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付芳是跟在边亚军的身后回到城里的。他没有回到那个小四合院去找阮平津。 她恨边亚军,也恨阮平津。至于为什么恨,她不愿想,也想不清。 她又到了褚金平的家。褚金平不在,那扇被边亚军踢裂了的屋门大开着。在邻 居们诧异的目光的注视下,她用一块砖头把散了架的屋门砸得勉强能关合上。然后, 她开始清理屋子,把屋里屋外收抬得清清爽爽。 中午,她为自己煮了碗面条。昨天晚饭时褚金平就是给她煮的面条。楮金平告 诉她,爷爷生前最爱吃他做的炸酱面。老头子死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寿衣,突然又 睁开了眼睛,要吃孙子做的面条。后来,整整一大碗炸酱面下了肚,老头子才满意 地闭上眼。 她不信,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跑了。” “跑了?” “台湾。” 她没有说话。不过,她突然对褚金平产生了信任感。 这个人简单、坦直、不虚伪。相比之下,阮晋生和边亚军者都是伪君子,在强 烈的自尊心下面,紧紧包裹着深深的自卑。 自卑的男人,是女人的最大危险。 慢慢地吃完面条,洗净锅碗以后,付芳脱下衣服,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她很 平静,她要一直这样躺下去。或者,等到褚金平回来;或者,等到死。 半夜,有人进了屋。付芳从昏睡中醒过来,顺手拉亮了电灯。 来人是边亚军。 据边亚军自己说,他和付芳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如饥似渴、默契和 谐、花样百出、精疲力竭。 不过,第二天傍晚边亚军陪着付芳去北京火车站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仍很 冷淡。分手时,付芳连招呼都没打,径直进了检票口。 边亚军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傻了似的在检票门口站了很久。 一九九0 年,边亚军第一次去香港时,在美丽华大酒店的一次冷餐会上遇见了 一位美艳绝伦的妇人。他立即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当年的付芳。犹豫了一下,他端 着酒杯过去与她攀谈。 妇人的态度冰冷而又不失礼貌,“先生,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她彬彬有礼 地说。那是一口纯正的京腔。 边亚军只得无趣地走开了。在他身后,妇人用潮州话对身旁的一位青年商人说 :“大陆的改革开放也太过了,竟把杀人犯都放出来做生意。” “那位先生?他是共产党?”青年商人油头粉面,一副工商巨子的派头。整整 一个晚上,他都殷勤地围在妇人身边打转。 “昏话!共产党就是杀人犯?老娘一家子都是共产党! 刚才那位先生,是黑手党,真正的大哥大!“ 还是一口纯正的京腔,清晰、生动而又放肆无忌。 那天夜里,边亚军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他拿起话筒。 “我是付芳。”话筒里传出妇人清亮的京腔。 “有何贵干?” “边亚军,你,不想到我的房间里来吗?” “……当然想。二十二年了。” “……”妇人没有说话,话筒里传来几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