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在云南继续写诗(8) 这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精神幸福,坦陈他对目前婚姻的不满,他始终爱着那书 中的女主角蓝彩珍,是吴奎南在他乡村生活范围里,唯一遇见的能与他讨论哲学 与信仰的美人,但吴奎南由于自己的地主出身,不想连累她,拒绝了她,彩珍另 嫁,最终因在农村" 太有思想" ,受迫害,疯了,投井自杀。但我后来才知道, 这种" 不想连累" 的说法,只是这地主儿子自己的怯懦的遮羞布。 我见到他时他蹲在宾馆外面的石头上,一见到我就申诉编辑破坏了他一贯到 底的韵脚,旁边有个写小说的死党张继前始终跟着他。 吴68岁,是村里农民写作者的精神领袖,他那最早从文革的废墟中重建的豪 宅,成为许多年轻写作者窗前的乌托邦——米甸是个奇特的地方,扫盲班及过去 的私塾,仿佛都为了农民的写作欲望而准备; 说书先生朗朗上口的《三国演义》 加《金瓶梅》构成许多农民写作者内心的蓝本。 70年代他是本地头一个自己去山里探煤矿建私窑的人,一度相当富,不久就 因安全以及股份等问题停产——吴的前妻在运煤时被压死,这个女人的重要性仅 次于蓝彩珍,她虽不懂文学,但" 非常爱我,我们吵了架,我躺在床上,她做好 饭来叫我,我装做不动,她就把我抱着亲。她腰很细,从来不化妆不打扮,都是 那么美……" 20多年,他凭鼻子(我后来发现其实是对所有大跃进劳动场所的惊人记忆力), 又多次找到" 新矿藏" ,却因政策多变屡建屡败,他给当地人印象是: 有时很穷 有时很富……但他仍对自己的地质天赋很自信:"我找矿准,我老了,即使躺在床 也能挣钱,动动嘴皮子也能挣钱。" 吴奎南已高度近视,写作时眼要紧贴着本子,众多孙子围着他,但没有一个 显示出作家天赋,目光没有爷爷锐利,童稚是平庸的新一代的托词。吴奎南则依 然专注于自己的精神生活,对自己现在的妻子视而不见,他仍然在家人中寻找精 神上可以沟通的对象,他比较喜欢三女儿,作为一个诗人,他永远在寻找读者… … 现居北京的云南诗人施袁喜在最近一期的民间诗歌刊物《审视》中回忆当年 在大理南涧写诗的生涯:"多年前当我终于发现诗歌这种体例,曾为此彻夜未眠。 我在这种分行或不分行的文字中发现了事物安静而神秘的本质。我试图把它写下, 先是照葫芦画样。后来是为自己画葫芦……" ——这个青年至今也没找到北京与 云南生活的任何相同之处。 南涧诗社"I部落" ——目前只在网络里存在——这也正是帮助施袁喜发现诗 歌的诗人群落,当年在这个偏僻小镇,在中学老师董桄福带领下,这些孩子煞有 介事彼此修改诗,彼此阅读,互相鼓励,用祭祀一样神圣的态度,爬上太极顶, 在风里做命题诗。诗这种在语法上不自然却最为接近内心的语言,一下子成为他 们观察世界最正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