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相逢 刘老歪和李铜有许多怪招,装死、耍赖、盯梢,甚至捉奸。比如要刘大嘴的三 千块钱。刘大嘴原是乡民政助理,后辞职搞运输,三千块钱对他不算回事,就是赖 着不还,后来干脆躲了。刘老歪明察暗访,打听到刘大嘴有个相好。三个人监视跟 踪刘大嘴的相好,终于在一天晚上将刘大嘴堵在被窝里,刘大嘴当场扔出三千块钱。 李可从俩人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在日后的工作中,还真用上了。清欠工作有了 进展,李可却兴奋不起来。窝囊,始终是系在心中的一个疙瘩,怎么自我安慰都没 用。查案毕竟在村里,不用招摇过市。要账则不同,每天在县城跑来跑去,李可怕 别人问,怕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屑和轻蔑。尤其怕撞见秦小微,或他的事传到秦小微 耳里。虽然俩人再无关系,可他还是怕。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怕她? 怕她 把他比得黯然失色? 怕她嘲笑他? 说不清楚。每次经过教育局门口,他都要低下头, 好像秦小微一直盯着。 世上的事总是很巧,越怕什么越撞上什么。 一天晚上,李可在电力局家属院蹲守,监视一个叫姚星的人。姚星曾是营盘乡 电管站会计,现是电厂职工。他们找姚星,姚星说他刚离婚,钱都给了女人,他一 分钱也拿不出。据刘老歪打听的消息,姚星根本没离婚,每星期都回来一趟。那天 是周末,李铜先守了一天,李可接替李铜,一般守到半夜,午夜后交刘老歪。 电力局是全县最早盖家属楼的单位之一。李可先在大门对面台球厅旁守着,天 黑透了,他看不清,就进了院子。楼后面是一排平房,平房与楼之间的空地是三个 大花池,花池里种着扫帚梅,极普通极易成活的一种花,一米多高,正好藏身。李 可挺紧张,万一被人发现并报警,那就狼狈了。想想,还是去门口守吧。刚一起身, 一个女人呀地一声惊叫。 李可也吓了一跳,但头脑还算清醒,忙说.对不起,我找个人。顿时愣住,竟 然是秦小微。虽然隔着两三米远,虽然夜色浓重,借着楼上投出的隐约灯光,他看 清这个女人是秦小微。她手里拎一包东西,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秦小微也认出李可,惊讶地说,李可呀,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 李可没有刚才那么顺畅了,说,我等……个人,你住这儿? 秦小微说,是啊. 我忘告诉你了。 李可的狼狈难以形容,说我得走了,就想离开。 秦小微问,等着没? 李可说,没有。 秦小微说,上来坐坐吧。 李可说,这么晚,算了。 秦小微笑笑,李乡长,哪那么多顾虑,认个门吧。 秦小微很坦荡,相比之下,李可倒显得委琐。他说认认门也好,跟在秦小微身 后。除了认门,李可更想认识秦小微的另一半,那个夺走秦小微的人。 秦小微家面积不大,李可借着参观机会,挨房间看。卧室墙上挂着结婚照,李 可一眼就逮住刘副书记的公子。个儿不高,两眼距离很宽,很不在意的样子。 罩着婚纱的秦小微挂着适度的微笑,看不出是装的还是心满意足。李可的目光 迅速滑过去,怕秦小微看出他的在意。床头的镜框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活脱脱秦 小微的翻版。秦小微说自己照顾不过来,女儿一直住父母家。她没说墙上那个人干 什么去了,李可当.然也不会问这个愚蠢问题。 俩人面对面坐着聊天,主要是秦小微说,她停下来,他就问个问题——防止她 问他。他问的多是工作上的。秦小微不是爱说话的人,“回答”过就停住了。 李可盯着秦小微,想,他几次把她压在脑海深处,费了那么大劲儿,她每次都 轻而易举地跳出来。这一生怕躲不开她了。她没能成为他的妻子,但永远是他一面 镜子。 秦小微忽然问,想啥呢? 李可说,没……没有啊,我在听你说话。他的脸有些 热。 秦小微说,真听着呢? 李可说,当然听着。 秦小微自嘲地笑笑,我这是怎么了,好像给你讲课,说说你吧。 李可迟疑着说,我? ……就那样,没啥好说的。 秦小微说,常下乡吧? 李可点点头,乡里就那样,忙起来没早晚,忙一阵闲一 阵。 秦小微说,局里也这样,其实,我还是喜欢学校,工作有规律,每年还有两假 期。唉,有些事总是不由自己,没办法啊。 李可曾那么期待秦小微给他一个解释,给他一一个答案,那是数年前,现在早 没了那愿望……毫无意义,尽管某些方面他仍在乎她。他甚至怕秦小微说到俩人的 分手,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忽然站起来,有个事,我差点儿忘了,我得走了。 秦小微脸上滑过一丝异样,微微一笑,有空来坐。 到了楼下,李可站了片刻。他的突然辞别让秦小微难堪了,这么做是不是显得 自己太没度量了? 可他实在不想听她解释。如果她想解释,为什么不去营盘——是 她父亲把他发配到那儿的,现在算什么? 上门乞求吗? 想堵的人没见上,想躲的人 偏撞上。 李可想起自己重任在身,抬头看姚星家窗户,漆黑一片。还没到刘老歪接替的 时间,李可不想再守了。想想刚才的样子,狼狈透了。这个时间,别人在家看电视, 喝酒,打麻将,自己却贼一样鬼鬼祟祟守坑儿。李可的心情恶劣到极点,没等刘老 歪,径直回了旅馆。 李可没向刘老歪解释,只说姚星不回来了。刘老歪也没多问,推推李铜,说老 伙计,你消停一会儿。刘老歪和李铜都打呼噜,所以每次都让李可先睡。其实.就 算睡着了,仍会被他俩吵醒,不过总能睡一会儿。李可迅速躺进被窝,却没一点儿 睡意。刘老歪和李铜都等着,李可装睡着了。没一会儿,呼噜声此起彼伏。 李可仰面躺着,脑子一片混乱。 第三天,李可正在房间整理账单,刘老歪阴着脸进来,死死盯住李可。李可笑 笑,说老刘,干吗呢? 刘老歪说,你说呢? 李可不悦,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不清楚 啊。刘老歪说,姚星回来过。李可一惊,忙说,这不可能。刘老歪说,我还能骗你 ?李可狠狠拍一下脑袋,骂,该死。刘老歪说,你甭拍,拍烂也没用,那天你根本没 守。李可叫,老刘,你可是冤枉我,这是我的工作,我干吗糊弄自己? 刘老歪说, 你嘴上说要账,其实根本不上心,只把我和老李拨来拨去,不干了。李可急了,赔 着笑又是解释又是哄,好半天,刘老歪才说,那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把我和老李 当猴耍,我俩就该去哪儿去哪儿,你自个儿忙吧。李可松口气,刘老歪没审他。如 果刘老歪动真的,李可还真没招。李可想,自己的工作概括起来就三个字:受气包。 也可能正是这样,李可憋着一股劲,他不是咸鱼,一定要翻身。 两个月过去,要了二十几万。相对于整个欠债情况,这是小数目,对营盘乡来 说,二十几万却能派许多用场。姜丁大概没料到李可短期内能要回这么多钱,听李 可汇报,他一反常态,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满是兴奋,直说李可能干,是营盘乡第一 功臣,如果把那些债全要回来,日子就好过了。李可说后面的账难要,都是钉子。 姜丁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有困难尽管提,乡里全力支持。晚上,姜丁设宴慰劳李可。 李可想让姜丁给他一个承诺,几次溜到嘴边,觉得不妥,又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