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讨债 李可领着刘老歪、李铜开始讨债。 从乡政府出来,碰见丁大个儿。丁大个儿笑得都成大虾了。刘老歪问李可,丁 大个儿傻叽叽笑啥。李可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其实他心里清楚。刘老歪是歪屁 股,李铜像半瞎子,李可领这么两个兵,谁见不笑? 如果李可邋遢些,就是个乞丐 团了。李可无心想这些,只要能要回账,他俩长犄角也无妨。从某种意义上说,李 可的命运握在刘老歪和李铜手里。那天散会,李可就找刘老歪。刘老歪挖苦他一顿。 李可问他有啥好办法,登报肯定行不通。刘老歪说,没别的办法,只能上门堵。最 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第一站是邻县一个化肥厂。营盘曾办过一个砖厂,也倒闭了。化肥厂赊了一万 两千块钱的砖,还是许长宽前任手里的事。公家的钱,都想赖掉。下车,刘老歪说, 甭管发生多大的事,你也甭着急。李可欲问,刘老歪早把脸扭到一边。 对方倒是热情,厂长亲自倒水,亲自点烟。说到正事,厂长先诉苦,而后说, 钱是紧张,不过也该还了,咱不能不讲信用,我已通知财会室,让他们准备,咱先 吃饭吧。 刘老歪倔倔地说,我们吃过了。李铜双眼一闭,养起神来。 厂长躬了腰,你们大老远来,怎么也得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刘老歪让李可一个人去。李可哪敢丢下他俩? 只强调一下车就吃了。 厂长说,那就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刘老歪说,哪儿也不去,这儿方便。他语速极快,李可根本无从插嘴。 厂长显出无奈,也好。说去吃口饭,一走再无踪影。李可猜他躲了,暗暗着急。 刘老歪竟然也学李铜那样闭目养神,俩人没一点儿急样子。那个灯草样的女秘书过 一会儿便给他们倒一次水,李可问你们厂长呢,让他过来。女秘书笑盈盈地说厂长 出门了。李可瞪她,她一脸无辜。李可捅捅刘老歪,刘老歪睁开眼,急急往外走。 李可问他去哪儿,刘老歪说厕所。李可跺脚,火烧眉毛了,你一点儿不急? 刘老歪 说,急有啥用?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下班后,人都走光了。刘老歪和李铜弄了几粒石子,打起八眼枪来。 一个熊掌样的汉子进来,问,你们干啥的? 李铜斜他一眼,说,八路军。 熊掌噎了一下,撵三人走。 刘老歪说没地方去。 熊掌硬邦邦地说,这儿不是收容所,丢了东西谁负责? 李铜用小眼睛翻着汉子, 你咋呼啥? 这地方的破东西白给也不要! 熊掌耍横,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顺手 把李铜提起来,要扔出去。 李可正要上前,李铜忽然浑身乱抖,脸色惨白,口流涎水。熊掌呆了一下,忙 把李铜放下。李铜直僵僵摔在地上。 李可吓坏了,背起李铜想往医院送。 刘老歪抬手探探李铜鼻息,冷冷地说,没用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李可呆了,账没要成,先出一条人命。猛想起刘老歪那句话,难道李铜装死? 伸手摸摸李铜脉搏,也不跳。 刘老歪咂咂嘴,老家伙命苦,死还死在外地。 熊掌汉子神色惶然,却故作镇定,少来这套,还想讹人? 刘老歪不搭理,让李 可守着,他去报案。 熊掌欲拦,刘老歪轻轻一拨,熊掌闪到一边。刘老歪轻蔑地说,老子在战场的 时候,你还在你娘肚里窝着呢,现在倒想逞威了? 瞧见老子的屁股没? 不是娘胎带 的,枪子打的。 熊掌突然抱住刘老歪的腿,说,你别报案,我不是故意的。 刘老歪说,人命关天,不报案还想咋的? 熊掌鼻涕眼泪齐流,我刚找了媳妇, 还没结婚呢,求求你…… 刘老甭让他找厂长,熊掌夺门跑了。李可担心地说,万一他不回来呢? 刘老歪 说,出了人命,厂长还敢躲? 李可问李铜是不是装死。刘老歪苦笑,死怎么能装出 来? 李可突然跌入黑暗,自己的仕途怕和许长宽一样终结了。 厂长风风火火闯进来,探探李铜鼻息,也慌了。 刘老歪冷笑,欠钱不还,还要杀人,你们太狂了。 厂长赔出一脸笑,说没想到会这样,咱们谈谈,能不能私了? 刘老歪和李可对 视一眼,表示同意。 商谈结果,厂长答应立即还清欠账,另外赔偿两万块钱。三天之内把钱送上门, 前提是李可不报警。 李可想,一条人命两万块钱财就打发了? 可刘老歪抢在他前面同意了。 第二天,雇了一辆车返回。李可心中凄惶,想着回去怎么向姜丁汇报。走出约 一公里,刘老歪拍拍李铜的肩,老家伙醒醒,还睡呢。奇迹出来了,李铜伸伸胳膊, 打着呵欠说,和阎王下了盘棋,他输了,又把我放了。李可目瞪口呆,知俩人演了 双簧,抱怨不该瞒他。刘老歪说,告诉你就不灵验了。李可转惊为喜,说李场长有 这本事,要账就不愁了。李铜说,你以为啥场合都能用? 李可想,不管怎么说,这 俩人还是选对了。 首战告捷,李可异常兴奋,照这样下去。不用三个月就能完成任务。这是块硬 骨头,要是能啃下来,就为营盘立了大功,姜丁还会用另一种眼神看他吗? 回到乡 里,李可执意请俩人吃饭。刘老歪说乡里有食堂,你就甭破费了。李可本想说乡里 给了活动经费,话到嘴边,又改口道,让我表示一下心意嘛。见李可往君再来走, 刘老歪说,随便找地方填一口算了,那地方刀子太深。李可说,那儿干净,放心, 不会宰咱们。李可说的是实话,却不是真话。此时,他很想见见倪月。 席间,李可不停给俩人斟酒、夹菜。刘老歪说别这么客气,我俩是你的兵。李 可说没有你们,这账怕没指望了。刘老歪说,没我俩,地球照样转,别戴高帽子, 李乡长,你就歇歇吧。李可说,总听人说,能人不露相,我今天算领教了。李可明 显是在讨好,他本不会奉承人,谁让他的命运握在他们手里呢? 刘老歪说,还让人 吃饭不了? 李可忙说,不说了,吃。李铜似乎没听见俩人说话,专心对付桌上的菜。 倪月进来敬酒,李可让她先敬刘老歪和李铜。倪月稍一迟疑,脸上便春光灿烂。刘 老歪十分冷淡,嘴唇碰碰杯便放下。李铜干脆杯也没举。倪月掩饰着尴尬,问李可 还要什么菜,李可询问地望着刘老歪。刘老歪说,你想撑死我俩? 李可笑笑,冲倪 月摆摆手。 李可结账,刘老歪和李铜在外面等。倪月抱怨,怎么领这么俩人? 像吃了枪子 儿。李可说,他俩就这脾气,没他俩,乡里的账没法要回来。倪月说,正说呢,你 怎么又去要账了? 顺利不? 李可说,还行。倪月眼里进出一丝喜悦,要回钱,我的 账也有希望,这个忙你得帮啊。李可说,我尽力吧。直到此时,李可才意识到自己 为什么想见倪月了,他想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她。别人对他的好,他总是忘不了。这 是帮倪月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刘老歪死死盯住李可,似乎要把李可扎透,冷冷地问,咋这么半天,舍不得走 ?李可说,找不开钱。刘老歪说,别扯淡,你是不是和这女人有一腿?李可正色道, 可不能乱说。刘老歪说,你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敢管,就是不能拿我俩作幌子。李 可笑笑;别开玩笑了,说正事吧。一直不吭声的李铜说,谁也不是瞎子。 李可怔怔,再次笑笑。 接下来却没那么顺利。要么找不着人,找见都推说没钱。好些人都在营盘工作 过,现在多在县里任职,大小也担点儿职务。李可不能撕破脸——撕破脸未必管用, 只好把刘老歪和李铜推到前面。刘老歪和李铜却没有第一次的劲头和招数了,李可 吩咐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李可感觉俩人对他有成见,晚上找俩人谈话。刘老歪和 李铜反过来审问李可和倪月到底什么关系。李可一再发誓,他和倪月只是认识,刘 老歪用痛惜的语气说,乡里一年得吃掉多少啊,我是担心咱们辛辛苦苦要回的钱再 扔到饭馆。李可说,要回的钱都要交财务,我个人哪敢花? 刘老歪说,我和李铜是 冲你这个人来的,你正经干,我俩算没白跟你跑腿。你要和别人一样,也一肚花肠 子,我俩就不干了。 李可说,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刘老歪和李铜相视一笑。那咱就再试试。李可 松口气,却又有一丝苦涩,他这个副乡长还没当秘书那阵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