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报到 宣城的版图像一只蝎子,营盘乡就是蝎子尾巴。 尾巴那端归另一个省份。营盘到宣城的客车每天只发一次,早卜九点发,下午 返回。李可不知,早早到了车站。他想先买票,售票员说不用,直接上就行。李可 守着简单的行李,傻傻地在车站长椅上坐等。中午买了两个烧饼,马马虎虎把且十 子打发了,然后歪在行李上犯迷糊。李可困了,不只是身体,更多是精神上的疲惫 和沮丧。 赵易安的活这么快就应验了。李可后悔没给秦小微钉那枚钉子。可钉了又能怎 样? 能稳稳钉住她吗? 如果不是秦小做,李可绝不会到宣城,回老家最坏的结果也 能到乡镇中学,毕竟他的学历在那儿。失去秦小微,他就举目无亲了。李可找过那 位人事股长,问能不能把档案转回学校。人事股长说现在离开宣城就属于训动,须 先联系接收单位。李可别无选择。 李可被吵醒,是两个打台球的汉子吵架。候车大厅一半放着长条椅,一半则是 台球案子。李可看看表,三点多,一问,车早走了。李可恨不得在脑袋上拍一掌。 多住县城住一天,就得多花一夜店钱。 第二天,李可早早上了车。车破得可以直接进博物馆当文物。二十个座位挤了 三十多人,加上行李.提包,那些进县城的农民购置的农用品,堵得密不透风。路 是砂石路,中间有三里左右土路,由于刚下过一场暴雨,客车三扭两扭还是陷进了 污泥中。司机骂着脏话,基本上把能操的都操过,然后让众人下去推车。 李可情绪本来就低,这一弄更加糟糕。那天,营盘中学正开学,校园乱哄哄的。 李可找了两圈,最后在学校菜地找见乔校长。乔校长平脸大鼻子,鼻头微微泛红, 像面饼上安了个烤红薯。他抓住李可的手,猛力摇晃,哎哎,可把你盼来了,你是 咱营盘的宝贝呢,我正琢磨着要去接你,走走走,先回办公室。回头对两个起菜的 人说,你们先干。李町纳闷,乔校长跑到菜地来干什么? 乔校长热情地介绍着学校 的情况,李可一句没听进去。 教导主任阮中兴是学校二号人物,小眉小眼,说话软绵绵的。阮中兴也说了许 多客套话,和乔校长不同的是,他每句话都捎带着恭维乔校长,说营盘中学在乔校 长带领下如何如何,乔校长如何关心体贴教师特别足青年教师,如何辛苦如何业务 精通,李可分配到营盘是营盘的福分,也是李可的福分。乔校长没有任何谦虚,李 可看他,他就冲李可点头,当之无愧的样子。 李可认识的第三个人是李玉霞,名字很土,但长得很惹眼。有一双挺拔的乳房, 比秦小微的大多了。 后来方知她是中学唯一的代课教师。学校让李可担任初一班主任,李可报到之 前,南李玉霞代理着。李玉霞向李可移交了花名册、学籍表等资料,说搞不清再问 她。她长得招摇,性格倒还温和。 李玉霞已替李可做了许多工作,但李可还是忙得晕头转向。安排学生座位,任 命班干部,领取教学用品等等。一个女生丢了,饭票,追着李可哭哭啼啼的,李可 有心给她几个钱,摸摸,兜里空空的,只好从后勤替她借了二三十斤。 整个白天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夜晚躺进被窝,悲愤才再次漫上来。这个营盘和 他没有任何联系,硬是霸道地把他拴住。李町不知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不知今后 的日子怎样度过,前途一片迷茫。秦小微依然在脑里晃荡。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 踹丁? 为什么没有任何解释? 李可脑袋几乎胀裂。白天,他硬撑着,撑着男人的尊 严和坚强,把内心的软弱极力掩藏起来。、在营盘的第一个夜晚,李可蒙着头,没 出息地抹眼泪。如果不是宿舍还有两位教师,他会号啕大哭。 教师生活在李可的摇摆、失落、伤感中开始了。 除了班主任,李可还手日任两个班语文课,工作量很大,但并不显得忙。他没 有激情,没有投入进去,完成即可,从不多干一点儿。他觉得自己是局外人,是一 滴油,怎么也融不进营盘这条河。 三个星期后,李可逐渐进入角色。其间有两件事.深深触动了他。 那年,分配到营盘中学共六名教师,其余五名都是中师生,三男两女。学校特 意为六名新教师举行欢迎宴会。所谓宴会就是全校教师在小食堂吃顿饭。一个豆腐 炖肉,配四个凉菜,想必是学校最高规格了。 尽管彼此已经认识,乔校长还是隆重介绍了一番。第一个个介绍李可,乔校长 恨不得把词典里的好词全用上,什么独一无二啊,满腹才学啊。大庭广众之下,李 可越发别扭。他含着笑,冲每一位教师点头。乔校长的溢美等于给李可树敌,那几 个新教师眼里满是不屑和敌意,尤其同宿舍的孟伟,几乎能触见冰挂了。 李可的感觉在晚上得到了证实。在走廊里,听见隔壁宿舍正议论他。孟伟说, 乔校长把那小子捧上了天,不就个文凭吗? 另一个说,未必有多少才学,就是有又 怎样,骟了一样,还能教出好学生? 接着是叽叽嘎嘎的笑声。李可的脸突然搁了炭 火似的,要冒烟了。 两天后的中午,一个驼背老汉找见李可。他是… 位学生的爷爷,特意来看望李可,并送给李可二十个鸡蛋。老汉说已经煮熟了, 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得知驼背老汉走了三十里山路,只为给他送二十颗鸡蛋,李可 深为感动。他说什么也不要,老汉手劲极大,硬给留下了。 李可决定振作起来。这么下去,耽误学生不说,还把自己毁了。他们嘲笑李呵, 李可偏要干好。这个他们不只是盂伟那几个人,而足泛指营盘中学大多数。任何人 骨子里大慨都埋着好胜的种子,尤其李可经历这番重大挫折,更想做出样子米。李 可没背景,没背景干出样子,才能显出不凡。 李可还有个隐秘的愿望:离开营盘。 努力干,是离开营盘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