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交往 一年后,李可正式调进乡政府。当然,李可不敢松气。这是许长宽和姜丁对他 的初步认可,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后面路长着呢。借调那一年,李可的工资依 然从学校领,正式调入,就可以从乡政府领了。李可去学校开工资关系,阮中兴非 要请李可吃饭。李可对阮中兴没好感,平常也就是说说客套话的交情。阮中兴抓住 李可胳膊,小李,这么不给面子? 李可推脱有事,哪天闲下来,他请阮中兴吃饭。 阮中兴说,书记乡长不都开会去了吗? 你还能有啥事? 你那位置没个闲时候,我看 今天最合适,你就赏个脸。李可暗惊,许长宽和姜丁早上才走,阮中兴竟然知道得 清清楚楚。阮中兴始终不放手,李可说那就让阮校长破费了。 吃饭是在镇上最大的饭馆“君再来”。李可知道别人请许长宽和姜丁吃饭多数 在“君再来”,老孟也常来这儿赊熟食。阮中兴是用最高规格请李可的。陪同的人 让他很不舒服,除了阮中兴.还有教导主任、政教主任,都参与过政变。但阮中兴 如此高看他,李可的虚荣心还是有一丝满足。几个人轮着向李可敬酒,并说一些套 近乎的话,请李可多多关照啊,常来中学走走啊。李可说,我不过是个小秘书,阮 校长,你怕要失望呢。阮中兴牙一龇,眼睛更小了。老弟,官不在大小,关键看在 什么部门,在哥面前用不着谦虚,我早就看出来,你是有前途的。来,老哥敬你。 李可说喝不动了。阮中兴说,跟你喝酒不容易啊,这样,我喝两杯,你喝一杯,怎 样? 李可只好端起。后勤主任敬酒更腻歪,李可不喝,非要给李可灌。结果李可自 然喝多了,脑袋发胀,眼睛生疼。他还没这么喝过酒,一根芹菜三次才夹住。阮中 兴他们不再敬李可,彼此碰杯,胡侃。 李可听到了秦小微的消息,这是那次喝酒最大也最残忍的收获。几个人议论说 现任局长快退了.分析谁最有可能接替。后勤主任说十里堡的书记两年前就张罗上 了,别人怕拼不过他。阮中兴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两年算啥,秦局长三年前就张罗 了,而且还下了老本。因为说到秦明礼,李可听得格外认真。阮中兴说秦明礼和县 委刘副书记结了亲家,大女儿嫁给了刘书记的公子。秦局长的闺女可是堂堂大学生, 刘书记的儿子高中还没毕业,为啥结这门亲? 这还看不出来? 别人呛不过秦局长。 秦局长小女儿县职中毕业,不算啥吧,人家能分配到财政局,冲这点就能看出秦局 长多厉害了。 原来这样。李可的心被锋利的铁器狠狠戳了一下。秦小微成了别人的妻子,已 经和他没有关系,可他无法割断那段感情。秦小微念了那么多年书,竟然同意用她 的婚姻给父亲铺路,实在不可思议。秦小微肯定明白这桩婚姻的意义,秦明礼夫妇 会用最实际的道理劝说她。就算这样,也该为自己考虑啊,她就那么满意刘书记的 公子? 那家伙高中没毕业,父亲又有权力,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李可的手不由抓紧杯,仿佛不握点儿什么,身体会裂开。 阮中兴问,小李怎么了? 要不要躺躺? 李可摇摇头,说没事。 后勤主任开玩笑,听说秦局长的女儿吹过一个,不是你吧? 李可脸一热,很快 淡笑道,我可没那福气。 阮中兴说,要是那样,小李不可能分到营盘,就是吹了也不会。不过来营盘未 必是坏事,这地方除了找对象困难点儿,别的还不错。阮中兴又问起李可对象的事 儿,劝李可适当把眼光放低些,吹灭灯都一样的。 后勤主任说,怎么能一样? 身边睡个磨牙打呼噜的女人,碰都不想碰。 阮中兴说,算了吧,你那点儿事谁还不清楚。 后勤主任嘿嘿笑,脸上带出了尴尬。 李可不知后勤主任那点儿事是什么,无心也无资格参加这种讨论,脑子里全是 秦小微。不知她是死心塌地,还是有所不甘。其实,无论怎样也没有实际意义,他 只是想一点儿宽慰。李可意识到心底深处的脆弱,宽慰在某种程度只是伤口上的盐 巴。 倪月进来敬酒,李可的思绪被打断。 倪月是君再来老板娘,三十来岁,据说相当能干。李可扫过她的背影,没有近 距离接触过,乍一见,目光便有些笨,很难从她身上跳开。倪月身材好,可能与穿 衣服有关,束的地方特别紧,突的地方极有节制地跳着,笑起来,脸上就显出别样 的生动。 倪月浅笑,我给各位敬杯酒,这位是…… 阮中兴说,怎么? 不认识? 这是乡里的李秘书啊。 倪月夸张地哎呀一声,仿佛不认识是个天大的错误,听说来了个大学生秘书, 一直没机会认识,今天见着真佛了,赏个脸吧,李秘书,先敬你一杯。 李可和她碰杯。 倪月和别人喝酒,李可的目光不时在她脸上溜着。倪月一偏头,和李可的目光 撞在一起,李可想抽回来,被倪月生生摁住。李可像一个行窃的小偷,被当场捉住。 倪月说,李秘书,你是想敬我酒吧? 李可的尴尬因这句话突然烟消云散。 阮中兴喊,小李,不能让倪老板吓倒啊。 俩人又喝了一杯。倪月说,李秘书,咱就认识了啊,乡政府院子深,我不敢进, 我这小饭馆天天敞着门,你不来就是你不对了。 李可说,我帮不上忙的。 倪月责备,这话就见外了,该罚,看你喝了不少,今儿就免了,下次一定让你 补上。以后常来坐坐,我这儿没啥好的,花样还多,不管我在不在,想吃啥就点啥。 倪月这张嘴倒没白长,李可轻轻笑着,表示接受她的批评。 几天后,李可随副乡长丁大个儿去县里拉东西。 丁大个儿主管民政,三个副乡长中,数他最能支使李可。只要许长宽和姜丁没 有安排,李可随叫随到。丁大个儿爱打麻将,常输,外号丁铜匠。丁大个儿脸厚, 搁在别人头上是嘲弄,对他却是一种能力,一种肯定。据说许多事都是凭他的厚脸 办成的。一旦被他盯上,你打也好骂也好,他永远笑嘻嘻的,缠得没办法了,就答 应了他。丁大个儿没少给营盘往回要东西。 除了帮丁大个儿拉东西,李可还有点儿个人心思,想见见秦小微。好几年没想 着找她,听说她嫁给县委副书记的公子,他心里就痒痒的。那天丁大个儿办的事实 在多,除了乡里的,还有个人的,李可没脱开身。李可有些遗憾,又暗暗松口气。 回去已经很晚了,丁大个儿说,小李,我请你吃饭。 李可已经很善于领悟,忙说,哪能让丁乡长掏腰包,我请丁乡长。丁大个儿倒 也不客气,说,那就谢了,小李,等你领结婚证,我给你免手续费。丁大个儿实在 没有可许诺的了。 李可笑笑。讨厌一个人又不能露出来,只能笑笑。 这样,李可又一次到了君再来。丁大个儿是常客,说话就能听出来。李可只对 倪月笑笑,倪月也只点点头。丁大个儿洗过手,拿起脸盆架上的毛巾胡乱一擦便进 了雅间。李可洗手,倪月很自然地递过一条毛巾,脸盆架上是公用的,她给李可的 想必是私用品,八成新,还有淡淡的香味。李可的心热了一下,看倪月一眼,她已 经转过身。李可灰暗的情绪因这条毛巾渐渐明朗起来。 吃过饭,李可去结账。倪月问,你个人掏钱? 李可说,是啊。倪月对他个人掏 钱似乎很奇怪。 倪月说,先记上吧,反正乡里的账多着呢。 李可坚持付现钱。 倪月说,算了,这次算我请客。 李可很执拗地把钱搁在柜台上,说我喜欢这样。 倪月略显不满,你把我当外人啊。 李可无言笑笑,对她了解少,不敢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