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进入十二月以后,全市各中学的治保组陆续开办了一批“流氓小偷学习班”, 大批有劣迹的学生、不肯报名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学生以及文革反对派——高干子 弟,被拘押在学习班里。 青年湖中学治保组也给陈成下了最后通牒,限其在二十四小时内到学习班报到。 逾期不到,后果自负。 陈成的态度极强硬。他派人告诉治保组,限他们在三天之内解散学习班,释放 全部在押者,逾期不办,治保组的成员将遭到严厉报复。 三天过去了,治保组没有放人。但是学习班里的管教措施松缓了许多,没人再 敢对在押者殴打逼供。 又过了三天,陈成那方面也没有什么动作。这期间,陈成本人去过一次学校, 治保组的人远远地躲了,双方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里却出了事。第七天傍晚,被押在学习班的一个小佛爷突 然提出要立刻回家去,理由是母亲得病了,咳嗽,不想吃饭。 “那是偶感风寒,三两天就会好,你不必回去。”治保组这样回答他。 小佛爷的口气却极蛮横:你们别后悔! 治保组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言何意。有人好言好语地劝小佛爷:你别着急, 我们研究研究,马上放你回去。 不必研究,老子不走了! 十分钟以后,陈成带着几十个玩主气势汹汹地闯进学校,堵住治保组的大门。 “立即放人!” 陈成阴沉着脸,怒冲冲地对治保组的人说:人家的母亲得了重病,你们为什么 不放人? 没人敢出头和他对话。 小佛爷趾高气扬地走出来,没有人出面阻拦他。 走!陈成挥挥手,几十人的自行车队风一般地刮来,又风一般地刮走了。他们 身后,留下的是沉默无言的学校和沮丧的治保队员们。 治保组内,有人愤怒地哭了。 事情并没有完。当夜,几个心灰意冷的治保组成员结伴到新街口北大街的青年 食堂喝酒,遭到十几个用大口罩捂着脸的流氓的袭击。为首的就是那个刚刚被放出 来的小佛爷。 治保组的每个人都挨了几个耳光,不轻也不重,完全是羞辱性的。其中一人因 为在学习班上经常殴打逼供,遭到痛打。他们一路拳打脚踢地把他送到校门口,在 校门外,又剥光了他的外衣,用剪子绞了他的头发。 几天以后,学习班解散了。 陈成又一次到学校去时,他的原任班主任,一位教了几十年中学历史课的老先 生在校门口拦住了他。老先生过去曾对陈成极为器重,声言在他所教的学生中,能 成大器者唯陈成有望。文革后,教历史的自己也有了历史问题,一直在学校劳改队 服役,只是由于陈成的一再关照,没有受到人身羞辱和殴打。 “陈成,你不要进学校。” “老师,为什么?” “你也不要再叫我老师,这是对我的侮辱!” “老师,学生有什么过失,您尽管教训。” “陈成,你过去是我的学生,现在不是了。你现在是……匪首!” 校门口聚了许多人,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师生。 陈成无言地低首垂立,不知所措。最后,他恭恭敬敬地给老师鞠了个躬,转身 走了。 几天以后,历史老师走进学校的“上山下乡办公室”,递上了代陈成拟就的去 山西农村插队落户的申请书。申请书中有“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 迷途之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等语,表达了有所悔悟之意。 只是不知道这种悔悟,是出白陈成的内心呢,还是发自老教师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