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一个中年医生问周晓白∶" 周大夫,这位是谁呀?" 周晓白笑着回答∶" 对不起,他是我的一个病人,脑子有点儿问题。" " 精神病,该不会发疯打人吧?" " 不会,他没有暴力倾向,临床表现只是对食物有特殊的兴趣。" 等周晓白把自己那份儿工作餐端回来时,钟跃民已经吃完了,正盯着她手里的 那份儿饭,周晓白索性把盘子递给他∶" 我的天,你怎么饿成这样?我看你真该找 个老婆管管了,你就放开吃吧,不够我再去拿。" 钟跃民连吃了两份儿饭才住了嘴,他掏出了烟正要点火,却被周晓白制止∶" 跃民,这儿不能抽烟,你不知道医院的规矩吗?" 钟跃民不满地收起烟∶" 事儿真多,现在我越来越看不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 还是在我们工人阶级群儿里自在。" " 算了吧,刚当两天半出租司机,就自称起工人阶级了?连司机都是个黑司机, 哪天让人家查出来看你怎么收场。" " 晓白,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周晓白说:" 跃民,你知道是谁替你交的五十万元?" " 可能是秦岭吧?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秦岭有这个能力。" " 你猜得不错,是她,你怎么好象无动于衷,难道不想问问她的情况?" " 我想她和那个商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这钱是那个男人给的。" " 天那,这都是你猜的?你可真神了。" " 这没什么奇怪的,当我发现秦岭过着一种很奢华的日子时,我就猜到了,一 个女人,没什么能挣大钱的专业,就算会唱几句民歌,也不会有这么多钱,你没见 过她住的别墅,恐怕没有一百万买不下来。" " 你心里全明白,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 我想和她结婚,当时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使她过得好,在我和她结婚之前,她 的私生活我无权过问,但秦岭拒绝了,她只愿意和我做情人,在我出事的前一天夜 里,我碰巧见到了那个男人,尽管我有心理准备,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发了 火,闹得很不愉快,后来我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嫉妒吧。" 周晓白说:" 秦岭已经去美国定居了,临行前她找过我,我们谈得不错,跃民, 你想知道我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 没兴趣,不过我从心里感激她,这五十万不是小数儿,看来那个男人终于如 愿以偿了,本来,我想和他竞争一下,结果还是他赢了。" 周晓白安慰道:" 跃民,你别难过,秦岭有她的难处,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很 有感情。" " 没事儿,我早想明白了,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连工作都没有,根本无权有非 份之想,不过,我欠秦岭的钱,我早晚会还的。" " 我相信你的能力,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 晓白,最近我在想,自己这前半辈子是白活了,对谁都没多大用处,还净给 别人添麻烦,我得意的时候很少想着别人,可我倒霉的时候却有这么多朋友帮助我, 这很让我惭愧,比如你,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但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那条被农夫 暖过来的蛇……" " 你别这么说,我从来没后悔认识你,你怎么能把自己看得一无是处呢?如果 是这样,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爱你的朋友?你只不过比较另类而已,不愿意当个俗人, 这也没什么,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能理解你。说心里话,我倒不希望你 改变自己,你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不然你就不是钟跃民了。" 钟跃民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谢谢,晓白,谢谢你……" 钟跃民把车停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前,这家夜总会很豪华,门前灯火辉煌,五颜 六色的霓虹灯不断变幻着图案,明灭闪烁。很多拉夜活儿的出租司机都喜欢到这里 等活儿,前些日子钟跃民从这里拉了一对男女,那男人上车就吩咐道∶" 哥们儿, 上三环,你就顺着路开吧,把后视镜挪开,别回头就行。" 那天夜里钟跃民围着三 环路足足开了五圈儿,后面那对男女哼哼叽叽折腾够了才下了车,那男人随手甩了 五张一百元的钞票,把钟跃民乐得差点儿晕过去。这次他尝到了甜头,于是每天夜 里都到这里转转,希望能再碰上这类活儿,他才不管那些男女们在后座上干什么, 反正是别玩炸药包就行。 开出租车这行倒是很开眼,尤其是夜里,什么新鲜事都能赶上,前两天有个看 着挺清纯的小姐上了车,等到了目的地时,小姐却不打算付钱,她一撩裙子说了句 ∶" 大哥,你随便摸吧 ." 当时把钟跃民吓了一跳,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居然是只" 鸡" ,他陪着笑脸说∶ " 对不起小姐,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您还是付钱吧。" 那位小姐摸了他脸一把笑道∶" 干这事儿的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装什么蒜呀? 这样吧,咱俩儿定个合同,以后你每天夜里来接我,我呢,对你免费。" 钟跃民终于烦了∶" 赶快掏钱,废什么话呀?" 那位小姐扔下钱骂了一句∶" 看你这抠劲儿,这辈子也就配当个臭开车的。" 钟跃民若无其事地收起了钱,他才懒得和这些鸡斗嘴,只要她付钱,爱说什么 就说什么吧。 一对男女从夜总会里出来,男人伸手在招唤出租车,钟跃民生怕别的司机和他 抢活儿,猛踩油门冲过去停下,男人搂着女人上了车,钟跃民问:" 您去哪儿?" 男人说:" 你先开车吧,去哪儿一会儿再说。" 钟跃民大喜,心说又上来一对野鸳鸯,这下又有钱挣了。他把汽车开上了二环 路,沿着中间的行车道以六十公里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开着,汽车开上了一座立交桥, 从立交桥上望去,二环路两侧的市区灯火辉煌,鳞次栉比的高级饭店,写字楼,巨 大的彩色浮法玻璃使装潢华丽的建筑物犹如水晶制成的模型。 钟跃民望了一眼后视镜,突然一楞,后座上的男人正搂着女人在接吻,那女人 竟是何眉,钟跃民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膀,随手点燃一支香烟。 何眉小声对男人说了句什么,那男人立刻很不客气地喝斥道:" 司机,请把烟 掐了,小姐不喜欢烟味。" 钟跃民低声说:" 对不起。" 他马上熄灭了烟。 那男人的声音传来:" 何小姐,今天我特意没带司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 何眉撒娇道:" 你们男人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即使是局级也免不了俗。" " 嘘……小声点儿。" 何眉嘲讽道:" 你呀,活得真累,刚才我听你给老婆打电话,声音还挺温柔, 问寒问暖的,我要是你老婆,没准也被你蒙住了,我真奇怪,你们男人撒起谎来怎 么都是这样从容不迫?连谎言都是一样的,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我觉得好笑,即使 是撒谎,也别这么千篇一律,应该有点儿创造性嘛。" " 何小姐,你那张小嘴儿可真厉害,看问题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过,你的看 法并不全面,应该这样看,世上但凡有成就的男人,都是具有创造性的男人,而创 造性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看是被女人激发出来的。譬如现在,我急切地需要你来激 发一下我的创造力,怎么样,咱们去找个安静地方谈谈好吗?" 何眉心领神会地笑道:" 我好象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开个房间,你太性急 了,咱们今天是来谈合同的,好象没有别的内容吧?" " 何小姐,合同目前只有一个,但想拿到这份合同的人却很多,我不得不进行 某种权衡,如果你对这份合同志在必夺,那么就应该向我证明一下,凭什么这份合 同该和你签,如果我认为你的理由得当,那明早就可以正式签约,何小姐,这毕竟 是招标嘛。" " 不愧是领导干部,说话滴水不漏,这些话甚至可以拿到会上去讲,没有人会 从这些话里抓到什么把柄,不过,我却马上就听出了你的潜台词,好吧,既然话都 说到这儿了,我会向你证明,我应该是这次中标的唯一人选……" 那男人吩咐道:" 司机,去香格里拉。" 钟跃民算计了一下,香格里拉饭店就在附近,下了立交桥再走两公里就到了, 他算是白高兴一场,本来他打算上三环路多开几圈儿呢,谁知这位男士这么急不可 耐地要去开房间,钟跃民的宰客计划显然要落空,他心里暗暗骂道,这孙子,你着 什么急呀,有什么事儿难道不能在后座上做吗?钟跃民眼珠儿一转就来了主意:" 先生,我建议你们去别的饭店,我刚才拉了一位客人,他就是从香格里拉出来的, 说是已经客满了。" 何眉一听他的声音马上警觉起来:" 哟,这个司机的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您 贵姓?" 钟跃民不动声色地说:" 姓钟。" 何眉惊讶地说:" 钟跃民?" " 不好意思,正是鄙人。" 何眉笑了:" 想不到钟经理也成了出租司机了,生活真是一场喜剧啊。" 钟跃民笑笑:" 何小姐还这么漂亮,公关能力真是无坚不摧啊,对不起,我不 是有意偷听您的隐私,请相信我的职业道德,你们说的话我根本没记住。" 何眉冷笑道:" 没关系,我对下人一贯是很宽容的,一个女人若是待人过于苛 刻,就不太可爱了,是不是?" 钟跃民表示赞同:" 您真仁慈,简直象圣母。" 何眉说:" 真有意思,看来一个人的职业发生变化,性格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 " 要不怎么说呢,这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干什么都得进入角色。" " 钟经理,干这行挣钱不多吧?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 当然能,一会儿您多给我点儿小费就算帮忙了。" " 这没问题,只要你的服务使我满意。" " 我一定尽心尽力。" 钟跃民把出租车停在一家豪华饭店的门前,这家饭店的客房部经理和他是熟人, 曾向他许诺,每拉来一位客人住宿,钟跃民可以得到消费总额的百分之十的回扣, 他刚才要是真把客人拉到香格里拉饭店,他找谁要回扣去?钟跃民敏捷地跳下车, 抢在门卫拉车门之前打开车门,恭敬地扶何眉下了车。 那个男人递过一张百元钞票:" 不用找了。" " 谢谢先生,您真慷慨。" 那男人挽起何眉准备进门。 钟跃民追过去:" 何小姐请留步。" 何眉停住脚步:" 什么事?" " 不好意思,您刚才答应给我小费,我想您可能是忘了,但这对我却很重要。 " 何眉无奈地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 钟跃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 谢谢何小姐,祝您今晚心想事成,再见!" 钟跃民跳上汽车开走了,何眉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汽车发楞。 男人轻轻搂住她:" 何小姐,你怎么了?" 何眉喃喃自语道:" 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无赖的。" 钟跃民按照地址找到一个临街的,尚未开张的饭馆门前,他疑惑地对了对手中 的地址,没错,就是这里。一个小时以前,他接到了高的电话,这丫头怪得很,失 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做任何解释,听口气好象昨天刚和钟跃民见过面似的。她只 是让钟跃民记下这个地址,马上来一趟,她有重要事请钟跃民帮忙,钟跃民一听说 高有事求自己,自然不好推托,他还记得高照顾父亲的事,觉得自己欠了这姑娘的 人情,他放下电话,骑上自行车就匆匆赶来。 高正站在人字梯上粉刷天花板,她一见到钟跃民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这么长 时间没见了,她既没有惊喜,也没有一句起码的寒喧,她用刷子指了指地板∶" 跃 民,把那个灰浆桶给我递上来。" 钟跃民拎起灰桶递上去:" 小高,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地约我来?" " 当然有急事,不然敢劳你的大驾?我先把这点儿活儿干完,咱们一会儿再说。 "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 这好象是家要开张的饭馆吧?" " 嗯,可能吧。" " 什么叫可能吧,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你给我下来,简直不象话,这么长时 间没见了,见面也不知道叫声哥,你有点儿礼貌没有,还反了你啦?给我下来!" 高马上下了梯子,她用纸巾擦着手说:" 哥,我现在有难处,你能帮我吗?" " 只要不是借钱,别的忙我都可以帮,你说吧。" " 钱倒不想借,我只想借你的脑子,你看,这是我刚盘下的饭馆,你知道,我 干这行心里实在没把握,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干,咱们还当合伙人,好吗?" 钟跃民马上表示没有兴趣:" 小高,我现在没钱入股,你就免了吧。" 高望着他说:" 可你有能力呀,你的能力值一半的股份,你明白吗?" " 小高,这是开饭馆,不是开救济站,你是不是想救济我?" " 我救济你干吗?听说你出租车开得红红火火的,每天都盘算着怎么宰客,你 还用救济?我只是想求你帮帮我,干吗说这么难听,你管不管吧?" " 你想让我吃软饭?不行,我钟跃民还要脸呢。" 钟跃民转身欲走。 高固执地拦住他:" 你敢走,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没有,你还要一个女人怎么 求你?" " 小高,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我心里领情,可帮人没这么帮法的,这等于我在 占你的便宜呀。" " 那好,算我雇用你好不好?你来当经理,我当老板,我这个老板听经理的。 " " 让我想想,好吗?" " 哎呀,你想什么,咱们哪有想的时间?这里有多少活儿呀?我这几天都快累 死了,咱们就算是说定了,现在该你干活儿了,我要休息几天,这儿交给你了,怎 么干你说了算,我走了啊……" 高走了,钟跃民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愣。 张海洋穿着件背心站在训练厅的中央,刑警队的十几个男女刑警都在一对一的 进行散打训练 .自从张海洋转业后被分配到刑警队,他就成了刑警队的散打教练,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当初公安局选中他,也是因为看中他指挥过侦察分队,有很多 专业技能适合于刑警工作,象他这样在部队从事过十几年侦察专业的转业军官,是 最受公安局欢迎的。 刑警队的队员们大多数都是从警院、警校毕业的大中专生,只有魏虹等几个人 是从警官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队员们都很年轻,大多数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以张海 洋的眼光看,他们在院校里学的一些专业技能都是些小儿科的玩艺,练格斗时花架 子太多,拳脚上缺乏功力,尤其是腿功很差,能踢过胸就不错了,象转身后摆腿这 类高难动作几乎没人能做,这样的功夫,对付一般的流氓小偷尚可,但要对付受过 训练的人就差得太远了。 张海洋正在指导队员们练习散打,正好钟跃民有事来找张海洋,他在旁边看了 一会儿就笑了起来,对张海洋挖苦道∶" 他们是在练舞蹈吧?我怎么看着有点儿象 文革时的忠字舞,你们是在排练什么节目吗?" 张海洋没好气地说∶" 什么忠字舞?我们排练《天鹅湖》呢。" 钟跃民恶毒地嘲讽道∶" 那我怎么没看见天鹅呢?倒象是进了烤鸭店……" 张海洋骂道∶" 你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别招我烦。" 魏虹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走过来,她见过钟跃民,知道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关系, 便笑着和钟跃民打招呼∶" 钟哥,你来啦?" 她转身递给张海洋一条毛巾∶" 看你 这一身汗,快擦擦。 " 钟跃民笑着问∶" 小魏,在你们张队手下日子不好过吧?我看他成天绷着小脸 儿,事儿妈似的,扛着鸡毛当令箭,这刚混上个处级,给我的感觉已经是局级的派 头了,我都替他发愁,将来真到了局级怎么办?" 魏虹看看张海洋笑道∶" 钟哥,你们老战友开玩笑,我可不敢搭话,要是得罪 了张队,他以后非给我穿小鞋不行,钟哥,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