你是说,像一个记者那样去打听别人? 记者总以为找到了别 人的真相,就是找到了世界的真理。" ——可海男像一个失明的人,眼神像旷野 一样空洞,渐渐对我视而不见,她的语言使自己更强大,越说越强大——事实上, 海男最符合我心目中诗人的形象,她最后像一个女王那样离开。在她的每一张照 片里,她重复着她心目中理想的女诗人的姿态和表情。 此后几天我大量读她的诗,使我自己的语言也一时自由,思想却并无进展, 但又逐渐发现她的诗都是同一首诗,就放下了。 至今在昆明,如你拿着纸笔在翠湖边游荡,原本注视卖画青年的女孩仍会见 异思迁地扭头看你,也许80年代的传统仍在湖边,文艺青年对诗人的崇拜犹在, 至少是那么一小块地方,附近一些书店,甚至还有许多已断销多年的文学小册子, 许多曾在80年代如此销魂的小册子依稀维持着类似格林尼治村的眩晕效应,另有 一些" 崇拜现场" 如创库一带的酒吧以及周围的烧烤。 而在更偏远的县城,一下又没有了以时髦包装起来的旧气氛,反而只有纯粹 的" 停滞感" ——那些继续写诗的青年,对艾伦·金斯堡和海子的崇拜,对那些 戴着师范生眼镜的实习老师一样的青年诗人形象的崇拜也保留着——对他们来说, 海子仍是时尚,仍然是小镇上的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