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身陷尼庵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紧紧 地向下压,似乎马上就要天崩地裂开来。刚进屋,大雨便“哗啦啦”地瓢泼而下, 声声响雷地动山摇。 “好好好!顺风又顺水,把所有的霉气全洗掉了!”丹姑太看着她俩,满心 欢喜。 “月眉你看,我丹姑太可会说话了,比黄大仙还厉害呢!”阿云把包裹搁在 桌子上,走到洗漱架前拿了条毛巾给月眉擦手。 “我们重返广州,还真得多谢丹姑太的吉言呢。”月眉接过毛巾,冲丹姑太 甜甜一笑。 “对了丹姑太,这段时间广州城里风声怎样?” “‘春梦’那事早就成了陈谷子烂芝麻了,广州的新鲜事多着呢,人们早忘 了。” “嗯,跟我哥打听来的一样—风平浪静,万事无忧。忘了好,就怕有些人的 记忆力过好,那反而有害无益。对了,那刘大阔捉住没?” “听着是没呢,坏人都有自己的法子,不然敢做坏事?人收不了他就只能望 着天收了……”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响起,吓了三人一跳。 “大吉利市!别再提那衰人!”丹姑太念了两句“阿弥陀佛”,便到厨房给 她们准备晚饭去了,阿云跟着去帮忙。 月眉倚在门口看天,天井上方不时闪过银蛇般的闪电,一颗心霎时被扰乱了。 千思量万思量,以为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不会再被前尘往事触动心扉,只是心 锁就这样防不胜防地被这场雷雨炸开。还记得那场雨吗,没这般大,却阴冷绝望, 让她如何忘记其中滋味?还有,仙姑的惨死……屋檐下的雨水连绵不绝,还有一 种液体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与雨水一起向下流去,那是她的泪。 黄昏,雨过天晴,天边还挂起了一条淡淡的七色彩虹,这稀罕的喜事吸引了 广州人。人们笑脸吟吟地观赏,又七嘴八舌地谈论,然而终也无法把彩虹与当下 的某件事情牵扯上关联,只好再次把这种现象回归为自然。 广州仍是广州,无论再过十年,抑或是一百年,仍是茶楼满座、风花雪月, 游走在传统与时尚之间,没有太大的变化。讨生活的人步履依旧匆匆,享受生活 的人脸面依然红润,戏剧依然出出精彩动人,月份牌依然个个娇颜媚色;就连那 妓院,依然夜夜笙歌酒醉金迷。只是缺了点什么?不知道。路人或行色匆匆或脚 步悠闲,满大街穿着或时尚或传统的男男女女,在华灯初上的街道里似乎只是漠 然的表情,没有人再对她侧目,没有人再对她艳羡,偶尔有的也只是稍微的关注, 瞬间即逝。终于她明白了,她知道缺了什么—广州已经把她遗忘了!这个昔日红 遍广州城的陈塘红牌阿姑,如今走在大街上已没人认得她,她在人们的视线里陌 生得如同一个街头稍有姿色的无名阿妹。广州,在她面前得了严重的健忘症! 一抬头,竟已站在陈塘街头。 “李公子到,‘春梦’恭迎!”耳畔隐隐传来荣贵的叫喊,只是扭头仔细寻 找才明白,那恍惚的记忆早已是销声匿迹无从寻找。 避开热闹的人群,月眉躲在楼下的阴影里悄悄行走。酒家还是那家酒家,妓 院亦是那家妓院,一切熟悉不过,亦一切不再从前。耳畔传来座座大厅里的酒令 笑声,间间厢房内的打情骂俏,往日“春梦”里的大事小事一下掠过心头,她二 十多年来的人生,就如电影段段放映。蓦地,影片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停住, 一抬头,原来已站在“春梦”楼下,阴影里的她,刹那湿了睫毛。三层的大楼依 然壮观,只是大门挂着铁锁,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的繁华与排场已是昨日烟云, 这里的风花雪月已是前尘一梦。“春梦”,果然是春日一梦,春天离去梦便去, 醒来空荡荡。只是那朱漆的两个大字仍是高傲地挺立楼前,被雨水一洗刷,反倒 越发鲜艳了。 “仙姑的半辈子心血,就换来空楼一座。”月眉一声感叹,不免心酸。如果 能把“春梦”重开,再现昨日辉煌,相信仙姑黄泉有知也心安了,只是…… “哟,这不是月眉吗!”一个声音响起,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细看,原来是 紧挨“春梦”的“流觞”花筵酒家的老鸨,此人姓王,妓界称王母娘娘。月眉本 不想引人注意被认出,想不到还是被眼尖的王母娘娘看到了。 “月眉啊,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王母娘娘全身上下披金戴银,打扮得 妖里妖气的,拉扯着月眉,张着一张血红大嘴没完没了地说了开来,“还有那何 仙姑,也不知怎样了,是不是还留着性命在哪里受苦呢?哎呀,真是可怜的人啊, 我们以前可是情同姐妹啊,想着帮她却是有心无力啊,呜呜呜……”一边说一边 装腔作势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 “多谢王妈妈关心,仙姑已不在人世了。” “啊!不在人世啦!”她拿手绢擦眼泪的手猛地停住,脸色也僵住了,但随 即又进入了另一角色,“仙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月眉,别说王妈妈没劝你啊, 那些缺良心的事可千万别干啊,咱们虽说是做买卖生意的,这羞耻心可以不要, 但脑袋可不能不要啊……” “王妈妈,我早不做这行了。” “啊!月眉啊,这也不对了,你要从良啊,这么好的条件岂不是浪费了!再 说了,一个女人家靠什么养活自己啊,我们这种出身的肯定是进不了正经人家的 门的,随便跟了那些穷猪野狗还不也是贱命一条,与其贫苦些还不如风光体面些, 在这方天地里做个大红大紫的阿姑。‘裤带松一松,胜过打长工。’你是聪明人, 又不是刚出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我一直都等着你呢,‘流觞’的红牌头把交 椅还等着你坐呢,保证让你风光依旧,绝对不比在‘春梦’时差!虽说我们老板 以前和何仙姑有些过节,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们以前一个是接客的一个 是请客的,当然都有选择权,再加上那时仙姑红得发紫,势利眼也是正常的事, 如今两个都成了老板,我们老板早就不放在心里,不会翻这些陈谷子账了。再说 现在仙姑也去了,远亲不如近邻,我不帮你一把谁帮你啊……” “王妈妈,谢谢你的好意,月眉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真是纠缠 不清,月眉恨不得立马消失。她转身离去,仍然走在阴影里,怕被更多的人认出。 “哎呀,才刚回来就要走啊,也不进去喝杯茶!记得要来啊!”王母娘娘扭 着肥胖的腰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背景,撇嘴阴阴一笑,一 扭一摆地进去了。 走到约定的街口,见阿云正翘首四处找她,月眉走上前拍她的肩,“傻妹, 找啥呢?” “哎呀,你跑哪去了,我都等了好一阵了。” “我逛衣服店去了。针线都买好了?” “买好了,我们快回去吧,丹姑太要等急了。我刚才可担心你走丢了呢……” “该我担心你走丢了才是,广州城里我可比你熟多了。” “我怕的是那种走丢啊!” “哪种?” “被人抓去了啊,我总感觉这暗地里还有人盯着你,好担心。” “呸!打你这乌鸦嘴!” 她们带了十件新做好的旗袍来广州,依然是月眉设计的款式阿云的做工,这 次用的是棕褐色做面,黑色做底。丹姑太看着那棕褐色的香云纱既激动又欣喜, 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阿云抢着唧唧喳喳地把她们在晒莨厂的事情讲给 丹姑太听,对于月眉提议开发香云纱新品种那一段更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当然也 提到了阿坚讲的那段李家往事。 “丹姑太,那个秘方的事情是真的吗?听起来好像是真的……”阿云小心翼 翼地试探。月眉见丹姑太没有言语只静静地盯着手中的香云纱礼服,忙朝阿云使 眼色,阿云便住了声。 约莫沉默了一炷香的工夫,丹姑太放下礼服走到床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黑 色的小木盒。她坐下,轻轻打开那个镶有金边的已掉漆的黑木盒,一条鸡心项链 如卧蚕般静静睡在柔软的绸布上。她拿起指甲盖般大小的鸡心坠子,用手指轻轻 地抚摸,然后抬头淡淡一笑,“月眉,你和香云纱有着难得的缘分,这条项链送 给你吧。”说着把坠子递到月眉面前。 月眉和阿云呆住了,“姑太,这……” “这是振华给我的,是我爸爸的毕生心血。你们不是想知道秘方的事吗,远 在天边,近在眼前。”丹姑太又淡淡一笑。 “秘方!”两人轻轻惊叫。月眉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姑太,你是说秘方 藏在这鸡心坠子里?” 丹姑太点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打开,因为觉得自己无法承担如此重 大的责任。估计我们李家的人也不会再打开,毕竟曾经的代价太沉重,没这个勇 气。月眉,你和香云纱有一种缘分,这条项链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姑太,月眉又如何承担得起这份责任?” “我看除了你,也没第二个配得上这条项链了。你就好好收着,用得着的时 候再打开,用不得,就找个合适的人一直传下去,等它找到了能够承担责任的人, 就让那个人来承担好了。” 月眉看着丹姑太温和的目光,又看到阿云笑着对她点头,于是会心一笑,双 手从丹姑太手中接过那条鸡心项链,如圣女从圣母手中接过传世信物般虔诚。 那是个精致的鸡心坠子,金黄色,由做工精细的花纹包裹着,正面外壳那层 薄薄的玻璃片上是个俏丽的女子肖像,是丹姑太年轻时的照片。 “姑太,你真漂亮。对了,如何打开?” “振华说把玻璃敲碎即可。” “啊,那岂不是要把相片弄坏?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打开这个坠子……”月 眉嘟着嘴说,把坠子小心地放进黑木盒里。 “傻妹。”丹姑太笑道,摸摸月眉的头,又摸摸阿云的头,“好了,如今也 了了我的一个心事,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就是把你们做的旗袍推销出去。能有人 介绍是最好,以前是通过舞会让大家认识的,那时‘春梦’有名气,月眉又是红 牌,自然有人慕名而来。现在等于从头再来,关键是找到能让大家都知道你们有 这个手艺的门路,只要传出去了就好。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你们不要着急。” “燕姨要是在广州就好了,她可以介绍我认识很多人,还可以带我去参加舞 会。”月眉说。 阿云听到“燕姨”两字心一颤,问:“丹姑太,燕姨回来了吗?” “没呢,你们回来的前天我还到她家看了,门都没开。” 阿云听了一阵失望。 “燕姨不在我也可以去参加舞会,我还记得那些地方。阿云,你陪我。”月 眉打定了主意,反正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怎么也得迈出这第一步。 “我?”阿云瞪大了眼睛,“那些地方我不敢去,不出丑才怪呢,到时连你 的脸也丢尽了。” “没事的,有我呢!” “只是,一去那些地方,你回广州的消息可就传开了。”丹姑太担心。 “没办法了,既然回来了,也就准备好了。”月眉笑着安慰她。是啊,走到 这步,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周末,月眉穿上香云纱旗袍,一身的端庄优雅,破旧的屋子顿时也光亮起来。 “还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丹姑太赞道,“那些太太小姐肯定喜欢,特别 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阿云,快穿上你那件。” “月眉,我还是做你的贴身丫头得了,那些小姐身边不都是有丫头侍候的吗。” 阿云躲着,死命不肯穿。实在拗不过,只好由着她穿那套黑色的香云纱短衫裤, 好歹这主仆俩的衣着看着也算是同一档次的。 阿云忽地又有了想法,说先出去买东西,让月眉在沙面的太古洋行楼前等她, 交代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阿云不敢告诉丹姑太和月眉她要去西关,要去燕姨家。她一直忍着,可是实 在忍不住了,非得亲自去看看那个人回来了没有。 孩子没了,头发盘起了,但是阿云的心一直没死。他曾经说让她放心,等着 他回来。是的,他还会回来,她一直在等着,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至于他回 来后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不知道已经梳起的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只是现在要 做的就是等他回来,至于等到后的事情就等到时再说吧。 一路上,踢在脚边的石头就如胸腔的心,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 西关的街道好静,怎么突然这么静,就如当初约翰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偷偷地 拍下自己的身影般安静。那么如今她的身边、身前、身后是否还躲藏着那双让她 爱于心底的眼睛?一想到那双蓝色的眼睛,阿云的心一阵蜜一阵酸,一会儿便泪 眼汪汪。 走到那扇熟悉的大门前,阿云定定神,抓住门上的铁环,轻轻拍打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没人。 加大力度。“啪啪啪!”“啪啪啪!”还是没人来开。 大屋如一座沉寂的宫殿,无声无响,没有人回应她的思念。 她还在拍打,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也许也在某个人的心房回荡,只是时空过 于遥远而无法感应。门,紧紧关着,仿佛被锈住了,只是有人的心,亦被锈住了, 被泪水锈住了。 她已停止了无谓的拍打。无论自己怎么用劲,也打不开这扇门,找到她想见 的那个人。她放弃了。呆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猛地扭头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与留恋,亦没有回头,只是泪流了一路的青石板…… 一切回复安静,只有那扇陈旧的大门在暗暗感叹:可怜的敲门人啊,你又如 何知道,春节后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回来接走了母亲,全家移居法国了。他,也许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路心力交瘁,仿佛过了千年万年才来到沙面。远远望去就是太古洋行的大 楼,她看到了站在楼边的月眉,正春光明媚地向她招手。她强装笑脸,加快了脚 步。正在这时,她看到从楼房阴影里冲出两个男人,他们用布捂住了月眉的脸, 把月眉往楼后拖去。 “月眉!” 凄厉的叫声响起,只是伊人已逝,只遗落一条香云纱方巾在晚风中哭泣…… 三天过去了,虽然已去警察厅报了案,仍无济于事,月眉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阿云伤心欲绝,自责万分。广州城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不知道月眉被谁抓 去了,被藏在哪个地方,甚至不知道月眉是生是死。 广州的夏日,依然闷热无比,人们在重复去年“天气炎热”的话题时,不知 还有没有人会谈论起曾经的陈塘红牌月眉。也许只有几个太太小姐把香云纱穿在 身上,感受到那份舒心的透凉时还会突然发出一声感慨:“咦,那个去年给我做 衣裳的陈塘阿姑,如今竟一点讯息也没有了?今年的衣裳又该找谁做去?” 阿云手中的香云纱,却成了睹物思人之用。丹姑太见她过于伤心,劝她回家 去休养一段时间再过来。 “不,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体!” 阿云每天都在广州城里四处寻找,一条街一条巷地游走,她多么希望能够在 某个街道或某个路口,能突然听到那把清脆的声音—“阿云”,扭头一看,便是 那张美若春花的笑脸。 当然,那张脸依然如春花,只是略显倦意。睁开眼,她看到了两支微微颤动 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发出不明不暗的光线。原来是真的,她想,昏迷的时候她 一直觉得有火苗在眼前闪啊闪的,以为是一种幻觉。可是哪来的蜡烛?现在还有 什么地方会点蜡烛啊,广州城好多年前就用上了电灯。还有烟香的味道,一丝丝 地往鼻子里钻。再一睁眼,原来两支蜡烛中央摆着一只古? 大香樽,香火正旺。 香火前面,是一尊一人高的坐于莲花座内的观音像,左手托瓶,右手执柳,似在 点化人间疾苦。旁边还有一盏豆点大的青灯。莫不是到了佛门之地?她一惊,却 怎么也想不起如何移步至此。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参加舞会那晚,她在太古洋行 大楼下看到阿云朝自己跑过来,然后闻到一阵迷香,中间似乎经过了沉沉一觉, 睁眼便是此般情景。阿云呢?她扭头四处寻找,却见两个师姑穿着的光头女子候 在一旁,待要站起来,发现手被反捆于后,动弹不得。她明白了,自己被人绑架 了,只是为何被绑架来此,她仍寻不着头绪。 “放开我!”她叫道,喉咙干涩,沙哑无力。“放开我!”她拼命挣扎。两 个女尼过来把她扶起,摁她坐在一张靠背大木椅上。 “我要喝水!”她又叫道。一女尼端来一碗茶水,给她灌下,她顿觉喉咙似 被一条线拉直了,舒服了大半。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却没得到回答。她气了,又大声喝道:“这是什 么地方!放开我!给我松绑!我要去茅坑!赶快,我忍不住了!”她一边喊叫一 边挣扎,那两个女尼只是用力按住不让她动弹,没出一句声。 她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施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进来三个人。说 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师太,穿着宽大的浅绿袍子,略有佛衣味道却又没有尽然。 一顶珠冠垂下,薄薄幕布遮住了头,一张粉脸细眉红腮朱唇,更不似佛门之人。 一左一右二人约二十岁,姿色与打扮略为淡雅,却是极有动人之处,她们手里各 托一紫木托盘。相比之下,先前那两个女尼倒更似正宗的佛门弟子。 “玉珠师太。”两个女尼叫道。 “月眉小姐,受苦了。”玉珠师太看了她几眼,神色里满是女人的傲慢。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是谁把我抓来的?求师太救我。” “我就是来救你的……”玉珠师太微微一笑。 “太好了,谢师太。”月眉眼中闪过希望。 “我佛大慈大悲,时刻不忘普度众生,月眉小姐本是苦难中人,自是要由我 佛搭救,从此以后便可在极乐世界里享受天伦之乐……” 她的一番话听得月眉云里雾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个女尼从椅子 上拉起,在观音菩萨面前又被用力一压,跪倒在地。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就收下这苦难的子民吧。”玉珠师太上了一炷 香,口中念念有词地转动手中的佛珠。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月眉惊慌起来,天啊,这群师姑要如何对付她? 念完经,玉珠师太从托盘里拿起一样东西,伸到月眉眼前。烛火之下,月眉 只见到寒光闪闪,是一把细长的剃刀,刀刃锋利无比。她睁大眼睛恐慌地望着玉 珠师太,只见玉珠师太脸部肌肉微微颤动,阴阴一笑,似乎能听到从喉咙里发出 沉闷的“哼”的一声,“月眉小姐,欢迎你入我佛门!”手一挥,刀动发落…… “不要啊!!!”月眉拼力喊叫,死命挣扎却被紧紧按住,两行热泪顷刻滚 下,自觉恨不得那把刀锋对着的是自己的咽喉。 缕缕青丝飘落,在烛光里慢慢旋转成圆圈,仿佛不忍离去,在半空中跳着最 后离别的舞曲。月眉心裂泪干,无力地看着一头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如绸缎的 秀发就这样被连根斩断,似被剜了心肝。它们簌簌落到地面,拥围在月眉身边, 似在低吟,如在哀号,哭泣着她那正在逝去的华发…… 两个女尼给她松了绑,她已无力挣扎,瘫软在地。 “静心、静音,扶月眉去净身更衣,好生侍候着。” “是。”两人把托盘交于他人,扶着月眉进了里间的更衣室。 “阿弥陀佛!”玉珠师太对着青灯念道,火光前的她,眼中媚惑闪烁。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