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自由的森林(12) 我在新林的技工学校里找到一位最终也没有返城的上海老知青张志义——整 个新林只有两个知青没有回上海,另一个嫁在这里,成了劳模和榜样——我从张 志义口中了解到上述情况,他毕业于上海黄埔区东昌中学,1970年代初期来林区, 因为是一个孤儿,所以回上海意义不大,通过某种手续,他把返回的指标让给了 他的儿子——儿子不再是孤儿了。张的妻子是东北姑娘。 张的年纪整50,老是淡漠地说:"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 然后就看着学校背 后那片母树林,不说话。他头发很仔细地梳理着,三七开,还看得出年轻时上海 英俊小生的模样,他不像当年的劳动模范,倒像怕吃苦的奶油小生,女孩子们外 表嫌弃这样的青年,内心肯定喜爱他,但如今体格强健,多年在北方森林的生活 只使他落下了轻微的心脏病——喝酒所致——" 心脏病的感觉就是左边的胸膛痒 得无法自持。" 心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开裂不断愈合的伤口。 我想在很短的时间里挖出他心里的故事,可他健康时的平静,让人不好打破, 当然也可能花上1 年时间,很缓和地来敲开他心里有可能冰封着的某个故事,在 绝冷的地方,连爱情也可能没有了痛苦和悲伤…… 张志义一边带我参观每一个教室,每一间木头教室里都存储着丰富温暖的阳 光,就好像依山而建的布达拉宫每一个房间都储存着石头和峭壁。这些孩子在深 秋穿得像初夏,他们学到一些演讲、歌唱、舞蹈和劳动的技术,都将到外地谋生。 那些回城的上海知青是他们老师的老师。 " 小上海" 张志义的另一个口头禅是:"都淡忘了。" 我什么都还没有问的时 候,他就在说:"都淡忘了。" 后来,那几乎成了他对我的追问。 从学校出来,我和稍胖的周涌泉继续一起晨跑,我问他:"到底哪里是伊勒呼 里山?" " 早过了,在塔源附近,你就经过了它。" 我的确感觉走了很久,甚至有点 想回头,应该真是过了伊勒呼里山,但还是没有森林深处的感觉,树总是稀疏的, 纤细的。那是后来重新一棵一棵克隆的次生林,虽然又长了好几年,许多人认为 它将永远毫无趣味。人们仍然急于伐树,只是时候未到。" 再等三年吧。" " 森林深处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说。这和大杨树居士林一样,也不是能让 人隐居的地方。我意识到,父亲爱唱的那首《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从小灌输给 我的印象也并不在这里," 可能在西坡,面对着蒙古草原,穿过草原,就是华北, 中原,更开阔,唱起那首歌……" 周涌泉宽慰道,实际上,歌里提到的昆都伦河, 在内蒙古东部,在靠近包头的地方,它已经干涸了。 周原本是个文人,有过写作的梦,最初是写政府材料,但有了内心的波动, 便不能在机关久呆。周说:"那些老工人私下问我,这个记者来这里到底想看什么, 有点茫然。但是我明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