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的任务 上班后,李可再提分管问题。姜丁的答复是等到年底,一是几个副乡长各分管 一头,任务已安排下去,没法再调;二是要把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交给李可。李可 看着姜丁,以为又要查案子。姜丁说的重要任务是让李可要账。营盘目前共欠外债 一百万,外面欠营盘的债务多达一百五十万。如果要回来,除了还清外债,乡里日 子也好过许多。李可有些迟疑,外面欠乡里的钱,他也了解一些,听说过去组织过 要账队,都无果而终。问姜丁是不是把这任务交给有经验的。姜丁嘿嘿一笑,经验 不重要,谁有这经验啊,关键是能力,通过这次查案,他认为李可有这个能力。说 准确点,除了李可,别人没这个能力。如果要回来,那就是营盘大功臣。李可问, 要不回来呢? 姜丁反问,还没要,怎么知道要不回来? 李可意识到姜丁仍要挂他, 所谓“重要任务”是别人不愿干的。不接受就是不服从组织安排,后面的日子会更 难过。这个任务也许会碰得头破血流,让人看笑话。李可磨蹭一会儿,说先试试。 姜丁说不是试试,要全力以赴。李可说好吧。 机会总是隐在困难背后,也许这次要账会带来一线曙光也说不定。 姜丁把自己的摩托车给了李可,说虽然骑过几天,仍是新的,比其他副乡长的 摩托车好。这倒是实话。姜丁当了书记,把那辆吉普卖了,买了一辆“普桑”,摩 托车自然闲着。如果没要账这个差事,肯定轮不着李可骑。姜丁说县里已经下文, 不准用公款买摩托车,买了的都要交钱,李可就免了。又让李可物色一到两名组员, 李可从要回的账款中提百分之二作为要账花销。乡里全力支持李可,前提只有一个, 把账要回来。 李可说,感谢姜书记信任,我尽力而为。李可不愿说违心话,此时能说什么? 李可把摩托车骑回家,吴琼很是惊喜,说咱俩上县里不用坐客车了,可惜是辆旧的。 李可说,知足吧,你。 第二天,李可从会计那儿把欠条接过来,厚厚一沓,装订起来就是一本书。看 了账单,越发觉得棘手。 这些账很繁杂,多的欠好几万,少的仅几十元;多是本县人欠的,也有外地欠 的;有公家欠的,有私人欠的;有从会计那儿欠的,有从乡里买东西欠的。多是陈 年旧账。李可瞅着下面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想,也许每个账条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一本书岂能装下。 李可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么多账,他一个人显然不行。姜丁让他选 人,政策够宽,可谁愿意沾这种扯不干净的活儿呢? 脑里把乡干部过了一遍,没合 适的。发了一会儿愁,突然想起刘老歪。要账一定要找个正直又天不怕地不怕的, 刘老歪最合适。 心中一喜,忙往北滩挂电话。 刘老歪迟迟未到,李可想这个怪脾气,是不是有意见? 查那个案子没得罪他呀。 也许要等李可三顾茅庐,正想着,刘老歪推门进来。李可抓了他的手,可把您老等 来了,坐,坐啊。 刘老歪冷冷地说,站着吧,有事快说。 李可说,我没得罪过你吧? 刘老歪说。少废话,找我干啥? 李可说,先喝点水。 刘老歪警惕地说,你这么热情,肯定没啥好事。 往门口挪挪,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歪屁股凸出来,仿佛承受不住上身的压力。 李可苦笑,在你眼里,我的形象就这么糟? 刘老歪说,你不说我可走了。 李可简要说了,并强调,他不会白受累,乡里会付报酬。 刘老歪怪模怪样地看着李可,问,为什么想起我? 乡里定的? 李可说,这是我 个人意见,我接了任务,人由我选,我想了半天,你最合适。 刘老歪说,少给我戴高帽子,我不管,这钱还是让别人挣吧。如今世道变了, 欠钱是爷爷,要账都是孙子,我这么大岁数,你让我当孙子? 你们乡干部挣着公家 的钱,喝着公家的酒,有事往后缩,把我一个老汉往前推,不干! 李可说,别人没 这个能力。 刘老歪冷冷一笑,李乡长,这差事是你主动申请的,还是乡里派的? 李可略一 迟疑,乡里派的。 刘老歪说,我想你也不会主动接,乡里不派别人,为啥单单派你,是李乡长能 力比别人强? 我看你让人家抓了大头儿。上次查案你就是大头儿。你连自个儿都哄 不了,还想哄我? 什么能力强,扯淡! 李可脸迅速涨红,连刘老歪都能看出他在乡 里的处境,乡里的人不知怎么嘲笑他呢。片刻之后,李可迎视着刘老歪的眼睛说, 你说得对,这差事是硬压到我头上的,我不情愿。等看完这账单,我的想法变了。 瞧见了吧? 这么厚一摞,全是欠条。这么多钱为什么没人还? 因为是公家的,都觉 得欠乡里天经地义。 乡政府就是一块肉,谁都想啃一口,让人震惊啊,你看看吧。 李可的慷慨陈词似乎说动了刘老歪,他拿过账单,翻了半天,眉头皱出个大疙 瘩,而后骂道,一群蛀虫。 李可说,我在乡里待了好几年,也是第一次知道。 刘老歪叹口气,便宜占惯了,吃进去容易,吐出来难。李乡长,这活儿难干啊。 李可笑笑,所以我请你来。 刘老歪说,我没办法,除了这歪屁股,除了这倔脾气,啥都没有。 李可说,你的资格在那儿摆着,往那儿一站就是令牌啊。 刘老歪说,现在谁管你这个,我也没事干,跟你出去跑跑也好。就这把老骨头, 估计也帮不上你多大忙。 李可说,我先谢谢您老了。 刘老歪一摆手,别,我怕这个,到时候你不嫌我烦就行。李乡长,光咱俩怕够 呛,给你推荐一个人吧。 李可忙问,谁? 刘老歪说,农场场长李铜你见过吧? 噢,那家伙不轻易露面, 能耐多大谈不上,我想关键时候能用上他。 李可马上驮刘老歪去农场。见到李铜,李可大失所望。李铜两只小眼,而且混 浊不清,眼角粘着两团眼屎,仿佛刚睡醒,整个人看上去委靡不振,随时都会倒下 的样子。刘老歪竭力推荐,李可也只好挤出一丁点儿热情,和他打招呼。 李铜倒没推辞,只说到时候喊他就是。 三人商量怎么要账——其实是李可和刘老歪商量,李铜闭着眼,一句话不说。 刘老歪提议将欠条登在报上。李可否定了,甭说报社未必给登,就是登,欠账的也 不一定看到。看到的肯定有一官半职,贸然登出去,还不惹得那些人恼羞成怒? 刘 老歪看出李可心思说.李乡长又想要账,又怕得罪人。这事难办。李可说,先文后 武吧。刘老歪没顾忌,李可得考虑周全。李可看见账单气愤不假,但不想把自己拽 个跟头。刘老歪冷笑说,不会有结果的。 李可说的文是书面催要。他印了一些催款通知单邮寄出去。哪怕有一个人还账, 也算有了收获。一个多月过去,什么信儿也没有。还真让刘老歪说中。 月底,乡里开例会,姜丁让李可汇报清欠进展。 事先,姜丁并没说让李可汇报。李可稍稍一慌,说正在追要。临近散会,姜丁 说下次汇报大家搞得详细点儿。李可觉察到别人复杂的目光,明白姜丁是在加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