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刘南征接到段兵的电话,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电话就断了。再往回拨电话 时,线路已经不通了。他正纳闷,陈北疆来了。 聊了一会儿闲话,陈北疆说起王星敏。她说,王星敏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在政 治上已经很难翻身了,所以就拼命读书,妄图在知识上和精神上压倒我们。因此, 我们不仅要在政治上彻底战胜她们,而且要在精神上、气质上战胜她们。 刘南征问:“王星敏的气质很好吗?” “是的,就像一尊女神。” “我们应该怎么办?” “摧毁她的意志,使她永远丧失尊严。” “就像对付女流氓那样,把她扒光了打吗?”刘南征吃惊地问,“这不是逼良 为娼吗?” “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就是要让她们自贱自弃,自己毁了自 己。” 过了好一会儿,刘南征说:“北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什么词?” “亵渎神明。” 送走陈北疆以后,刘南征上床躺下,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又一下子惊醒 了。 不好,段兵肯定要出事! 他太了解段兵了。段兵的父母阵亡以后,刘家收养了他,从小与刘南征相伴长 大。他为人正派、诚实,有时甚至非常倔犟。只要他认为是正义的事,豁出命来也 要干到底。 五九年,刘伯伯和老伴分手。另娶了一个年轻的文工团员。刚上五年级的段兵 愤怒地给刘伯伯写了一封绝交信,自己搬着行李随刘妈妈走了。 为这件事,老头子在婚宴上还哭了一场。 必须马上找到段兵。刘南征叫醒几个人,开着学校的吉普车向城里赶去。 此时,已是凌晨一时了。 顺子和老江湖赶到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看押人犯的红卫兵在熟睡中被唤醒,很不耐烦地说,边亚军是重犯,今晚无论 如何也不能让你带走。见一面也不行。 明天,等头儿来了再说吧! 顺子声色俱厉地说,边亚军是上边一场重大斗争的重要人证。无产阶级司令部 急着要找这个人。出了事,你能负得起责吗?今晚可以不带走人,但现在一定要见 他一面。 那个红卫兵被如此重大情况惊得差点几没跳起来。他慌张地穿好衣服,立即去 找边亚军。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说,头儿把边亚军带走了。可是头儿呢?也没了踪影。 二十几个在校的红卫兵都慌了。乱哄哄地到处找,但踪迹全无。有人回忆起, 段兵今天的行动很反常,又是让人给边亚军看病,又是给他送吃的,闹不好,是他 私放人犯,隐匿重要人证吧? 人们一下子卷入了一场重大的阶级斗争,紧张得不知所措。顺子在一旁又是要 打电话向中央报告情况,又是威胁说,人跑了,你们都是同谋。火上浇油使气氛更 加紧张。 急中生智,有人说,下午段兵让人收拾了五楼休息室,会不会藏到那儿去了? 当人们终于把门撬开时,都惊呆了。 日光灯明晃晃的亮着。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血迹。 地板上,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人体。一具,侧身倒在墙边,面朝里,像是睡着 了似的。另一具,倒在窗下。窗子已被推开,窗台上都是血。看得出,他曾经想要 从窗户里跳出去。幸亏他又及时地昏死过去,这是在五楼! 地上全是血水,使人无法下脚。这是两个人的血,流淌到一起了。 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老江湖愣了半天,才发疯似的跑到窗前,伏在那具人体上 号哭起来。 顺子走过去,照着他的肋叉子狠狠地给了一脚:“老狗操的,还不快去找车。 耽误了事,我要你的命。” 吉普车开到校门口时没有减速,差一点儿撞上从校门里面出来的一辆三轮车。 刘南征从车上跳下来,看到三轮平板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像是已经死了。 他的心猛地一紧,惊问道:“段兵?” “边亚军。被打死了。不过,他也打死了他们一个人。” 押车的红卫兵一边回答着,一边催着蹬车的老头儿快走。 刘南征看清了这个人:细高个儿,穿着一身柞蚕丝军装。 五官还算端正,但眉宇问却透出几分狡诈和流气。 这个人绝不是红卫兵。 三轮车走远了,刘南征沉思着钻进吉普,开进学校。 段兵被人们用一块大黑板抬下了楼,停放在楼前的操场上。战友们现在还没有 弄清楚:他是罪犯,还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