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猎手与猎物 刘老歪交给李可几张纸,写着被毛文启“摊”去的羊的数目和日期.后面有户 主按的手印。李可数数,约有二百只。二百只呢,都被毛文启吃掉了,简直可以称 为吃羊专业户。刘老歪瞧着李可的脸色,劝李可赶快把毛文启抓起来,送交法办。 李可说还没有具体落实。刘老歪挺着脖子说,凭这条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他这是喝 老百姓血呢! 妈的,当年老子拼死拼活。 可不是为养这些狼。刘老歪牢骚满腹,一说话便满脸愤然。 李可说,证据越确凿,就越难逃法网,法律只相信证据,而不是相信感情。 刘老歪说,还有一个证据,那些羊皮毛文启没卖。肯定在啥地方堆着呢。 李可脱口道,哪儿? 刘老歪摇摇头,那小子鬼,怎么会让外人知道? 李可说, 那是赃物,他会留着? 刘老歪不动声色,集中起来,能卖好价钱。 李可不知怎么就想起树枝,尤其她眸子里呼之欲出的火苗。毛文启是头狡猾猎 物,如果猎不住他,他反过来就会把你猎住。 ’李可告诉刘老歪自己找过树枝, 可她否认有那么回事。刘老歪说,毛文启是啥人? 他整治人可有一套,甭说一个小 小的树枝,我若不是屁股里还留着枪子,也得让他收拾了。 李可说,要不你和我走一趟? 刘老歪赶紧推脱,不行,这万万不行! 她只信上 面的人,我去肯定坏事。能不能从她嘴里掏出东西,就看李乡长你的了。刘老歪说 了一句很别扭的恭维话,溜之大吉。李可无言笑了。看来,刘老歪吃过树枝的苦头。 李可找了几户核对毛文启“摊”羊的事,都承认有这么回事。而且,李可发现 一个有趣的现象,几乎每户都小心翼翼地问同一个问题,要抓毛支书吗? 李可没有 直接回答,反问,你希望抓他? 村户也很圆滑。 皆笑着敷衍。只有一户回答出乎李可意料:抓走他,谁为北滩断案? 中午,李 可回到村委,正琢磨该不该往下核对.毛文启一头大汗跑进来,说李乡长救我。李 可诧异地问怎么了,毛文启说有人要揍他。李可冷笑,北滩敢有人揍你? 麻雀吃鹞 鹰告天都不信。毛文启说不是北滩的。李可一抬头,见白老窖急急摆过来。白老窖 是乡土地助理,一个老油条,每天醉醺醺的,这儿揩点油,那儿蹭顿饭。许长宽和 姜丁都拿他没办法,对他听之任之。毛文启小声说他要从村里借粮,不借就操我祖 宗三代,我惹不起这个土地爷。 白老窖喘着粗气骂,毛文启,看你小子能钻进耗子洞? 毛文启苦着脸说,土地 爷,饶了我吧! 李可问白老窖,你要干啥? 白老窖说,春天闹饥荒,找毛支书借点 儿粮,谁知他看不起咱。 李可佯问,毛支书什么时候开了粮站? 白老窖也不识趣,硬拉毛文启出去。 门口停辆三轮,白老窖是有备而来。 白老窖靠在三轮上,说话极不客气。是借又不是要,毛支书这点面子也不给? 我有办法绝不找你。毛文启蔫唧唧蹲在地上,说村里倒是有点粮,去年底就分给困 难户了。李可说,乡里不是有粮库吗? 白老窖阴阴一笑,我没能耐,有能耐就去办 工厂了。李可很恼火,又想不出怎么回敬。白老窖问毛文启,今年有没有批地盖房 的? 毛文启说有。白老窖说连去年没交费的,一块儿报上来,今年卡得严,批一处 八十块。毛文启急了,去年不是不收吗? 白老窖生气地说,国家的土地,能随便使 用? 白老窖是想法子刁难。毛文启央求半天,白老窖就是不吐口。白老窖吃拿惯了, 容不得别人说不是。连敲带诈,与土匪何异? 蛀虫啊,李可生气地想。白老窖仗着 资格老,从不把乡干部放眼里,拿李可更不当回事。 白老窖把毛文启戏弄够,非要去库房看看。毛文启推说保管员不在,白老窖就 逼毛文启找钥匙。毛文启耐不过,打开库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了几麻袋 粮食。白老窖气鼓鼓地问,这是啥? 粪? 毛文启忙说,这是公用田种子粮,不能动。 白老窖说阎王贴告示鬼话连篇,再说种地前我一定还来。毛文启苦着脸说不行啊, 饿死老子娘,不吃种子粮,万万使不得。 抹布似的皱纹几乎垂到胸脯。李可在一边说,你给毛支书打张欠条,我做证人。 白老窖连说行行,把粮食搬到车上,却死活不肯打借条。李可再也憋不住,猛地拽 断油管,道,好歹你也是干部,怎么能这样? 白老窖也火了,跳下车推搡李可。毛 文启把俩人拉开,车上已经空了。毛文启呆了一下,忽然放声大哭,嚷着让白老窖 赔。白老窖悻悻地说贼喊捉贼,跳上车溜了。 李可余怒未消,直喘粗气。毛文启说,和这类人生气不值。脸上已是平平静静。 李可看到毛文启的另一种狡猾。 李可在北滩住了三天,没调查出眉目,想着要树苗的事,便回乡找姜丁。姜丁 说树苗昨天就分下去了。李可忙问有没有北滩的。姜丁说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哪能种 果树,树种挺贵,给他们也是浪费。李可颇为不悦,现在不是北滩要树苗,而是他 李可要。姜丁问,毛文启托过你? 李可点头。姜丁说既是这样,看能不能从别的村 匀点儿。 下午,毛文启匆匆找来,问树苗的事。李可很尴尬地说明情况,毛文启一下蹲 在那儿,如发霉的窝窝头。半晌,毛文启抬起头,小眼扑闪着动物窥视食物的光亮, 说,咱俩都加一把劲儿,中不中? 弓腰出去了。 黄昏时分,毛文启扑进来,抓着李可的手,连说谢谢。李可莫名其妙。毛文启 说没李乡长的面子,我一棵树苗也弄不上哇,现在乡里给了一拖车。李可随毛文启 出去,果见门口有一拖车树苗。毛文启又说我代北滩谢李乡长了。阵阵寒意袭上来, 李可二话没说,转身进来。自己低估了毛文启,这家伙能量大得很,他如此说无非 是给李可面子。李可不知毛文启耍了什么手段,能从别的乡“抢”出这些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