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抚爱第七章(1) 一个古怪的声音如歌调唱起,苏林身边的人急忙拉着苏林跪在地上,有人在 她头上随手扎了一绢雪白的纱,摁着她的头叩首。然后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纷纷 走到床前,为父亲解衣擦拭身体,并换上了崭新的寿衣。 苏林焦急地看着一群人把弄着父亲迅速僵硬冰冷的的身体。这是她第一看见 男子的裸体,他干瘦得如同木乃伊,皮肤寡白。有人又把系在苏林腰上的围巾取 下来,扎在了父亲身上。她被人拉起走到外面迎接棺木。只见一个暗红色硕大的 长方形棺材从一辆东风汽车卸下,撞入她的视野。她的眼睛里迅速挤满了这片暗 红的世界。 再次看到父亲时,他已经安静地躺在这个硕大的红色箱子里。疲倦的母亲被 人扶走了,苏林一个人呆在父亲棺木的大厅。一切出奇的静。有人在屋檐下打通 宵扑克。 似乎只用了几分钟大厅就被布置成了灵堂,挂满了黑白两色的纱幔,最前台 放置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放了父亲的照片和一张修长的灵牌,点着长香,供奉着 瓜果。苏林蹲在桌旁一边撕着纸钱一边投入炎热的火盆。有扑火的蛾虫在周围萦 绕,一把腾起的火焰吐来将它们吃进火盆,燃烧成灰烬。 她呆滞地撕烧纸钱,眼睛盯着桌子后面深红的长棺材。她一点都不害怕,甚 至非常想再看一眼躺在里面的父亲。她想看他在箱子里的表情。棺材没有上钉, 但是盖住了。只有父亲头的部位没有合上。苏林个子矮,攀不到。她找来一个小 板凳登上去,恰好高出棺木一个头。 父亲的头被遮住了。是一条艳丽的红丝绸巾,上面绣着粗大的牡丹,红色和 粉色。花吐着颀长的蕊,旁边吸引着张大翅膀的蝴蝶。这样一幅生机勃勃的图画 怎么能和死人关联在一起。苏林不懂。 盖布上有一团鲜红的血迹,散发着浓稠的腥味。苏林记得,刚才局面混乱的 时候,一个老头站在了父亲的身体上,旁边的人在往里倒干石灰。这一口血是被 老头的脚踩出来的。苏林高举过头顶的手费力地挠动覆在父亲脸上的布,一点点 往下揭开。然后,她看见他。 父亲化了很重的妆:描了浓黑的眉宇,涂了殷红的唇,扑着厚厚的脂粉。干 干净净的像个小孩。她轻轻地触摸残留在他嘴角边的血迹,想把它擦干净,却又 不敢用力,生怕曲折他的表情。他还是这样安静而慈祥的面庞。她触到他的额头, 额头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清清楚楚,冷却突起。是这样的硬,如同苦楚的印证, 无法抚平。 他已经变得冰冷。七月里的冷,冷得可以融化她手心的温度。苏林把手抽回 来,反复揉擦在衣服上,一滴不被人发现的泪落在父亲的脸上。 一周后,鬼节结束。家人把父亲送到了一座大山的泥坑里。 亲戚们帮助处理后事各自散了。大舅为母亲请了一个保姆,料理一些家庭琐 事和安慰母亲。学校给苏林延长了休假。那段日子,她整日与母亲相对而坐,见 证了她日渐枯槁的容颜。自父亲离去,母亲老得很快,但她此后再也没在苏林面 前哭过,即使有泪也极力克制。内心的悲哀与现实的无奈彼此激烈地抗衡。 苏林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父亲了。以前一回到家呼喊父亲与他亲昵在一起的 习惯不再,现在只有满屋子的空落清寂,她无声息地流泪,为家庭感到伤悲,为 自己的无助而惶然。这种感觉伴随她年龄的增长愈加庞大强烈,它注定是她人生 的缺憾。 第七章 C 城的天空仿佛着了火,火焰漫天漫地,热量在城市中横冲直撞。 苏林盯着电脑审阅稿件之余,又不时打量这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蓝色的帷 幔遮盖落地玻璃窗垂挂下来,一共七张,组成当地一处有名的风景区,绿色的万 年青被放在一个角落,那里还有些许太阳射进来,外边的日光曝亮得很,进门摆 放的立式空调呼呼地朝里冒冷气,十分凉爽。 同事们各自望着自己的电脑,写写看看,表情认真而严肃。彼此之间拿文件 也难以露出半个笑脸。去倒水和冲咖啡的也是行动迅速。都是做文字工作的人, 就是这样的倨傲不群,少不了一些文人的酸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