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结果 李可想来想去,觉得刘老歪把告状信撤回去是最好的办法。刘老歪脾气倔,说 服他可不容易。正一筹莫展,刘老歪上门说不告了。李可暗喜,又感蹊跷,事情刚 有眉目,刘老歪为什么不告了? 李可有意无意激他几句,刘老歪笑道,我不吃你激 将法,告谁也拦不住我,不告拿鞭子打也不告。李可说不告也好,省得我跑。刘老 歪要告状信,李可说不告不就是废纸吗? 这么急? 便拉开抽屉翻找。他用余光扫了 一下,见刘老歪紧盯着抽屉,哎呀一声,说昨天停电,一定当手纸用了。刘老歪脸 就僵僵的。李可说要不我去厕所找找? 刘老歪说算了算了,扔了就没事了。 随后告辞。 李可站了一会儿,把那封告状信重新摊在桌上。 这里面难道还有其他秘密? 好奇被激起来,索性搞个水落石出。 李可又去了北滩,这次直奔树枝家。这个女人嘴里应该能掏出些东西。门上吊 着锁,李可打问一下,一个老汉告诉他,树枝的孩子在学校打架,树枝被叫去挨训 了。李可返身朝学校走去。学校在村子最西部,是土房,但披着水泥瓦。 办公室人很多,李可进去没引起注意。只有树枝抛来惊讶的一瞥,随即把头低 下。当地站着一个小男孩,两手紧握,仇视地昂着头。他旁边是被打的孩子,个儿 头比树枝的孩子猛,可眼窝边有两团青色。一位二十几岁的女教师让树枝的孩子给 对方道歉。树枝的孩子固执地说,我不! 树枝很生气地拧孩子耳朵,道歉! 给人家 道歉! 小家伙哎呀直叫,依然固执地说,我不! 旁边的老师把树枝拽开。女教师说, 你打人不对,应该向人家道歉。小家伙说,是他先骂人的。女教师说,挨骂可以找 老师,但不能随便打人。小家伙说,他骂我娘是破鞋。屋里突然静下来,所有的目 光都朝树枝射去。树枝的目光突然温和了,蹲下来,异常温柔地对孩子说,甭管别 人骂啥,你都不能打人,记住了? 孩子噙着泪问,骂破鞋也不该打? 树枝说不该打。 孩子揉着眼睛点点头。女教师又说了几句,让两个孩子上课去了。 树枝问过有没有别的事,很平静地出去。女教师骂,德行! 另一位教师说,面 不改色心不跳,简直是卖×专业户。忽然发现李可,问你找谁? 李可说谁也不找。 女教师醒悟过来,冷笑着说你是乡干部吧,有事? 李可说我以为这儿是学校呢,走 错了。女教师便有些尴尬。李可忽然指着墙上的条幅问,这是谁的字? 女教师说, 毛支书的。一束亮光猛然透进李可脑壳,他说这条幅有问题,趁教师们发愣,李可 拽下来,夹在腋下出来。 树枝在半路截住李可,问毛文启的事怎样了。李可直言不讳地说,毛文启有污 点,不过确实是位难得的支书,放在战争年代,准是位大将。树枝高兴地说,这么 说他真没事了? 李可没回答,却皱起眉头,很艰难地咬咬牙。树枝忙问,到底咋回 事? 李可叹口气,这事儿不好说。树枝左右扫了一眼,低声说,咱们回家吧。李可 有些迟疑,树枝便说,放心,我还没破到见谁缠谁的份儿上。 进屋后,李可问她要说什么。树枝说毛文启拿羊给村里换好处,村里谁都清楚, 为什么有人告他? 李可说我也有些奇怪,是不是他捞了什么好处? 不然,招待上面 怎会杀那么多羊? 树枝说村里那些羊一多半是许长宽拉走的。李可呀了一声。树枝 说我不骗你,许长宽在北滩的事瞒不了我。不过他还算有良心,没亏待我,也给北 滩办了不少好事。李可迟疑着问,他逼迫你的? 树枝瞄李可一眼,这倒没有,我自 愿的,我这人贱,就爱吃现成的。李可不由长舒口气,说我会替毛支书说话。树枝 欣喜地说,谢谢你啊。李可想,毛文启支书当到这份儿上,也算值了。 毛文启撅着屁股在院里编筐。看见李可,眼里的灵气,一下失掉,变出一副可 怜样儿。毛文启一生都在演戏,这个习惯已无法更改。毛文启把李可让进屋,连说 许多感激的话。他说没有李乡长,黄叶就跳进火坑了,黄叶还说要谢你呢。李可忙 说不必,又问黄叶不是自愿的嘛? 怎么回事? 毛文启嘿嘿一笑,说我把那小子保出 来,他都老实交代了,他是人贩子,那天他当着全村人的面,发誓绝不干这昧良心 的事儿了,黄叶当众扇他两个耳光。李可笑笑,没有说破。毛文启这个人精,借那 汉子的嘴,给北滩女人敲了一次警钟。 李可把告状信摊到毛文启面前。毛文启瞄一眼,告我的? 也该告,我真是造孽 太多,李乡长都调查清楚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李可冷笑,你早就猜到上面 不能把你怎样,才敢说这话,是不是? 你把人玩得团团转,自己在背后看西洋景儿。 毛文启急了。 脖子上血管绷得弹簧一般。他说李乡长说笑话了,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可指着告状信质问,谁写的? 毛文启现出一脸苦相,谁写的,我怎么清楚? 李可从怀里掏出从学校墙上摘下的条幅,丢在毛文启面前,毛支书,你好手笔呀, 我差点让你蒙了。 毛文启脑门儿沁出密密的汗珠,脸渐渐白了。 李可问,你写状子让刘老歪告,究竟耍什么把戏? 毛文启大汗淋漓,半晌,仰 起惨白的脸说,告状信是我写的,我不是耍什么把戏,说来说去是北滩太穷哇,你 也见到了,坡不长草地不产粮,我当了二十多年支书也没摘掉穷帽子,大闺女往外 嫁,小伙子娶不上媳妇,娶上的也难保不跑。脱贫致富,妄想呀! 实在没别的办法, 只能靠上面救济。若平均分配,北滩也得不到多少,得特殊救济。别的地方有特产, 北滩没有,我就咬牙送羊。为避免行贿受贿,就用狗的名义。许书记这些年弄走不 少羊,给北滩办了不少好事。但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办法,我这支书也没脸。 我不想和姜书记再这么玩,就想了这个招.也是无奈啊。 李可问,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毛文启摇头。 李可问,那你为什么撤告状信? 毛文启说,没有呀,刘老歪怎么……会? 正说 着,刘老歪进来,看见炕上的告状信,脸就白了。质问李可,你怎么哄我一个老头 子? 毛文启问,怎么回事? 谁让你撤的? 刘老歪叹口气,万一把你抓进去,北滩半 拉天就塌了。毛文启说我这样子,监狱也不收哇。李可说这样一来,你所谓的特殊 救济不就没影儿了? 毛文启说今年先弄个果园,明年再弄点别的,靠小姨子养孩子, 没指望。 李可把告状信揉了。 这封告状信的前因后果终于弄清,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回到乡里,李可写了一 份调查报告,大意是毛文启没有告状信所罗列的罪状,告状人刘老歪和毛文启有个 人矛盾,现已化解,刘老歪已主动撤诉。 报告交给姜丁前,李可给许长宽打了个电话。没什么明确目的,只想听听许长 宽的反应。许长宽声音嘶哑,但听出很生气,不错,我是从北滩弄了不少羊,那不 是我个人吃的,一个小乡拿什么去上面跑关系? 不给水利局送能要上水利建设费? 不给扶贫办送能要上扶贫款? 这算啥? 我不怕,让他们查吧,这事谁不清楚? 都是 姜丁搞鬼,这人太阴,你在他手下可得留神。李可想问那树枝的事呢,说出口的却 是,我已说服告状人撤诉了。许长宽说,李可,我没看错你,哪天带吴琼来玩啊。 李可苦笑,心想你没看错对我有什么意义? 许长宽已是明日黄花,李可不想再给他 加压。 姜丁看了李可的报告,别有意味地说,刘老歪倔不假,不过人特别直,怎么会 诬告呢? 李可说,能及时撤回去,说明他还不坏。 姜丁说,早该劝劝他。 李可说。我没劝他,他那脾气谁劝也不成。事实在那儿摆着,他能告出什么? 姜丁说,我说嘛,毛文启哪有这么恶劣? 比土匪还可恶。 李可说,毛文启确实杀了一些羊,都用来招待人了。 姜丁说,这个就别查了,吃进肚里还能吐出来? 忽然一转,李乡长,还是你厉 害啊,几下就查清了。 李可笑笑,托姜书记栽培。 姜丁脸肌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