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在云南继续写诗(6) 历史中,昆明最奇的" 崇拜现场" 要数闻一多殉难处: 狭长的斜坡上,诗人 被枪杀,就在自己家门口,家门口现有块牌子,文物局立的,大意说经研究,诗 人故居已被拆除,留下的是这个被害的现场。左右宽4 米,道路上下延伸30米, 是文物保护的范围,死亡被确认蔓延到这里。占地比故居狭长,但可以被继续当 街道使用,所以才留下吧。人们边走边纪念一下他,地下没有死者,空洞的奇迹, 唯一震撼人的是那斜坡本身,斜坡是让人眩晕的,据说德国有个大屠杀纪念馆也 是建在斜坡上的……而当我们谈闻一多,又立刻陷入争论: 龙云,龙云,这老家 屋檐雕着地球经纬度的半知识分子半军阀的昭通彝人,当时到底在不在云南,到 底在不在场…… 在采访对象中,于坚仿佛最孤独,因他的名声,也因有人说他倒真想做诗界 的" 云南王" ,还因他早睡早起的规律生活,有点被孤立,那天我知他很守时, 特意在电话里和他对了表,结果当出租车接近创库时,我发现前面有人挡道,光 头骑电动车,似乎缓慢精确地读秒前进,正是于坚,那一刻他就是时间,神秘的 仪式感也突然降临在他周围—— 我刚读过他在《大家》上发的一首题为《初中生》的诗,写他的宝贝女儿, 采访完之后他就骑车穿过堵塞的车流,去接她放学," 天使……那些开汽车的家 伙没有一个/ 会停下来让她们过街/ 有时还溅起脏水/ 猛按喇叭……" ——我感 到诗的诅咒正在我周围重建,诗在现实里突然具有一种行为准则的力," 别按喇 叭,那是一个诗人……不要超他" 我对司机说,黑黑的司机并未嘲笑我,而是马 上反应过来——尖利的刹车声,仿佛在躲一场车祸,车在于坚车屁股后两三米的 地方骤然减速到和他一样,我永远记得那个褐色的光脑袋,脖子后的脂肪与紧锁 的皱纹,让人想起刑天肚皮上的凝重表情,他虽戴着助听器,却仍没有觉察—— 后面的路因他而堵塞,而且,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我,等认识的时候,他温和地 否认诗对日常行为有任何指南作用:"当时你应该朝着约定的时间前进,超过去, 而不是我的诗……" ——他认为我当时应该超车," 摇滚一点嘛,年轻人," 他 说," 人应正常地生活。" 我们用一些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的理论来讨论社会生 活,中国的大工地,我在海男身上失效的一些提问,在于坚这里得到了认真严肃 的回答,毕竟是男人的抱负吧。但于坚的理论显然无法概括他的诗歌,它不像那 种能把文学说清楚的诗论,中国诗人的" 理论武装" ,可能也只是用来应付各种 文化活动,应付时髦媒体那种西方思想框架的访问。有一种诗人想勉强跻身于思 想界的尴尬感觉,后来我采访的《天涯》杂志,在结合中国作家与中国思想界方 面,也有一些徒劳又可敬的努力。于坚因为他的名声和" 全球身份" ,比那些土 作家在这方面要努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