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私事 半个月了,李可没去君再来。那天晚上窥到的一幕给他心里塞进了烂棉花,对 倪月的好感一下消失了。她怎么会这样? 怎么由许长宽乱摸? 由此推断,俩人关系 非同一般。就算许长宽是营盘一把手,长相可是全乡挑不出第二个,倪月怎么就看 上他了? 他生倪月的气,更恼恨许长宽。许长宽凭什么? 恰好许长宽让他搞一个材 料,他故意弄几个容易念错的字,如火如荼之类。往常都要注音的。许长宽果然念 错了,会后问李可是不是念得不对,他发现有人掩嘴。李可应付着许长宽,背上爬 满冷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滑到危险边缘,正糟蹋自己的前程。倪月和许长宽好, 跟他有什么关系? 倪月对他是不错,他对倪月也有好感,凭这个他怎么能约束倪月 ?倪月八面玲珑,对谁都好。干预别人的私事,实在愚蠢透顶。 想通后,李可去了君再来。虽然仍有点儿别扭,但脸上晴空万里。倪月问他疯 哪儿去了,怎么比书记乡长还忙。李可说我一个干活的,怎么能跟书记乡长比? 倪 月揶揄,是不是怕撞见许书记? 他能来你为什么不能来? 他还吃了你? 你们那个什 么建设不是搞完了吗? 李可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怕谁,就怕嘴太馋,吃了还不上账, 你不怕,我就天天来。倪月说,哄姐的吧? 假话越说越溜。李可笑笑。在乡里待着, 肯定得和倪月打交道,不能过于冷淡,当然也不能太接近,只要不让她看出芥蒂, 不在许长宽耳边说他闲话就行。 许长宽对李可仍像以前那样,但李可一直琢磨着弥补一下过失。他拟了个题目 :关于农村党组织建设的一点儿思考。拉了提纲,拿到许长宽那儿,请他过目,说 写成后想寄报社试试。故意在题目下边写了许长宽的名字。许长宽扫一眼便道,我 对这玩意儿没兴趣。李可僵在那儿,眼巴巴地瞅着许长宽。许长宽又说,你有这个 心思,我领你去村里走走吧,你还没去过村里吧? 村里的工作,不深入下去根本不 知道怎么回事。 第二天,许长宽领李可去营盘南面的葫芦沟。许长宽动用了他的专车,砂石路, 车颠簸得厉害。许长宽说,别人以为四个轱辘好,其实没有两个轱辘舒服,所以我 还是愿意骑摩托车。 这恐怕是心里话,听领导一句真话不容易。李可竟然挺感动,说许书记给乡里 省不少油钱呢。 许长宽呵呵一笑,不能光考虑省啊,我不坐车,小何该失业了。司机小何回头 笑笑。小何是个极乖巧的后生。 许长宽说,乡里和人家过日子不同,不能光想着省,得想法挣。人家支出不多。 省省也能对付,乡里没法对付,我一直想着搞点啥。 许长宽第一次和李可如此亲切地交谈,李可想自己过去只看眼色,工作被动了 些。如果主动,可能许长宽和他更为亲近,可他又怕那样会得罪姜丁。 李可说,穷家难当。他不能没反应,也不敢说得多。 许长宽说,是啊,别人以为乡书记风光,烂事多着呢。 李可笑笑。 许长宽说,等有了钱,我给每个村都修一条柏油路。末了又自嘲,不知猴年马 月呢。 李可说,老百姓知道许书记这么想,不知多高兴呢。 许长宽突然问,小李处对象没有? 李可没想到许长宽问及他的个人问题,如实 说,还没有。 许长宽说,不会吧,是不是保密? 李可说,我哪敢跟许书记保密,谈是谈过, 都没成。 许长宽拍一下腿,我这个书记失职,光让你干活,从没问过你个人问题。 李可说,许书记忙,这事咋能打扰你呢? 许长宽说,个人问题解决好了,工作 才有劲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看见村庄了,小何说,那不是杨二井吗? 许长宽也说,没告诉他,他怎么知道 咱们过来? 李可顺俩人的目光望去,看见村口站着一位中年汉子,认出是葫芦沟村 主任杨二井。村干部常到乡里开会。李可大部分认识,暗想,杨二井鼻子够灵的。 车一停,杨二井就堵过来,小声但急切地冲许长宽说着什么。许长宽烦躁地说 添乱,让小何调头。许长宽的脸越发像一截焦炭,皱着眉,一句话不说。小何的车 开得飞快,越发颠得翻江倒海。李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得出,许长宽很急。许 长宽不说,李可当然不能问,这种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快到乡里,许长宽方说,到医院,吴琼喝药了。 这句话显然跟小何说的。李可不知吴琼是谁,许长宽急成这样,和吴琼肯定不 是一般关系。 下了车,许长宽直奔急诊室。 李可问小何吴琼是谁,小何说是许书记的外甥女。 李可跟在小何身后。一般司机最懂看领导眼色,最知什么是领导隐私,最知避 讳什么。李可虽没遇过这类事,但知道跟着小何肯定没错。 急诊室站了好些人,李可的目光从人头跳过去,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吴琼。头发 零乱,脸色惨白。李可在街上见过她。好像是供销社职工,没想到是许长宽外甥女。 吴琼闭着眼,许长宽喊了好几声,她一动不动,但眼角溢出泪水。 医院院长周大撇像一根胶条,许长宽站在哪儿。 他都紧贴着,告诉许长宽抢救得及时,没生命危险,但身子虚,需要住院观察。 许长宽嘱咐周大撇,一定要注意。 周大撇说,二十四小时陪护,许书记放心吧。 李可第一次下乡流产了。他翻翻拉的提纲,丢进抽屉。许长宽不提,李可不会 再写。吴琼喝药和李可下乡写稿没有任何联系,但这会让许长宽产生联想。 不过,李可觉得还是有收获的。他跟许长宽去了医院,又随小何去村里接来吴 琼母亲。果然和许长宽有些像,矮矮胖胖的。 李可介入了许长宽的私事,当然是无须避讳的私事。李可不会就这么放弃,好 像许长宽不安排他,他就不知怎么做了。晚上,买了罐头、奶粉之类,约小何一块 儿去看吴琼。从小何嘴里,李可知道了吴琼喝药的缘由。吴琼是供销系统的出纳, 处了三年的对象吹了,想不开,就喝了药。李可想,她和自己的经历倒有些类似。 当时,他也有过灰暗的想法,好在没干蠢事。 吴琼的头发已经梳过,脸依然白得吓人。眼睛倒是睁着,但呆滞无神。她母亲 说有人看你来了,吴琼没有任何表示。李可想,死过一回,想法肯定和从前不一样 了。吴琼母亲似乎还要和吴琼说什么,李可拦住了她。把东西搁下,与吴琼母亲说 了几句话,便和小何告辞。 李可问,她对象干什么的? 小何说,部队的,刚考上军校。 李可说,这很正常嘛。猛然意识到唐突,忙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