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陈成、何佩佳早早就回到了家里,他们把女儿雅雅托付给保姆,特意 去西单商场买了一些水果,就打了一辆车,径直向岳父家去了。 陈成打心眼里就没有喜欢过,甚至没有看得起过这一家人,就像岳母大人没有 喜欢过他一样。 当然,何佩佳除外。 何佩佳一直给陈成一种清水芙蓉的感觉,公平地说,她长得确实没有什么值得 夸耀的地方,该凸出来的地方平平的,该凹下去的地方也是平平的,甚至鼻子也有 些平平的,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但她纯洁、善良、勤劳,清澈见 底,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城府,这和她的哥哥何志勇、妹妹何琳琳恰好构成了截然 不同的对比。何志勇极少和他说话,冷冰冰地像一个哑巴;何琳琳是老小,自然深 得老爷子及岳母宠爱,她不但模样出挑,身体曲线玲珑,而且性格外向、青春似火, 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早已经过情场风风雨雨的历练,差不多快炼成金刚不坏之躯 了。每次见到陈成,也不管多少人在场,总是嘁嘁喳喳的说个不停,还一边用火辣 辣的目光撩拨他,有一次甚至竟然说:“佩佳有什么好?整个一个黄脸婆,你还不 跟她离?只要你甩了佩佳,我马上嫁给你。”害得姐妹两个好长时间互不搭理,自 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陈成对她的评价只用一个字——“骚”,骨头缝里都是 骚。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女人的“骚”,包括陈成,但陈成不喜欢何琳琳的“骚”。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允许他喜欢? 岳父何开越是建国后政坛少有的不倒翁之一,不但反右派的时候毫发无损,文 革中也一直担任着某部的一个重要局的局长,为此他没少受到同僚的腹诽。甚至邓 小平出山后,他还不得不接受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审查。但很快,他就重新恢复了工 作,还从局长晋升为副部长,新一届政府组成后,又出任常务副部长、党组书记。 家里自然迎来送往也热闹了不少。 来到何家,远远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三辆不同颜色的小汽车,知道是级别不低的 客人,陈成的脚步不由就放轻了,挽着佩佳一起先上了二楼。二楼的四个房间,有 一个是留给佩佳的,另一个原本是何琳琳的卧室,何琳琳一年前搬去单位分得的两 居室后,房间就空了下来。 两个人上了楼,见何琳琳正在父亲书房里悄悄打电话。语调很低,一只手捂着 话筒,脸上一派幸福的表情,一看就是在和哪个男人穷白话。看见他们,连忙挤眉 弄眼的做了个鬼脸,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何佩佳回头看了一眼陈成,说: “准是又恋上了。” 绕过书房,他们来到了何开越宽敞的卧室里。卧室里布置得非常简单,靠墙一 排高高的书架,一律锁得严严实实的。陈成甚至怀疑那些书老头子根本就没有摸过, 只是拿来装装门面罢了。另一面墙上是几幅古色古香的字画。从那幅新写的“莫愁 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就知道老头子仍然踌躇满志呢。 何佩佳悄悄地伏在陈成耳边说,“你说,爸和妈还干那事吗?” “什么事儿?”陈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 “讨厌!”何佩佳撒娇似的在他背上捶了一拳头。 陈成禁不住笑出声来。也许在何家,只有何佩佳才会提出这样孩子气的问题。 陈成觉得何佩佳傻得有些可爱,就开玩笑说:“恐怕不会了吧,你没听人家说吗, 革命干部睡觉腰里都扎着武装带吗?你爸是部长,至少要扎十条武装带吧。” 何佩佳说:“去你的,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听我妈说,我爸刚过三十五岁,就 对那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哪像你,昨天那么晚了还折腾我。”看得出,佩佳还 沉浸在性爱的快乐里呢。 陈成心想,放屁,对眼前的老女人没兴趣了还差不多,给他找个十八岁的小姑 娘来,看他有兴趣没有?嘴上却说:“我听说美国人正在研究一种恢复老年人性功 能的特效药,等有机会给你爸弄一些回来,老头子肯定高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何佩佳不疼不痒地骂了一句。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了送客的声音,两个人赶紧下去,经过书房的时候,看见 何琳琳还在眉飞色舞地打着那个神秘兮兮的电话,连眼皮也没对他们抬一下。 一家人终于围坐在了餐桌前,气氛也轻松了不少,何琳琳一脸喜气的抢着坐在 了父亲身边。何志勇挨着陈成坐下了,没话找话地和陈成攀谈了几句。佩佳自然是 选了陈成身边的位置。 老头子虽然带着一丝倦容,但一家人难得一聚,也不像往常一言不发了,而是 亲切地问陈成是不是喝点酒,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佩佳说:“爸,他不能喝的。” 岳母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剑南春”,给每一个男人都倒上一些,说: “你爸今天高兴,大家都陪着喝点儿。”佩佳这就不再争辩。 在这个家庭里,老头子永远都是一家的中心,老头子喜怒哀乐自然也是一家人 举止行动的晴雨表,就像在机关,大家都要看这一把手的脸色说话、行事一样。这 种世代流传的家长制恐怕再过几百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老头子那张僵硬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喜怒的痕迹。即使在他内心波动的时候, 表现出来的仍然是—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镇定自若。这就是那种所谓政治 家的风度吗?陈成一直觉得岳父过于严肃了,一个在儿女面前都放不开的人,只不 过是一副被完全政治化了的空洞的躯壳而已。陈成的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悲哀。 记得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何家的人就很是冷淡,一顿饭的工夫,平均每个人也 没有同他讲过五句话,或者说,何家的人根本就没拿他陈成当回事,让他当时很是 窝火儿。总不能再回到过去占山为王的时代吧。陈成想。后来,何佩佳告诉他,父 亲在他走后,对自己说了一句颇有些耐人寻味的话:“小陈不适合你。” “为什么?”佩佳反问。 “这个人太深了。”父亲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其实在陈成之前,岳母为何佩佳相看好了一个小伙子的。 那是何开越的一个老战友的儿子。岳母的意思是,小伙子虽然相貌平平,但两 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他人又老实、可靠,和佩佳也比较般配。而陈成看起来就 显得过于英俊突出,也过于沉着老练了,但那时候何佩佳早已下定了非陈成不嫁的 决心,父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有女儿的脾气,也只有任她去了。 陈成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成功的窃贼,人不知鬼不觉的得手了很多东西 ;有时候又觉得这些本就是自己的,如果没有那一场浩劫,如果父亲和他的战友活 到现在,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也是王星敏和付芳的。 回到家里,何佩佳还沉浸在浓浓的亲情氛围里。她悄悄推开保姆的房间,看到 孩子和保姆已经睡熟了,然后才转身替身材魁梧的丈夫脱下外衣,伏在他胸前静静 依偎了一会儿。 陈成一路上想的竟是连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事儿,浮现在他脑子里的不是付芳, 也不是王星敏和申金梅,而是早已死去的少女吴卫东和大学里的恋人孟雨芙,很快, 吴卫东和孟雨芙的影子又和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香水味的罗思懿重合在了一起。长 时间埋伏的情欲波涛般汹涌了起来,充溢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他就像睡眠了 一个冬季突然嗅到了春天气息的动物一样亢奋。一样不能自持。 而此刻,搂在怀里的女人却丝毫不知道她所依靠的身体竟然充满了邪恶。同时, 他又想起了过往的那一个个邪恶而又给了自己极大的快乐和兴奋的夜晚。他原来以 为自己已经把它们淡忘了,没想到它们就像荒原上的野草,一阵风吹来,嫩绿的草 芽马上又撕心裂肺地钻了出来。 原来快乐和邪恶的吸引力竟如此不可遏制。渐渐的,孟雨美、吴卫东、王星敏、 宣红红、罗思懿,都和眼前这个善良而痴情的女人融成了一体。 很快的,何佩佳就利索的除去了自己的内衣,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暗示,将雪白 的胴体展现在陈成的面前。她紧紧地搂抱着陈成的腰,闭着眼睛,身体已经深深地 陷入欲望的漩涡里。陈成觉得佩佳今天有些异常。也许是身体的欲望压抑得太久, 佩佳又是一个在那方面十分冷淡的女人,陈成其实对和妻子做爱已经变得越来越没 有和幻想中的女人纠缠更有兴趣。 陈成看着佩佳在自己身下扭动、呻吟、沉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在佩佳 似乎有些陌生的青瓷一般的身体上。他很惊奇自己的忍耐力,自己的身下原本应该 是一具美轮美奂的肉体,让自己为之疯狂,那才是值得他用整个生命去征服的。所 以对眼前的女人,他可以什么时候都充满柔情,却永远缺少将其粉碎的力量。与其 说是他选择了她,不如说他只是利用了她。 说穿了,她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工具而已。 是的,没有人了解他内心的秘密,一个人也没有!他也不会允许哪一个人了解。 他把自己藏得那么深,他有些惶惑,一向温顺腼腆的妻子今天怎么突然来了热力。 他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叹息、呻吟、哺喃的呼唤和低语,任由此刻伏在他身上的妻子 自我沉醉着,最后,才纵身跨上她滚烫的、湿漉漉的身体,护佑着她一路到达欢乐 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