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河魂 (2) 在北京空气污浊的街头,我看到的这个民间环保主义者既脆弱又敏感,时时 咳嗽,使我们这些久居北京的人对自己神经的麻木感到惊奇。一位西方病理学家 说过,癌病滋生于最麻木的人生阶段,所以它看不清根源。 这清瘦的人和那袜子庄河边种树的菊英嫂年纪相仿,今年也是54。 他也是农民,谁都是农民,尽管在镇上生活,镇的理想也就是变为城市,但 过去镇上和村里没有区别,共饮一江水,政府楼曾经就在大闸边,污水熏黑了国 徽,到北京配了一个,怕又熏黑,干脆在将金面涂满经脏的红油漆。在污染刚开 始的80年代,干部下乡时,还会端起农民递到手中的水,一饮而尽,明知致癌, 却如被敬酒一样,不能拒绝。那时有两个镇长连续死于癌,临终也自认为是水闹 的。但他们无法为此而开除自己,这官僚制度缺乏自我审判、自我毁灭的机制, 但此职位空缺了很长时间,以为不祥。书记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并从此下乡时 自己背水。 我本以为污染问题压倒了一切,让下游所有的人同仇敌忾针对上游的企业, 但实际情况是,各种各样的水分化了不同的人。政府已迁到开发区,槐店镇上的 人口也以干部子弟和外来的公务员为主。小老板将子女送到城里喝水,机关吃上 自来水还不够,要喝纯净水。2005年,河边的村民一下也多了几十口深层地下自 来水井,这是天大的福音,但大部分村民还在直接喝着很浅的轧井水——那仍旧 与直接喝工业污水差不多。 霍岱珊经常参照甘地,他目前在行事方面显得并不激进,并不像《黑匪》里 写的,但他始终如此挑剔那被污染的水,环保者都是挑剔的人——但与当年的万 人签名以及和企业对抗相比,他把这两年的工作已把分解为" 清洁饮水救助" , " 医疗卫生救助" 。企业方面,他要更耐心地去谈判,国家对工业产品新的绿色 环保要求也有可能迫使企业回到谈判桌上来…… 味精厂曾是亚洲最大的味精厂,如今味精本身在亚洲也受到抵制,日本人也 撤资了,不过改组后的企业班子对环保的态度却也温和了许多,不硬来了,那个 曾经上演排污" 三十六计" 的厂长被罢了,这也使老霍更好地接近这个企业和那 些排污口——" 也许是时机了,也许不是,企业衰败毕竟也不是好事,环保会增 加成本,必须提高市场价,可价格又不是单方面能确定的……" ——环境污染的 代价一直维持着全行业低廉的成本和价格,如果有一个企业这样做,其他的味精 企业也不得不效仿,最后也不得不牺牲他们周围的环境。 合资的项城莲花味精厂来此20多年,是中国最早的合资企业之一,它再衰落 也不会轻易被取消,项城也逐渐成为污染的重大分界线,从周口东流至项城的河 段要好些,项城向东向下到沈丘县的水又脏了许多倍,渐渐完全是黑的,有浓重 的泡沫。这种泡沫一直流到安徽,进入淮河,水大时直接染黑了洪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