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寻找木牛流马的幽灵(6) 只有少数美好的瞬间: 有一次在汉中勉县的武侯祠搞演示的时候,一头前来 看热闹的水牛,被木牛流马吓得后退五步——王湔相信,真水牛显然不是因为木 牛粗糙的外型而产生" 情敌一般" 的畏惧,而是迷惑于它细腻的步态。牛不是从 表象,而是从本质上接受了他的发明,这让他欣慰。 某一年,在天津,他扛着他的牛马无意中闯入一个波兰机械学教授的课堂, 波兰人立刻为这头木制怪兽所吸引,中断讲课,与王湔在阳台谈了很久,从波兰 人口中,王湔得知在欧洲,有个神秘的小国,国中有个木头小镇,东西全都是木 头做的,镇长发明了一切,每天骑着一头类似的木头马在小镇招摇过市,和《搜 神记》里的葛由一样。 " 列支敦士登?" " 不,我查了好多种欧洲地图,没找到那个地方,后来这名字我干脆忘了。 " 他也很少写论文,所以实际上仍然只是个副教授,因为他不写则已,要写就 充满感情,他把所有的文章都写成自传——他在论文里写他的迷惘、不得志、他 的抱怨,甚至自我否定的反思都在其中,完全无法适应职称论文自我辩护、自夸 的需要。 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他觉得自己毕竟不能像假设的那个用无限的个体生命去 重演中国古机械史的人,所以,当他真的老了,他重新被迫地" 述而不作" ,他 现在必须要写点东西,写自传。他必须对自己毕生的工作说出个所以然。我问他 如果将来让他当老师,开门课,他会讲什么,他说他要开一门名叫" 创造发明学 " 的课。" 我年轻时没有育人之心。只顾自己那些发明,现在有了。" 如此他倒 也庆幸自己始终还有这么个教授的待遇,到老要真的用上一用吧。 " 你肯定自己复原了古代的木牛流马?"一直以来的争论焦点正在于此: 对考 古意义上的确凿和唯一性的追求,多少有点让人觉得窒息。 " 当然不能。那只是一种可能。肯定只是一种可能。我承认也有可能就是独 轮车。但我永远为了更奇妙的那种可能性而工作。" 在重述了几段关键的历史文献之后,他补充说:"目前的文献不足以让人下任 何结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陈寿作为一个文人,竟然也专门提到木牛流马,这 至少证明,它的确有特别奇特的地方。" 他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 奇" 。 机械发明史上,轮子的发展是显学,和飞机一样,是适应自然的发明,而另 一脉,是仿生学,仿造人和动物,延伸它们的肢体。轮子当道之后,木牛流马代 表的仿生学传统几乎就成了一种未曾发生的历史。 1953年,临死的俄罗斯" 结构主义" 之父符拉基米尔·塔特林仍执着于一个 梦想: 造一个" 塔特林飞鸟机" ,让人像天使一样飞翔。那听起来是一种像泳衣 那样穿在身上的滑翔器——一副教你体验鸟的生活的假肢,而不是莱特兄弟的飞 行机器。塔特林固执地认为," 乘飞机的人并不是在飞行,他们只是坐在飞机里。 " ——塔特林一生都被两个未完成的梦想所困扰: 一个是将图纸上的乌托邦—— " 第三共产国际" 纪念碑建成; 另一个就是为人添上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