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色微明时,吴卫东终于接近了山顶。她咬着牙,坚持着爬上最后一段陡坡。 此时,她已是衣衫褴褛,精疲力竭了。 她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又猛向前扑了几步,然后突然垮了,无力地瘫倒在一块 平坦的山石上。浑身酸胀、麻木,痉挛,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左脚的鞋子不知在什 么时候脱落了,赤裸的脚面上遍布伤痕,火灼般地刺痛。但是,她的内心里却涌起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感。 她知道,她已经成了自己的战胜者。 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她似乎突然感到了什么异常,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 来。 她看见,在更高处那块巍然矗立的山石上站着一个人,陈成。 吴卫东放声哭了。她拼着力气抱起一块石头,向陈成砸过去。石头滚下山坡, 在隆隆的轰响声中,传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陈成,你是个大坏蛋!大坏蛋呀— —” 陈成举着一只鞋,高高地扬起双臂,面对群山和深谷,面对那轮冉冉升起的红 日,狂欢般地厉声呼啸:“陈成,你是个,大坏蛋呀——!” 他们在山顶停留了一整天。 白天,他们各自躺在一块山石上,昏沉沉地感受着阳光的温存和山风的抚慰, 乱糟糟的回味着自己短促但却坎坷、迷惘的人生。 当夜晚又一次降临的时候,陈成燃起了一堆篝火。 他抱起吴卫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风寒。 熊熊的火焰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进行了一次披肝沥胆的 倾谈。 “陈成,有一个问题,你能坦白、诚实地回答我吗?” “能。” “你,曾经有过占有我的欲念吗?我指的是占有我的身体。陈成,你诚实地告 诉我。”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早就想过,要占有你。” 陈成低下头,用双唇轻吻着吴卫东的脸,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没 有,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吴卫东,这绝不是谎言,但它伤害了你吗?” “是的,我受到了伤害,因为这不公平。陈成,我并不喜欢你,但却想占有你 ;你喜欢我,爱护我,却不想得到我,这难道公平吗?” “当然是公平的。当我们两个人都抛弃了虚伪和世俗,坦诚相对的时候,我们 之间就是完全平等的。” “不行。你必须给我以可信服的解释,否则,我的自尊和自信都难以平复。我 将永远认定自己不仅受到了伤害,而且受到了欺骗和愚弄。” “我无从解释。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不必有理由的。” “而我要求一个解释,我有权力使自己得到解脱。” “你逼迫我编造谎言吗?” “陈成,你敢对我说一句谎言,我今生今世绝不会原谅你!” “好吧,我告诉你!” 陈成猛的把吴卫东推开,站起身走到篝火旁。他的脸色惨白,神情严峻而又痛 苦异常。他往火堆上加了几根枯枝,然后背转过身去,面对着蛮荒的山野和漆黑的 苍穹,缓缓地说:“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子。她,美丽、单纯、任性。在她失去判断 力和自持力的时候,我,可耻地占有了她。” 他的声音,哀伤、暗哑、苦涩,像一股断断续续的轻烟,飘荡在熊熊燃烧的篝 火上,溶进天边无际的黑暗中。 “去年冬天,我凭仗着手中的刀子和一班为我拼命的弟兄,确立了自己在玩主 中的地位。 “这以后,玩主们为了讨好我,不断地给我送来一些圈里的女孩子。捡那些干 净的、顺眼的,我半认真半敷衍地和她们交往。我承认,我是和她们中的几个人睡 过觉。 这没有引起过我良心和道德上的不安,因为这是一种交换,她们从我这里得到 了金钱、庇护和虚荣,我在她们身上得到了温情和宣泄。“ “第一次是谁,我已经不愿意再回顾了,那是一次仓促、混乱、没有留下记忆 的过程。过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情感,只有懊悔、恐怖、厌恶和耻辱。就这样, 我昏头昏脑地把自己最可珍贵的东西,连同做人的尊严一起葬送了。” “有一天,周奉天把她领来了。周奉天当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惜的是, 我竟没有听懂。他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女妖。”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她惊人的美貌震慑住了,而且我很快发现,她 绝不是黑社会圈子里的人,单纯本分,对社会茫然无知。这使我感到惶悚和无策。” “按说,我应该断然撒手。对待这样的姑娘,你一旦与之交往,就要为她的一 生负责,而我既不具备这种品德,又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但是我迟迟没有与她分 手。 女妖的魔力使我一再做出傻事。那些日子,每当和她在一起时,我就变成了一 个真正的伪君子,道貌岸然,装腔作势。我和她谈人生哲理、道德和理想,谈社会 改造和国际政治,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她和我都很兴奋和专注。“ “然而,这就是灾难。几天以后,我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她 在自己的手绢和所有的衣服上,都绣上了我的名字。” “我绝望地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周奉天,希望他能帮我解脱。他只是轻巧地对我 说,何去何从,陈成,只能你自己选择。但是,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当时真想给他一刀。因为他戳中了我的痛处。 我作恶多端,但自认良心尚存。现在,任何选择都将使我良心难安,我已深陷 套中。事实上,当初周奉天把这个女妖转移给我,是他摆脱良知重负的手段,而我 却无法转嫁给任何人了。因为她对我已产生感情,而且我也找不到可信任的人。“ “我决定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地割断我们之间的一切来往。为了达成这种效 果,我只能给她以必要的伤害,长痛不如短痛,事已至此,这或许也是最道德的。” “一天下午,我带她去了一个女人的家。这个女人在圈子里是以放荡出名的。 整整一个下午,这女人和我淫言亵语、撩拨挑逗,出尽了丑相。然而,女妖似乎完 全懵懂无知、茫然不悟。” “无奈之中,我决定下狠招。在挑逗中,我把女人掀翻在床上,解开她的衣襟, 伸手抓住了那对肥硕的乳房。 做这一切时,我始终用眼睛盯着女妖,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我是个什么人,正 在做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然而又是超乎寻常的强烈。没有哭叫、斥责、痛 骂,甚至没有摔门而去。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目光变得呆滞、 散淡,无神,木木地看着我的脸。当时,我感到极端的恐怖和羞愧,甚至想到了死。” “在以后的两个多月里,她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曾经一连几天在她家院门外 守候,希望能看她一眼,以证实她已挨过这次打击,安抚自己的良心。奇怪的是, 我竞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她。” “再以后,我开始淡忘这件事。除了内心深处偶尔还会产生一丝歉疚感外,我 庆幸自己的终于摆脱。” “我完全没有予料到,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的了结,作孽之后终难逃脱报应。” “我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 说到这里,陈成痛苦得说不下去了。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拼命抑制着自己, 但是最后他还是哭出了声。 “以后呢?”等陈成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以后,吴卫东急不可待地问。 “以后的事,已经与你完全无关了,因为我已经给了你一个解释,而且解释得 足够了。”陈成板着脸说。 “解释?” “是的,吴卫东,你就是一个女妖。” “陈成,你占有过女妖吗?” “那时,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