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命大(3)
白群丽刚一走,钱国庆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了精光,虽然有汽油炉子的火焰
在一旁助威,可逼人的寒气仍冻得他上下牙床一个劲儿地打架,他不得不连蹦带跳
地擦洗着身体,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夸张可笑。他觉得有一种
无形的动力在驱使着他非把自己洗脱了皮不可……他想起了刚才在小食堂,王姗姗
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怎么,白群丽不知道你从前线回来了吗?……你看你这一
身从上到下像个土匪似的,回去好好洗洗,头发也该理了!“妈的,关你屁事?!”
他心里愤愤地想着,企图把自己遭的这份罪顺理成章地算到王姗姗的头上。
终于,他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望着那一大桶皂沫悬浮、混浊不堪的污水,
他竟是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的成就感。
这一夜钱国庆和白群丽聊到很晚,到了动情之处两人最多也就是搂搂抱抱隔着
衣服抚摸之类,连接吻都是点到为止。像以往一样,他们很理智地克制着欲望,不
让激情无限升级。白群丽属于那种比较敏感的女人,稍有触及便心跳加速、唇色绀
紫、气喘吁吁不能自己,像是在攀登珠峰,这也常常让钱国庆生出怜香惜玉的情怀。
钱国庆怀疑这是心脏病的一种症状。他曾巧妙地问过白群丽,是否有心脏方面的疾
病?白群丽很奇怪地反问他,你怎么会这么想?随后又似嗔非嗔地回敬他一句,你
才有病呢!
他看了表,已是深夜12点了。他不知道是否还应该再留她多待一会儿。该说的
已经都说了,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就两人目前感情发展到的程度,任何再过分的举
措,都是不理智的冲动,也是他不愿越过的界限。他心里很明白,其实主动权完全
掌握在他这一边。作为一个初次接触男人的女人,白群丽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一点主
见,甚至是不知所措。她信任他,依赖他,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在爱的浪涛中跌宕起
伏。
“我该走了,明天还得参加野战救护的演练。对了,你去吗?”她一边说着一
边整理自己的军容风纪。
“不知道,可能参加吧,”他站起来,“前面挺苦的,你得多准备些你们女人
平时用的东西。要是东西太多带着不方便,你就拿我这儿来,到时候我帮你带走。”
她点点头,说:“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她走了。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比如自
己会不会被子弹打成马蜂窝,或被飞机、大炮轰到半空中然后支离破碎的散落满地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暂时可以不去想它;可要是残废了呢?如果老天注定要
他变成一个残废,他能否有权力选择一下自己残废的方式呢?比如说缺腿少胳臂什
么的,还有就是变成瞎子、聋子、瘫子,也可能赶巧把裆那块儿弄没了……真要是
残废了,生活不能自理了,那活着还有意思吗?他把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从解剖学
的角度想了一个遍,看来只有屁股才是承受炮弹皮或是子弹头攻击的最理想的部位。
想起小时候每每看《小兵张嘎》的时候,就特别羡慕里面的嘎子,屁股被伪军队长
一枪击中,居然还能跑出那么远,最后用木头缴获了一把真枪。现在看来,那一枪
肯定是擦着嘎子的屁股蛋子打飞了,要是真打进去,一旦伤了坐骨神经或是骨盆什
么的,嘎子断断不可能再跑下去,而且长大以后很可能变成刘阿太之类的……那要
是白群丽被打死或被打残了呢?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的头皮一阵发麻,别、别,
这万万不行,要是那样他情愿还是让自己倒霉。想来想去他发现,其实从头到尾、
从大到小,没有任何一个结果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首先,仗能不能打起来、
是大打还是小打,不是他能说了算的;真要打起来,自己是死是活是伤是残是挨子
弹还是挨炮弹是屁股还是脑袋,也统统不是他能选择的。想到这里,他反而轻松了,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还是想想怎么抓紧时间跟白群丽好好过几天舒心浪漫的日子吧
……他有些后悔刚才就这么让她走了,或许应该再深入一点?明天吧,明天……
季有铭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极不容易从边境给钱国庆打通了一个电话。两人扯
着嗓子在电话里嚷嚷了半天,结果也没能听清几句。钱国庆只听见什么烟呀酒的,
他估计季有铭是想让他托人给他带去些烟酒之类的东西。他跑到军人服务社,借自
己是野战医院参谋的身份,跟服务社的小战士好说歹说了半天,最后竟是耍起了电
影上兵痞的那套,才又多买到了几条“红塔山”和两瓶“尖庄”。“日巴,老子在
前方卖命,临死前想多买两条烟都不行?!”钱国庆很悲壮地骂骂咧咧走了。望着
他离去的背影,小战士咬牙切齿地骂道:“打不死你个龟儿子,算你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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