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自由的森林(13) 我想起门房的老李师傅和我讲了一下午女人的事,大概是以为我来这里找媳 妇——当年,林区工人住下来之后的几年里,有过一阵外地女人的移民潮——" 到森林里来找对象,有的是平原来的农村妇女,有的是知青的姐姐或者妹妹…… 有很多在伊春有家的人都重新动了心,那时我们地位好……可是我没有动摇。" " 如果年底再来,我安排一个生产小组带你去森林里伐木,你带上我的儿子。 " 周似乎是在拜托我。在他和儿子之间,隔着生产小组、森林和我,算是代沟吗 ? 或者,他为什么不干脆说:"你也带上我。" 我的打扰不止一次地成为各地忙碌 的人们的节日。 我和周最后把跑步的目的地定为一棵死了很久的老松树,我们看到我们喘出 来的粗气,像火车头一样,那棵树夹杂在活着的树之中,但是很好辨认,因为它 只剩下一根光光的主干在那里,但是仍然站着,那是死树," 我们叫站杆" —— 让人敬畏如神。 现在我至少能分辨活的树还是死的树了,死的树冷,生的树热,只要身临其 境,看到它们,触摸它们就知道了。在你自己的森林里," 你熟悉生命的变化" ——可美国人当年在陌生的越南丛林里,只有用" 热成像" 技术来分辨树之间热 量的差别,找出伪装成树的越共军民。 只是1987年那场大火后,中国的专家们却没有兴致亲自去过火的森林走一走, 只闭着眼说: 那些树过了火之后,都死了,可以砍。 之后是" 抢劫火烧木" 的狂潮席卷了林区,当地有人以为,不是大火和早期 的采伐,而是这次野蛮采伐才真正使大兴安岭的森林一下衰落了——" 他们有了 借口,树不分死活都砍掉……" ——这些木材商来自各地,也把当时的加格达奇 突然搞得像南方开放的商业口岸,现在则空留了许多当时的霓虹灯,色情的假相, 如今这城市倒是恢复了森林城镇的干净,没了那么多陌生的南方商人,但城市里 的森林比人少多了。 第二年春,幸存的火烧木发出绿芽。不知是自己的芽还是寄生出来的种子, 从这些站着的土壤中发出——它们在大火和掠夺之后揭晓树木生死的谜底,这是 森林的语言。 但专家始终没有回到大兴安岭来纠正谬论,也没有记者回来纠正视听。 6 、自由的森林 这一路上,图强县林业局前局长庄学义的影子一直贯穿了森林,他命运的谜 底直到2000年6 月才逐渐揭开,庄学义在一份简要自传里写道:"那年春天……田 纪云同志来到13年前他曾风尘仆仆亲临过的大兴安岭过火林区,实地听到了有关 我的案情反映,明确指出,要搞实事求是,不搞实事求是那还叫共产党吗……" 接着是重新调查,但调查组发现不需重去森林里实地调查,走访——当初的 庭审辩护和证据,都已是对庄学义最好的支持——他与当时为自己辩护的著名律 师张思之先生和池英华女士同样相信: 他们是雄辩的——直到宣判之前,他们都 有十足的把握。庄学义说他在听到宣判的时候幽幽说了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