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丑女是在那天的傍晚被送出村的。村人们后来说,奎元学了他爹壬清。不学壬 清,再好的女子也换不回钱粮哩。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北京来的知识青年为娘娘沟送出去的女子送行。 那天下午,丑女曾去过村西的女知青宿舍。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宣红红和申金 梅说,但是几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离去的时候,她把一 双粗布袜套送给了申金梅。 袜套上用彩线绣着一棵造形古怪、扭曲的碗儿菊。 花芯愤张,菊瓣向外扎撒开,既凌残不堪,又金黄刺目,给人一种败落、不祥 的印象。 “你绣的是什么花呀?”申金梅骇异的问。 “娘娘沟。”丑女轻声说。她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了袜子上。 申金梅隐隐感到要出什么事。吃过晚饭,她匆匆从箱子里翻出一块花布,又包 了几支尼龙缝衣线给丑女送去。路上,她曾拐到村东去找陈成。但陈成坚决拒绝和 她一起去看丑女。 “那位姑娘太漂亮了,”陈成嘻嘻哈哈地说,“你不怕她会爱上我吗?”说完, 他一脸坏笑地望着申金梅。 “她已经爱上你了。托我给你送来了定情信物。”申金梅愤愤地把那双粗布袜 子摔在了陈成脸上。 申金梅在丑女家的院门口看见了南奎元,他赶着一挂大车停在了院门外。 丑女穿着一身新衣服静静地躺在炕上。一方黑布头巾低低地扎在眉际,面色苍 自得没有一丝血色。见到申金梅,她极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一颗巨大的泪珠滚落到面颊上。 奎元进屋以后,丑女的父母悄无声息地躲了出去。 奎元狠狠地瞪了申金梅一眼,让她也出去。申金梅没有动。 奎元走到炕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揩去 丑女脸上的泪迹。但是,更多的泪水又涌流下来。这时,奎元似乎有些犹豫,慌乱 地看了申金梅一眼,他的手无措地干举着,指尖微微抖动。 忽然,他愤愤地骂了句什么,猛的把手伸向丑女的衣襟,开始解她的衣扣。他 没有解开,丑女的棉袄前襟用粗麻线死死地缝合在一起,下摆则和裤腰连成了一体。 奎元用力撕扯了几下,竟未能把麻线拽断。 “你要干什么!”申金梅扑过去保护丑女,又踢又咬,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猫。 南奎元的胳膊一抡,把她远远地甩到一边去了。 丑女的神情淡漠而又平静,不挣扎不反抗,甚至也不再流泪,那双美丽的眼睛 大睁着,呆呆地望着黑黝黝的窑顶。 奎元从腰里拔出叶形尖刀,伸进丑女的衣襟下摆,猛地向上一挑,随着尖刺的 裂响,丑女的衣服被从上到下豁了开来。 很快,她被脱得一丝不挂,当奎元最后除下她头上的那方黑巾时,申金梅惊异 地发现,丑女竞长着一头深栗色、卷曲的长发。头发又浓又密,凌乱地覆在胸前和 脸颊上,衬得雪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泽。 丑女仍很平静,眼睛无意识地大睁着,身子柔软而又驯从。这具美丽的躯体现 在或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 奎元也很平静。他认真而又内行地检查了丑女的身子,在确认了这个贡物仍是 处女以后,小心地用一块洁净的自布遮护住她的下部。然后,他脱下自己的老羊皮 袍子,把丑女的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做完了这一切,他似乎有些伤感,微 微侧过脸去,很响地抽了两下鼻子。 大车经过村街时,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家家紧门闭户,寂然无声。一 只黑狗不知深浅地向着马车狂吠,被奎元一鞭子抽得像条破布似的飞了起来。 申金梅跟在马车的后面,一直把丑女送到了沟口的大青石壁下。车渐渐远去了, 消失在昏蒙蒙的夜色中。 崖头上,传来一声夜鸟的呜叫,凄切、苍凉,像无奈的哭泣声。 她抬了一下头,看见了那个造形奇特、神秘的鱼形纹饰。冥冥夜色中,纹饰从 石壁上凸显出来,清晰得刺目。 她久久地凝望着它,猛的,她辨识出了这个图形的隐义。 一个鲜活、生动、亢奋中的女性生殖器,而隐匿于其中,受其恩泽和庇护的, 竟是一个佝偻、蜷曲的男性人体。 男人,只有在出卖了女人的尊严和身体之后,才能度过自己的危机吗? 申金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时,她才发现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知 道,这个人是陈成。 “你看见了石壁上写着的两句话吗?”她问他。 陈成仰起头,茫然地看着石壁,没有说话。 “那上面写着:男人卑怯。女人伟大。陈成,你还要再做一个男人吗?” 陈成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摸了摸申金梅的短辫,然后弯下腰,把她横抱着托 举起来,慢慢地走回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