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乡之长 选举结束,李可松了口气。一波三折,但没出意外。选举前三天,李可得信儿, 丁大个儿要在选举上做手脚。消息是倪月透露的,两个村支书在饭馆悄悄议论,被 倪月收入耳中。李可一直注意丁大个儿,没发现有什么特别,没料丁大个儿行事如 此隐秘。李可惊出一身汗,当即回县向董至汇报工作,没提选举的事,只在最后问 董至选举那天去营盘不。董至何其聪明? 轻描淡写地说,你是县里提拔的,不会有 什么问题。李可不知董至怎么和姜丁说的,但肯定跟姜丁通气儿了,从姜丁眼里可 以看出来。姜丁压阵,丁大个儿就跳不起来。 那天中午,李可喝得都走不动了。县领导要敬,乡干部要敬,村干部也要敬。 别看村干部个个一脸讨好,搞不好关系,工作也难做。因此,李可特意多和他们碰 了一杯。 待醒过来,已近黄昏。看看表,正是晚饭时候。中午只顾喝酒,没吃几口饭。 起身擦把脸,正要出去,忽地顿住。稍一停,马上躺到床上。现在到食堂,正是尾 声。从今天起,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乡长,吃饭得有人喊他。这时候露面,会让乡干 部有想法。别看李可当了乡长,仍无足轻重,瞧瞧吧,饭都开过,竟没人招呼他。 如果不去,别人就会以为他还睡着,或者到别处吃了。 李可等着。说准确点,是等办公室的小肖。李可没专职秘书,小肖算兼职。别 人记不得,小肖应该记着。小肖是农校毕业的大专生,一年前分配到乡政府。和当 初的李可一样,小肖做事很谨慎。平时都能记得,为什么现在不提醒他? 如果小肖 不喊他,他是否一直躺下去? 这么想着,李可便有些不快。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门被轻轻拧开。李可听出是小肖,仍闭着眼。 小肖打开灯,轻喊,李乡长…… 李可装出被惊醒,问,几点了? 小肖说,七点半了。 李可唔了一声,说,开过饭了吧? 小肖说,开过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 郝师傅在食堂等着,你想吃啥,让他现做。 李可蓦地明白,小肖不是没惦记,而是太惦记了。不是不敢惊动他,而是单等 给他开小灶呢。李可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对这些小伎俩太清楚了。不由感慨良多, 这么一个小位置,就有人看他眼色。 李可说,我不饿,让他回吧。 小肖问,熬点粥? 李可说,算了,没胃口。 小肖给李可泡杯茶,退出去。毕竟刚刚选举完,若此时吃小灶,会让人有看法。 李可不摆这个谱。 李可打算去倪月那儿吃一口。一方面解决肚子问题,另一方面向她表示感谢。 若不是她提供消息,没准真会出意外。 倪月正摁计算器,看见李可,眼睛顿时一亮,欢迎李乡长光临。 李可说,什么光临,弄口饭。 倪月说,没现成的,你得等会儿。 没几分钟,倪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李可明白,这面是提前做好,就等 他。倪月料到他会来。李可低下头狼吞虎咽,倪月坐在对面,目光雾蒙蒙的。 李可吃出一头汗,接了倪月递过的纸巾,说谢谢。 倪月话中带刺,打起官腔了? 怕我沾光? 李可笑笑,多亏你。 倪月问,真要谢? 李可心中一动,虚应道,当然,不过我是穷光蛋。 倪月一本正经,那也不能一句话就打发我。 也许是酒精还在体内起作用,李可接住倪月的目光,想让我怎么谢你? 倪月追 问,说话算数? 倪月温热的目光含着一丝调皮和狡黠,李可忽然心虚,又不愿让倪 月看出来,说,我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倪月说,还是算了吧,怕吓坏你,不知多少 人盯着你呢。 李可说,那就先记着,容我练练胆子。 夜里躺在那儿,想着倪月的话,李可还是一阵后怕。倪月虽然没说,但李可还 是能猜出来。李可喜欢她吗? 也许有一点儿,但绝不会让她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电话猛然响起,把正在冥想的李可吓了一跳,跳起来去接,铃声戛然而止。看 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手机号。这么晚了,谁会找我? 李可迅速在脑里过了一遍, 想到一个人,一股莫名的兴奋慢慢拱起。 他拨回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乡长,够忙的啊。 李可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出惊喜,哎哟秦县长,别拿我开涮了。 秦小微说,我哪敢,怎样? 选举还顺利吧? 李可说,还行,多谢惦记。 秦小微的话竟然和倪月一样,哈,打上官腔了? 李可嘿嘿笑,这不是尊重领导 吗? 我向来表里如一。 秦小微道,别滑了。 李可说,孙猴子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手心,有什么指示,我坚决贯彻执行。 秦小微说,我哪敢指示你呀,这是我的新手机号,以后有什么事就打这个。 李可说,我简直受宠若惊了。 秦小微说,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李可说,一般来说,下级听到上级的声音,都 比较激动,语无伦次也属正常。李可当然会正经,但此刻的油滑显得更为随意,也 能适当放肆。邻县那个夜晚的经历仍留在脑里,李可特别想和秦小微聊点儿什么。 这很简单,但需要费心思。 秦小微说,没打扰你就好。 李可说,我特别愿意听到你的声音。 那边沉默良久,声音再次传来,不管批评还是表扬都愿意听? 李可说,领导的 批评从某种意义上说胜过表扬。 秦小微说,真见水平了。 李可说,邯郸学步。 俩人说了约二十分钟,李可问秦小微什么时候来营盘指导工作。秦小微说也许 很快,你别嫌烦就行。 搁了电话,李可的思维异常活跃起来。秦小微为什么这么晚打电话? 向他祝贺 ?告诉他一个新手机号?她应该别有用心。是什么呢? 老半天,李可终于想出一点儿 眉目。在宣城,说得更广一点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李可更注意秦小微,也 没有谁比秦小微更注意李可,至少,李可是这样,他相信秦小微同样。 时间并未将曾经的情感蒸发,但彼此的注视并不缘于此,或者说不完全为此。 俩人依旧在赛跑。所以,秦小微流露的情绪虽然不假,但李可伸出触角,她马上就 缩了。慢的想超过快的,快的担心慢的追上。这样想也许有些阴暗,可事实如此。 再说.又有什么不对呢? 乡长只是又一个起点,前面的路依然漫长。李可异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