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寻梨花白(18) 下午快要下班时,新萍突然打来电话,说她要去贫困山区支教。我说,你说 什么。她说她要去贫困山区支教。我问,是谁让你去的。她说是她自己主动申请 的。我又问,你在说什么?她肯定地说是她自己主动申请的。 我迷惘而慌乱,忙说:" 新萍,你听好了,你最好原地别动,我现在、马上 就要看到你,你最好当面给我说清楚?" 晴天霹雳,心急如焚,隐约中我感觉到 自己即将要失去些什么。 紧急风却撞上个慢郎中。待我飞速赶到三十八中,新萍仍没有下班。忧心忡 忡地等她出来时,我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地在乎她。可一时半会儿,又分辨不出 这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觉。 凌乱恍然中,我想起,这是自己屈指可数地第三次站在三十八中的校门口。 三年的时间,总共就这么三次:第一次是她刚到这里上班;第二次是她生病;然 后哪怕她邀请无数,但除此之外,我冷漠着,我无动于衷。我常常忽视她,忽视 我们的感情。我总是含糊其辞、避重就轻,总是若即若离,甚至还朝三暮四。我 觉得自己对不起新萍。 放学晚走的孩子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从我身边鱼贯而过。我却全然不见。 这刻里,我的眼里心里、盼的念的,就只有新萍。 没多久,便见新萍拎着包,如小鹿一般蹦跳而出,老远就挥着手向我招呼。 远远地看着她,我愧疚而难过。可对于她的选择,我却琢磨不透,理解不了,这 又让我感到十二分的恼火。 新萍一路小跑站定我面前,见我鼓着个腮帮子、一声不吭,便赶紧低眉顺眼 地解释说:" 小坏蛋,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我刚刚把手上的工作交了。所以耽 搁了一会儿,你不高兴吗?" 我没勇气对视她,只顾往前走,边走边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哼, 工作都交了……下乡支教!?于新萍老师,我真替你高兴。" 想到新萍即将离去,我的心蝉叫一般开始烦躁不安。 新萍疾步冲上前,果断地拦下我,委曲求全道:" 宏伟,对不起,真的对不 起!我该事先跟你商量一下,可我……我不想让你为了我的事分心……我想给你 个惊喜嘛?" " 惊喜?给我惊喜?呐,我惊喜极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冲动得 就像一头即要发狂的小兽。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想,新萍啊,你怎么就这么蛋白质呢? 你的脑袋是被枪打了么?你是因为我没答应你结婚的要求,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不摆明了是在逼我吗?可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别人给我压力 呀? 新萍见我这般躁动,急得差点没哭出来。我看着不觉一阵心疼,一时对她恨 也不是,爱又不能。那感觉复杂得直教人迷茫。我们就这么原地站着,互相看着, 彼此间突然陌生得就像隔了遥远的几个世纪。路过的人不无好奇地频频回头打望, 我们却全不在意。 良久,我努力按捺住冲动的情绪,试图力挽狂澜,缓声道:" 萍,你告诉我, 能不去么?" 新萍认真地看着我,拨浪鼓般地摇着头,不留一丝希望给我。 一时,整个世界天昏地暗。我不无讽刺道:" 好,好,太好了,真是好青年 呀!你真伟大,太了不起了……到时,我得敲锣打鼓为你饯行。你走的时候,应 该戴朵大红花,还要放鞭炮,搞个现场直播,再……" 我还没解气,新萍的泪已 夺眶而出。 她小脸涨得通红,立眉嗔目,向我哭喊道:" 程宏伟,我不许你这样侮辱人。 你是我什么人呀你?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印象中,新萍从未在我面前流过泪,也从未这样愤怒的与我说话。我一时有 些心软,可又不想给她道歉。我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说有错,也找不到究竟错 在哪里。 " 哼,好了,走吧。我们先去吃饭……我现在很饿!" 说完,我扭头就走, 也不去理会新萍是否同行,只顾自己扬长而去。 新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终究还是默默无闻地跟了上来。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太大男子主义,也太自以为是——尽管我 也深知,这样不好。可脾气和性格这东西,很多时候,由不得你自己。悲剧却常 常由此而来。 也不知一前一后地走了多久,我们才在那家常去的快餐店坐了下来。我先要 了份炒米饭,见新萍默不作声,便替她要了个米粉——我知道她平日最喜欢吃这 个。等我囫囵吞枣地将炒饭吃个精光,新萍还呆呆地坐着,不动碗筷。我见状气 不打一处来,索性将米粉推到她的面前,满脸鄙夷,怒气冲冲道:" 吃吧,我亲 爱的于新萍老师。吃完了才有气力、有精神,有了气力和精神,才飞得高、飞得 远!" 我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但或许只有把它发泄出来心里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