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寻梨花白(109) 不知不觉中,我晕睡了过去。由于车子剧烈的震动而突然地惊醒时,痛苦就 像万恶的虫子慢慢侵袭我的痛觉神经。泪水就像六月的雨,说来就来,猛烈得如 同狂风暴雨。我呼喊着新萍的名字,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却一点儿也感觉不 到疼痛。 我恶心得只想呕吐,喊停了车子,不分东南西北地冲出去,趴在路边的埃崖 边,淋着冷冷的雨,吐得稀里哗啦。爸爸和魏欣站在我的左右,眼睁睁地看着, 却都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我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重又爬进车子的后排,躺下身子,闭上眼睛时,新 萍撑着黑色的雨伞被一群孩子簇拥的场景,像只受了惊吓拍着翅膀逃生的小鸟一 般,在我的脑袋里寻找出路。 不知受尽了多少的煎熬和等待,终于策马千里地赶到了救护新萍的这座县城 的医院。 车子驶进医院的大门时,我坐起身子,真想立即就跳出车门,直奔新萍的身 旁。简陋空旷的医院的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衣衫破旧的人群,其中还有许多满 脸泪痕的孩子。看到车子,他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待到车子停稳,他们又自 发地蜂拥了上来。 我们打开车门下车时,新萍支教中学的老校长、老师们以及医院的医生站在 前排首先地围了过来,人群随之挤压了上来。老校长羞愧地伸手欲与我握手,我 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我想着,他就是杀死新萍的侩子手,新萍的死是他的无 能和无所作为一手造成。 爸爸见状,赶紧替我握了老校长的手。 老校长这才向我们述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年久失修,因为这半个多月的连绵阴雨,新萍支教的这所中学的学生宿 舍半夜里突然出现了坍塌。就在全校师生奋力抢救掩埋在废墟下的学生时,一个 似乎从天而降的屋梁,不偏不正地砸在了新萍的身上,就此夺走了她的生命。时 间是12月25日凌晨2 点多钟。 听着老校长的诉说,我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眼泪哗哗哗地流。魏欣在一旁 不断地用纸巾帮我搽拭。我想完了,这下真完了,新萍果真是死了。又想这不可 能,这里的医疗条件差,新萍她一定还没死,她一定还在坚持,她一定还在等着 我,她是那么的坚强,她的生命一定没那么脆弱。于此,我当即喝断老校长的诉 说,几乎怒斥道:" 告诉我,新萍在哪里,新萍在哪里?我要见她,我现在马上 就要看到她,现在,马上……" 我的呼喊让人群一时肃静得没了声息,那阵阵回 响在医院院子的上空呼啸盘旋。 我和爸爸以及魏欣在医生的带领下,步入医院的太平间时,我觉得双腿沉重 得几乎拖挪不动,心跳得砰砰直响,眼前的一切虚幻而飘渺不定。我不厌其烦地 对自己说:" 萍,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 站身医院的太平间,当年迈的老医生缓缓将盖在新萍身上的白布掀开大半时, 我挤身过去扑倒在了她的身旁,爸爸和魏欣受了惊吓一般立即贴身护了过来。我 隐忍地看着新萍那瘦弱的身躯,看着她那平静而素净的脸,幻想着她只是累了, 只是睡熟了而已。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我从洁白的白布下摸到她的 手,紧紧地握在手中,而那冰凉冰凉的感觉,让我感到尤其的陌生和不能理解。 我将她的手缓缓地捧到脸前,爱抚了一遍又一遍,可那冰凉的感觉始终不散,这 让我感到未曾有过的焦急、心慌和惊惶。 我摇着新萍的肩头,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一声高 过一声,一遍急过一遍,那声声回响在耳边迂回盘旋,不绝于耳,却不见她有哪 怕一星半点的回应。我着急了,心慌了,发疯了,倏地站起身来,欲扶她起来。 爸爸和魏欣见状,立即从两边果断地阻止了我。爸爸哭说,孩子,镇静点,新萍 死了。 我竭力挣脱开他们的拉扯,扑倒在新萍的怀里,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痛不 欲生。我呼喊着新萍的名字,一次次被爸爸和魏欣拉开,一次次又扑身过去,直 至哭喊不出,直至感觉自己仿若置身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处…… 从医院的太平间挪身出来,爸爸和魏欣在一位医生的指引下去完善带走新萍 的各种手续。我像一个被拔掉抽线的木偶一般,呆坐在医院破旧不堪的条椅上, 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形同空灵,繁花落尽的空茫感教我憎恨眼前的一切,除了 内心的悲痛,一无所有。 这时,一位似曾相识的年轻人瑟瑟地走来,紧挨着我坐了下来。他意兴阑珊 地长吁短叹了几声,然后转过脸来,拍着我的肩膀, "程宏伟,请节哀顺便…… 我是新萍的同事,李老师,你记得吗?" 他第三次做自我介绍时,我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头没脑地 恩了一声,全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