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段铁柱猛地站起来:" 你……你还反啦?走,跟我去连部,让指导员评评理。 " 袁军抄起马扎高高举起欲砸段铁柱。战友们将他抱住…… 袁军站在连部的屋子中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连长季长河气哼哼地背着手 在来回踱步。指导员吴运国在一边和段铁柱小声说着什么。 连长转了几个圈儿,回过身来:" 好你个袁军,你可是创了记录啦,咱们连从 建连那天起,就没见过新兵敢打班长的事,今天算是让我开了眼啦,打呀?怎么不 打啦?谁也别拦他,二班长,你把脑袋伸过去,让他打,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胆子。 " 袁军冷冷地说:" 连长,你还别将我,他要真敢把脑袋伸过来,我就真敢砸。 " 连长暴跳如雷地冲过去,被指导员拦住。 指导员心平气和地说:" 袁军,你可够出圈的了,又是打班长,又是顶撞连长, 到了连部,气焰还这么嚣张,这不是你在北京当学生,这是部队,你是一名解放军 战士,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没有?" 袁军冷笑:" 后果?我没考虑过,我只想揍段铁柱这王八蛋,至于怎么处理, 是你们的事,我犯不上去想,大不了就是上趟军事法庭吧。" 连长火冒三丈地吼道:" 袁军,你还死猪不怕开水烫啦,我今天要是整不了你 这刺头兵,我就不姓季。" " 连长,你别这么大声叫唤行不行?人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我又不是三岁的 孩子,这吓不了我。" 连长冲动地解开衣扣,脱下上衣:" 指导员、段铁柱,你们给我作证,这小子 骂人,老子豁出去不当这个连长了,今天我非整他不可。" 指导员连忙拦住连长。 袁军火上浇油地说:" 连长,我发现你这人挺没劲的,你要真想和我单练,就 别乍呼,咱俩偷偷地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一把,谁的牙掉了,就自已偷偷咽到肚子里, 见了别人得说是自己不小心嗑的,这才是汉子,你这叫什么?仗着自己是连长,别 人不敢打你,就撸胳膊挽袖子的欺负新兵,这有损你连长的身份。" 连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指导员不愠不火地说:" 袁军,你的行为必须要严肃处理,在处理你之前,我 还想听听你自己的解释,你说说,为什么要打你们班长?" " 段铁柱侮辱我的人格。" " 就算你们班长侮辱了你的人格,你可以向连里反映,难道这也是你打人的理 由?" " 反映管个屁用?你们都是山东老乡,我听说连长家和段铁柱家是一个公社的, 相隔不到三十里,你指导员也是山东的,你们来个官官相护,我找谁去反映?" 指导员也火了:" 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呀?连里山东人有二十多个,你有什 么根据说我们官官相护?" " 反正你们农村兵对城市兵天生就有成见。" 连长指着袁军道:" 指导员,你看见啦?你说一句他顶一句,我看今天得禁闭 他。" 袁军笑了:" 随便,住禁闭室里挺舒服的,有吃有喝的还不用出操,跟疗养差 不多,你最好多禁闭我几天。" 指导员大怒:" 好,我成全你,通讯员,送他去禁闭室,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刺儿头……" 周晓白正坐在值班室里写信。罗芸走了进来问:" 晓白,写什么呢?" 周晓白连忙把信藏起来:" 给家里写信呢。" " 你蒙谁呢?看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就是给钟跃民写信吗?你藏什么?" " 你别给我瞎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怎么着?你有什么事?快说。" 罗芸正色道:" 你听说了吗?袁军被关禁闭了。" 周晓白一惊:" 他又惹什么事了?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罗芸说:" 下午有个坦克团的战士来拿药,我问他认识袁军不认识,他说他和 袁军是一个连的,袁军和班长吵架,还要打班长,被连里关了禁闭。" 周晓白摇摇头:" 这个袁军,真是无法无天,胆子太大了,这次他的问题严重 吗?" " 据说他们连队已经上报团里,准备给他记过处分,那个战士说,袁军现在态 度非常恶劣,在禁闭室里还说风凉话,说他给自己放了疗养假,以后什么时候想休 息了,就找个看着不顺眼的人打一顿就行了。" 周晓白笑出了声:" 也就是袁军能说出这种混帐话来。" 罗芸想了想,突然笑出了声:" 我刚才还想呢,幸亏钟跃民和郑桐这两个坏小 子没来,要这三个活宝都凑在一个连里,非反了天不可,钟跃民老谋深算,郑桐一 肚子坏水,袁军整个一混世魔王,这三个坏小子能把一个连拆散了。" 周晓白大笑:" 还真是,这三个活宝要凑在一起,就该有人倒霉了。" 罗芸道:" 你还别说,袁军这家伙挺有性格,有点儿特立独行的劲头,我敢说, 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咱们军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周晓白斜了她一眼:" 哎,罗芸,听你的口气,象是挺欣赏袁军的?你坦白, 是不是对袁军有点儿那个意思?" " 去你的,谁看得上他?一副粗野相儿,比钟跃民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晓白马上板起了脸:" 罗芸,你少说钟跃民,我不爱听。" " 好好好,不说,那是你心肝儿,动不得,晓白,咱们是不是去看看袁军?我 倒想见见他被关禁闭的倒霉相儿。" 周晓白不冷不热地说:" 什么叫' 咱们' ?我可没说要去看他,要去你去,干 吗拉上我?" " 大家不都是朋友吗?他现在是困难的时候,需要帮助呀,哪怕是精神上的, 咱们凑点儿钱,给他买点吃的。" 周晓白摇摇头:" 我可没钱,我的津贴费还攒着给钟跃民寄去呢。" " 你看,就记着你的钟跃民?袁军也是钟跃民的朋友,你就算替钟跃民去看看 又怎么啦?" " 不去、不去,就不去。" 罗芸无可奈何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交情?哼,要是钟跃民被关了禁 闭,你肯定哭着喊着就窜去啦。" 周晓白的脸色骤变,咬住嘴唇。 罗芸没注意周晓白,只顾自己说下去:" 晓白,我可跟你说好了,你要敢不去,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哟,晓白,你怎么啦?晓白……" 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她抽泣着小声说:" 罗芸,我想钟跃民了,罗芸……不 知他现在怎么样。" 当知青们得知他们的口粮是被村支书常贵私下截留时,都气炸了,大伙都嚷着 要收拾他,钱志民干脆地说∶" 打这老丫挺的一顿算了。" 蒋碧云主张去县委告状, 让县委派工作组来调查。钟跃民却不同意,他认为常贵此举虽然很可气,但石川村 的现状就摆在这里,老乡们都穷怕了,人一穷就难免想点儿邪门歪道,俗话说" 穷 生奸计".上次挨饿时,他和郑桐到邻村去偷鸡,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没偷着,但 毕竟是动了邪念,要是为这点儿事就把常贵送进去,就显得过份了,何况常贵家还 有六个孩子呢,常贵要是进去了,这六个孩子谁养?更重要的是,要是全村的老少 爷们儿都知道是知青们把常贵送进大狱,知青们就成了告密的小人,以后在村里还 怎么混呢? 郭洁愤愤地说∶" 那就便宜他啦?" 钟跃民说∶" 当然得警告他一下,吓唬吓唬就算了,这件事由我和郑桐来办。 " 钟跃民和郑桐专挑吃晚饭时去找常贵,他们鬼鬼祟祟地走到常贵家的窑洞外, 郑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对钟跃民耳语道:" 正吃饭呢,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猪圈呢。" 钟跃民做了个手势,高喊着:" 常支书……" 趁常贵还来不及回答,钟跃民和 郑桐已推门闯了进去。 常贵一家正围着炕桌吃饭,炕桌上的瓦盆里堆着不少玉米面贴饼子,常贵和家 人每人手捧个大海碗,里面盛着野菜糊糊。 钟跃民和郑桐的闯进使常贵猝不及防,来不及把食物藏起来。 常贵有些惊慌,他应付着:" 跃民、郑桐,吃了么?" 两人齐声道:" 没呢。" 常贵言不由衷地说:" 一起吃么。" " 唉,谢谢支书了。" 两人脱鞋上炕,拿起贴饼子就吃。 常贵婆姨盛了一碗野菜糊糊递给钟跃民,钟跃民摆摆手:" 我们喜欢吃干的, 不喝稀的。" 常贵心疼地眨着小眼睛,盯着两人在狼吞虎咽。 两人风卷残云,盆里的玉米面贴饼子转眼就被吃光。 郑桐撑得松开腰带,他揉着肚子说:" 常支书,我们来这么多日子了,今天才 吃上一顿饱饭,支书啊,你对我们知青太好了,我们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常贵嘀咕着:" 莫事、莫事。" 钟跃民抹抹嘴,又顺手拿起常贵的烟袋装烟叶,点燃后吸了一口才说话:" 支 书啊,你几个娃?" " 六个,养不活啊。" 钟跃民关切地问:" 你要是不在了,婆姨和娃有人管么?" 常贵紧张起来,两只小眼睛紧紧盯着钟跃民问:" 咋回事?" 钟跃民喷出一口烟道:" 你收拾一下东西,有被子么?带上被子,对了,把你 那件光板皮袄也带上,那里面冷,多带点儿衣服没坏处。" 常贵紧张地说:" 跃民,你在说啥啊。" " 支书,你的案子犯啦,县公安局马上要来咱村抓人了,支书,你长这么大没 坐过小汽车吧?得,这回你可露脸啦,小车一坐,屁股一冒烟,全村的老少爷们儿 给你送行,咱村谁那么风光过?" 常贵呆了。 郑桐插话道:" 支书,你没进过局子吧?我在北京进去过,哎哟,现在一想起 来我就心里哆嗦,一进去,人家二话不说,小绳儿一捆,蹭的一下,把我吊房梁上 了,当时我就哭爹喊娘啦,受不了哇,谁承想,这还是最轻的,老虎凳你听说么? 八块砖一垫,你那腿就跟面条儿似的弯过来……" 钟跃民推心置腹地说:" 常支书,咱们爷们儿平时混得不错,这事要是搁在旁 人身上,我们才不管呢,你听说了吧?这次我们去县里讨饭,把事情闹大啦,县里 正准备查处利用职权克扣知青口粮的村干部,县委书记还点了你的名,说石川村的 常老贵最坏,克扣的最多,除了经济上的问题,好象还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是 不是?郑桐?" " 没错,常支书,有人反映你经常利用职权调戏村里的婆姨,还和村东头儿的 张寡妇有一腿,你糊涂啊支书,这年头儿哪儿犯错误都不要紧,就是裤裆里那东西 不能犯错误,这次县里要严肃处理你,我们哥俩冒着生命危险来通风报信,是为了 什么?还不是因为咱爷们儿平时混得不错吗?" 钟跃民接过话来:" 支书啊,趁公安局的人还没来,你有什么后事要交待?你 得快点儿说,你放心,你的娃就是我们的娃,我们吃干的,就决不能让他们喝稀的。 " 郑桐附和道:" 对,你的婆姨就是我们的……" " 郑桐,你他妈辈份乱啦,支书的婆姨是咱们婶子,咱们拿她当婶子养,实在 不行,咱就给婶子再找个主儿,就算娃们姓了别人的姓,也比饿死强。" 乡下人经不住这么吓唬,常贵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哀求道: " 跃民啊,郑桐啊,我……我是扣了你们的口粮,是……是扣得狠了些,可咱村不 是穷嘛,乡亲们饿怕啦,我觉着,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娃,还能饿着你们?公家不能 不管……" 郑桐显得很同情:" 支书,你这次祸闯大啦,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毛主席的娃, 还敢饿着我们?这不是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叫板吗?按你这罪过,是公然对抗毛主席 关于上山下乡的号召,不枪毙也是无期徒刑,别说啦,你快准备准备吧,下辈子可 得好好活人呐。" 常贵抹了一把泪:" 大侄子,叔儿错啦,你们都识文断字的,主意多,帮叔儿 想想办法么,粮食我是扣了,可……我没对村里婆姨们不规矩,冤枉呀。" 钟跃民哼了一声:" 得,这会儿又成我们叔儿了,天下有这种叔儿么?自己吃 得饱饱的,让侄子们要饭去。" 郑桐追问道:" 你说你没调戏婆姨,这可说不清楚,你以为怎么才算调戏?非 把人家按在炕上才算?上次你在二黑家婆姨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没冤枉你吧?这 就叫调戏。" 常贵鼻涕一把泪一把:" 大侄子,帮帮叔儿么。" 郑桐继续施加压力:" 哎哟支书,这可不是小事,是枪毙的罪过啊,你当是过 家家儿呢?说不玩就不玩啦?虽说我们是毛主席的娃,可毛主席他老人家娃多啦, 也不能什么事都管。" 钟跃民突然一拍脑门:" 郑桐,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县里工作吗?" " 噢,那是我一个表兄,在县委当个主任什么的,怎么啦?" 钟跃民沉吟道∶" 咱找你表兄说说,让他做做工作,把咱支书的案子给抹了行 不行?" 郑桐做为难状:" 这……" 常贵象抓到了救命稻草:" 大侄子、大侄子,你可不能不管啊。" 郑桐象是下了决心:" 行,咱们去试试吧。支书,这件事恐怕得跑几天,我们 的工分……" " 照记、照记,记满分。" 钟跃民问:" 我们的口粮……" " 全给、全给。" 钟跃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 常支书啊,以后可要好好做人哩……" 钟跃民和郑桐找常贵谈过话以后,常贵果然对知青们热情多了,特别是前两天 县知青办的马主任从石川村路过,他特地来看望钟跃民。马主任坐着一辆破旧的苏 制" 嘎斯69" 型吉普车,直接开到知青点的窑洞前,还给钟跃民带来不少食品,这 消息马上传遍了全村,农民们一见到坐小车的干部就觉得来了大官儿,这在村里可 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等惊慌失措的常贵赶到知青点时,马主任已经走了,这下可把 常贵吓得够呛,他以为这是县里来调查他的干部 .钟跃民继续吓唬他,说他已经和 县委打了招呼,常老贵的案子先压一压再说。但县委表示,这件事还没完,县委当 前的工作是要抓一两件破坏上山下乡政策的坏典型,石川村的常老贵问题很严重。 不过这两天郑桐正在县里找他表兄上下活动,已经很有进展了,估计这件事还是可 以摆平的。 常贵亲眼所见小车都进了村,他不再怀疑钟跃民的话的真实性,于是真有大祸 临头的感觉,他对钟跃民和郑桐千恩万谢,还买了酒割了肉请他们到家里吃饭,两 人坐在常贵家炕上已经大模大样地吃了两顿了,曹刚他们简直嫉妒死了。 郑桐的一个表兄在罗川公社插队,他这几天干脆到表兄那里串门去了,而常贵 以为郑桐正在县里为他的案子奔走,每天给他按全劳力记满分,把郑桐惯的简直不 想回村了。 钟跃民也得到了一个美差,常贵派他和村里的老羊倌杜老汉一起放羊,这可算 是个轻松活儿 .钟跃民很满意,因为他正在和杜老汉学唱陕北民歌,这等于给他送 来一个机会。 钟跃民和杜老汉坐在石川村外的山坡上,钟跃民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腰间扎 着一根草绳,上面插着烟袋荷包,显得不伦不类,显然是在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