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类似奏鸣曲呈示部的不良用心 姜一品将信将疑地看着胡大威。 你这人素质不行,素来被姜一品视为智商不高的胡大威批评道,你意志脆弱, 做事犹豫不决,前怕狼后怕虎的,稳妥有余,果断不足,结果呢,很多事弄得半生 不熟,非驴非马。 俺脆弱,姜一品用那种口服心不服的口气说,脆弱又怎么了,脆弱说明咱姓姜 的细致,犹豫证明咱姓姜的善良,果断的人十有八九都很残酷。 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胡大威批驳道,什么细致啊善良啊的,其实都是掩盖。 好你个东西!姜一品有点挂不住了,一脸严峻地说,今天还给我玩开了真的呢。 他们俩虽然是交心的朋友,但谈心商量事时,都是姜一品充当教师的角色,很 少有胡大威批评姜一品的时候。姜一品常常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而胡大威只有听的 份儿。多少年来,这种谈话形式已经成了模式。今天胡大威照姜一品的敏感处下了 针,立即将姜的神经给刺激得乱跳。 你听我阐述,姜一品自我辩护说,我说我细致我高级,不是没有根据。人类比 畜生脆弱,所以人比育生高级,比言生细致。好人办事往往犹豫,因为有太多需要 顾忌的原则。恶人不是这样,他们考虑得简单,直奔目的,看起来果断,果断得有 力,但也残酷得要命。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胡大威不信服姜一品的理论,说,那些做事不果断的人才 是最不善良的人。有些事,该了结时就得一刀两断,看起来怪残酷,可是比零切碎 割要好。零碎锯割,自己受罪,别人也受罪。遇到这种事,一点都不能犹豫。为什 么犹豫不决?就是想得太多。想得太多不是善良,而是自私。 你继续说,姜一品面上带着几分敬意说,我洗耳恭听。 胡大威便继续说下去:犹豫不决就是想三想四,想三想四就是掂量掂量这个掂 量掂量那个,恐怕丢了东恐怕丢了西,什么都想要着,什么都不要扔掉,看起来好 象谁都考虑到了,实际上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好处,等等, 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就你说我自私,姜一品反问中强调了一个你字,别人可没这么说的。 人家为什么不说?胡大威反问,因为你在物质方面不自私,慷慨大方,不小气。 我说的这种自私,是精神上的,一般人不大注意。再说了,谁都知道说好话好听, 有几个象我这样傻乎乎的,说人家不喜欢听的话!还有一点,我不说了。 你说,尽管说。 还用说嘛,胡大威说,明摆着呢,你是处长。 有人在乎这个,姜一品说,有人不在乎这个。 谁不在乎? 刘岚就不在乎我这点官。 她真不在乎吗?胡大威问,你认为她是那样的人吗? 姜一品迟疑了一会儿说,也许在乎,可是她没说我残酷自私。 不说不等于没看法,胡大威说,你想想,人家想跟你干而你却扬长而去,她会 怎么想?如果我是她,我再也不会理睬你。人家赶上去叫你弄,你都不弄,叫谁谁 都会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爱不爱不说了,至少她会觉得你看不起她,或者认为在 你眼里她不那么性感。 姜一品被胡大威给训熊了。 老同学了,胡大威说,话不好听,请你谅解。 你是忠臣,姜一品从俘虏般的感觉中挣扎出来,掏出一毛钱说,这是奖金。 别捣蛋了,胡大威说,咱还是琢磨琢磨原因,找个办法解决这事为好。 姜一品接受了胡大威的批评,也接受了他的劝告。他用沉思不解的口气说,事 情确实有些奇怪。去滨海之前,我那决心啊真他妈下得又死又狠,一副风萧萧兮易 水寒的心情。临去她家前,我那东西胀得跟丈八蛇矛似的,恨不能将对方一下子戳 下马来。 你就那样裤档撑得跟凉棚似的,胡大威问,去和人家见面的? 我给它念了老半天语录,姜一品风趣地说,那家伙才软了下来。 看来你裤裆里的东西没问题,胡大威问,对不对? 绝对不是家什不行,姜一品说,常用的东西呢,还能不知道! 胡大威迫问,那你为什么事到临头反而丢盔卸甲,抱头鼠窜了? 现在不就是讨论这个问题嘛,姜一品羞愧地说,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嘛,拿出来 啊。我很想有一份灵丹妙药,针对我那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东风就是不来的情 况,一下子治好我的毛病。你想想那种滋味,帆张不开来,箭射不出去,突然间士 气低落军心涣散落荒而去,什么鸟事!我的冲刺的胆量哪里去了呢,真他妈的见了 鬼了! 你当时都想了些什么? 想了些空而又空的东西。 胡大威问,你就不能不想那些东西吗? 不能呢不能,姜一品说,你想想,人家王信一副诚恳的样子。 于是你就想,胡大威问,你给这个老实人戴绿帽子很不对,是不? 大威啊你不知道,姜一品说,我一遇到这种鸟人就没办法。你体会体会那滋味, 他离家去医院时,心里该是多么不忍啊!要是放在我身上,我坚决不走,怎么也不 离开。我当丈夫的离开,让你们在家里胡说那些旧事,能放心吗?谁知道你们会做 出什么荒唐事来。不瞒你说,我当时真想跟王信一起离开,别叫人家怀疑我。一个 受了别人尊敬的客人,贪心不足,还要趴在人家老婆身上,多不仗义啊!他走后, 我心里那份不安说都说不出来。假如情况反过来,他跟我二熊头,给我玩邪的,你 看吧,我立即就叫他当王八! 胡大威说,你才是牛皮大王呢。 你说我吹,姜一品好象受了莫大侮辱似的瞪起眼来。 胡大威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看他到底要怎么样发作。 姜一品的火气果然很快就熄灭了,显出一份外强中干的无奈。 为什么我没给他戴绿帽子?姜一品软了脖子耷拉着头说,不是不敢,是不忍啊。 有什么不忍的? 我承认,姜一品说,干这种事,我不如你。 谢谢你的恭维,胡大威说,既然这样,你就收下那份贼心吧。 绝对不能!姜一品的执拗劲头又上来了,他冲着门外的夜色喊,不能跟她算完, 绝对不能!大威你听着,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干不干的,而是怎么干的事了。如 果我承认这种结果,那就象征着我的失败,说明我身心不够健康,说明我的人格不 够成熟,说明我的意志不够强壮,我将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是个可怜虫,而且在她 面前永远爬不起来,刘岚在我面前将永远是个颐指气使的慈禧,我永远是个唯命是 从的臣仆。 这还差不多,胡大威说,确实如此。 不然的话,姜一品说,连我儿子都看不起我! 姜一品想起儿子傲视他的那种笑容,还有那些笑欺老子的话…… 出差前的那天晚上,妻子秀美对姜一品这次去滨海很是不安。她知道丈夫中学 时代的情人刘岚现在滨海工作,而且近年来恢复了联系。她是从刘岚的女儿到省府 工作这件事推想到的,没有什么证据。在她转弯抹角地提醒姜一品不可跟刘岚接近 时,姜一品注意到儿子大顺的表情。 儿子一边看着电视,脸上挂着微笑。按照姜一品的理解,儿子的笑容里掺和着 几分慈祥和宽容,多少还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他不想用“慈祥”这个词,可是一 时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儿来描述儿子的那种表情,只好临时拉了那么个错位的伦 理词语来表达他的感受。 孩子都这么大了,秀美说,当父亲的要注意点形象啊。 你想哪去了,姜一品不好意思,他的样子就象一位老师被学生指出没拉好裤链 似的。 这时大顺拉了拉妈妈的手,清楚而肯定地说:妈你管那么多干吗呢,我爸这种 人,你就放心好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不是晾他,给他个馒头他都不见得敢啃。 他们这些人,Just talking,no action。 大顺回头看了看爸爸,诡秘地一笑。 姜一品对秀美说,你儿子在讽刺我。 妈妈问儿子,你说你爸什么了? 我说他,大顺说,也就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你就是说说,秀美还是不明白,问儿子,你说他什么啊? 大顺知道妈妈没有理解,解释说,我说的那句英文意思就是说说罢了。 妈妈问,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对了对了,大顺伸出大拇指夸奖说,妈您真是语言天才。 秀美不说话了,但也高兴不起来。 大顺将电视换到外语频道,双手托着腮,随便地发表着对长辈的感慨:你们这 代人啊,叫人说都没法说。整天渴望现代化,可是真要现代化了,你们就会得恐惧 症。我的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评价他们父母的。我看透了,你们是那种不可能享受到 自由滋味的人,特别是我爸爸,不配享受现代化的宴席偏偏又是个嘴馋的人。你们 吃了半辈子红薯和辣椒,喝了半辈子白酒和啤酒,胃口给弄坏了,就别想那些西洋 大餐了。 什么西洋大餐!姜一品不服气地说,中国人难道就不懂享受自由!就你们二十 岁的人懂得现代派!老子从小就是个追求自由的青年,起码也是个革命的自由主义 者。我们党就是为了追求自由和平等而建立而存在而发展的。 不必多说,儿子打断老子的话,咱们可以打赌嘛。 什么?姜一品问,赌什么? 拣有意思的赌呗,大顺笑了笑说,你不是多次说到那个刘阿姨嘛,妈不也老是 担心这个嘛,咱就赌这个吧。照我看,你这次去滨海,绝对应当去见见她。有什么 大不了的!你们都是些绳捆索绑的生灵,学不来现代派,绝对尝不到自由的好滋味。 大顺你胡说什么,秀美训斥道,现在这风气,小米便宜了癞蛤蟆也想喝粥! 儿子看看妈妈,轻轻一笑说,人要是长了一张齐头嘴,就别想到磨眼里掏粮食 吃。 大顺这句话,把秀美给说笑了。 大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笑,那种慈祥的、宽厚的、谅解的笑。 姜一品很想和儿子继续讨论自由问题,可是大顺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对着儿子的揶揄,姜一品满心不舒服,感到很压抑很别扭。当天晚上,他没有 睡好。儿子的笑像来自天外的嘲弄,在他心头形成巨大的压力。大顺你这个儿,怎 么会对老子那么笑呢?一个孩子,对老子的表情中居然有居高临下的内涵,简直不 成体统。儿子看老子的眼神应当充满敬重,最好还能有点儿神秘,象小兔子瞻仰连 绵的大山那样,即使不是高不可攀至少也得景仰仰止的心情吧,怎么能傲视爸爸, 怎么能现出那种可怜爸爸的眼神呢!堂堂老子,省里的处长,在儿子眼里居然算不 上什么。他象一位高雅的观众欣赏下等演员的表演似的小觑父亲,那种表情真叫他 这个当爹的受不了…… 姜一品对胡大威说,你有过被自己儿子看扁了的经历吗? 有,胡大威坦然地说,现在的青年人真了不得,千万不要小看。 狗屁!姜一品坚决否认,不是他个熊东西对,是他不了解我这个爹! 你要是不肯眼输,胡大威说,等刘岚来这里,你再操练操练呢。 一定要重新操练,姜一品说,她说最近就会来,暑假马上到了。 我得问你一句话,胡大威严肃地说,再次事到临头,你敢保证能成吗? 姜一品想了想,没好意思说出来。 看来条件还不大成熟,胡大威说,你看呢? 主要是条件问题,姜一品认真地说,刘岚跟我一样,也很在乎环境。二十多年 前的那次,我们俩个在她家厢房里,那么安静那么名正言顺,我醉意朦胧到不知有 天地的状态,居然都没干成,为什么?就是因为她父母就在堂屋里。 睡不着觉怨床歪,胡大威说,这次倒是谁也不在,你干了? 这一次的环境也不行,姜一品说,这次在滨海,虽然他男人走了,但是四周都 是他们俩口子的东西,墙上还有他们俩个的合影呢。我还没脱裤子,就觉得王信那 家伙正趴在窗户外头看我呢。你想想那个情景,不跑又能怎样? 多识了几个字,胡大威问,就不是人了? 正因为是人,姜一品反驳道,所以才这样。 那么你告诉我,胡大威说,你需要什么环境,我给你们准备。 姜一品的脸上掠过三秒钟的不好意思,然后坦率地说,说实在的,我很喜欢干 那事。我觉得那是人生最好的享受,一路的风景可以说美不胜收。但是,我很难频 繁地享受这种美好,不是家伙不行,而是禁忌太多。你听着。我绝不能让别人看见 自己的性活动,更不能象狗那样被人嬉戏。我对环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光线不能太 强烈,但也不能漆黑一团。不能太冷,温度过低会影响勃起。太热不行,大汗淋漓 会中止进程。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要在身上披点东西,哪怕是一层纱布也好。但 是不能过多,盖着厚被子就会影响情绪。我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如果附近有大音 持续不断,或有奇怪的叫声,也不能成就好事。我对房间里的设置和气氛都比较讲 究。家具摆设不能太豪华,太豪华的房间对我是个压力。有一次,朋友请我和秀美 到自然保护区八仙大酒店里洗桑拿,酒店老板破例让我们俩口子住了总统套房。我 本想品尝一下总统办事的滋味的,可是因为那里的摆设太豪华,以至于造成我的反 感。我无法和那个小环境协调,豪华的设置给我的心里填充了很多上不着天下不着 地的烦躁。客大欺店,店大欺客,结果我们什么也没干,白白辜负了那么豪华的套 房。 时间的选择一点都不能随意。通常,我不能在白天进行这种活动。强烈的光线 会影响我的性欲。夜晚比较好,夜晚给人一种感觉,好象大家都在干这活,自己不 干的话,就等于荒废了光阴。至于什么时候干,那无关紧要,睡觉前也行,早上醒 来也好。睡前是清醒的欢乐。刺激很深刻,欢乐之后带着甜蜜进入梦乡,诗意和节 奏都很鲜明,而且经过一夜的休息,次日醒来会有一切恢复正常的感觉,不影响工 作。醒来后的交合,往往是身体的自然要求,朦胧间就纠缠到一起,好象是梦幻里 的额外收获,有如仙境,有如云雾之中。这种清晨的欢乐能让我用欢乐的心情开启 新的一天。办完事,洗洗澡,会觉得浑身轻松,甚至会感到这世界除了男女之乐, 其他都空洞无物。最好的交欢是梦中的缠绵,俩人都处于无意识状态,真实好象是 梦的继续,梦境同时进入了真实,那种混沌的滋味最叫人感动。 那种时候,我不能容许心理上存在任何压力。必须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内心 是完全自由的,精神上不能受到任何限制,不能有乱七八糟的顾虑,也不能有任何 来自别人的规定。我的心情要处于轻松自如但又专心致志的状态。我能理解强奸, 但不能理解阴谋控制下的性交,不能同情被别人指使的性交…… 听完这些,胡大威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姜一品问,你觉得我这种人太那个是不是? 安静啊干净啊什么的,这些条件我能给你满足,胡大威说,可是我得告诉你, 你的最大问题不是声啊光啊被子轻重身体上的毛发多少,这些都好办。最难办的是 你的心理问题。你的要求太精致。这一点,不是我能给你准备的,你得自己努力。 你个熊东西,姜一品说,评论得真对啊。 胡大威问,你能不能少强调一点这些东西啊? 没办法,姜一品说,习惯就是习惯,不然就干不成。 欲望这个东西,胡大威象个经验十足的过来人,谈他的性感受,欲望这东西, 看起来胃口很高,其实并不总是那么执著的,比如说,在食物不充足的地方,野兽 会接近死肉,在水源缺乏的地方,有人会喝脏水,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你我都 知道那个滋味。所以我说,你不妨看得淡一些,随便一些,来点机会主义。 不行,姜一品说,我不象你那样跟什么样的女人都能一拍即合。 你还是不明白我说的,胡大威进一步解释说,所谓机会主义,并非胡来,我是 说的一种境界。干那种事的关键是当事人的心态。你想想,在野坡上能干,在大宾 馆里能干,在草地上在高粱地里能干,在象牙床上也能干,那是一种多么潇洒的状 态!时间呢,也不在于长短,三分钟五分钟能完事,两三个小时也是它,那是多么 了不起的弹性!有激情迸发时,有人拿枪看都看不住,没情绪时,十八个人抬也抬 不上去,多么率性多么自然。什么叫做性情中人?我说的这样的人,才是。 叫你说,姜一品问,我现在的心态根本就不行? 我有预感,胡大威说,如果不改变,这次你很可能还是干不成。 如果这次还是不行,姜一品担忧地说,我就惨了。 如果再次重复过去的失败,胡大威说,还不如不干。 我有预感,姜一品说,确实没有信心。 胡大威说,你得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首先得轻松,别老觉得多了不起的大事, 好象偷进皇宫日娘娘似的。 一点不错,姜一品说,我压力太大。 为什么她会让你感到那么大的压力呢? 因为我不好。 你什么地方不好? 是呢,姜一品自问,难道我姓姜的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好好想想,胡大威说,这很重要。 没有,姜一品说,我绝对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是不是她不好呢?胡大威追问。 她没有什么不好的,姜一品说,她是完美的。 胡大威冷笑了一声。 姜一品说,你小子想说什么就快说。 要是我直说出来,你受得了? 甭跟我玩这个! 胡大威郑重地说:我要说,刘岚并不象你想得那么好。 你认为她怎样? 我觉得她不过是个平庸的女人。 姜一品的眼睛瞪得老大,惊讶之情看上去很夸张。 你这样看她!姜一品乌眼鸡似的看着胡大威说,你把她看哪里去了,她可不平 庸!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这种看法,胡大威嘲讽地说,她是你的太阳,你的天使,是 个完美无缺的女神,是不是啊?可是叫我看啊,刘岚她不过是个很一般的女人,她 只不过比别人更善于掩盖缺点罢了,其实有什么! 你觉得没有什么,姜一品反问胡大威,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可你不要忘记,胡大威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我从来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好,姜一品说,告诉你吧胡大威,你一两句话破坏 不了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这么多年来,我根本没看到她身上有你说的那种缺点。 不管你是否承认,她是咱们班女生中最好的一个。说实在话,一想到她的美好,我 就不敢触及她的身体。说白了,我觉得和她睡觉就跟犯罪似的! 看着姜一品迷醉的样子,胡大威说,今天居然还有你这种人! 这种人怎么了?姜一品说,你没经过那种滋味,你也不大懂爱情。 俺不懂,胡大威不高兴了,就你懂! 对不起,姜一品歉意地说,你跟菱子那段感情还得说很美好。 别提那些,胡大威说,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我就这鸟样了,姜一品神情沮丧地说,废物一个。 你既不要这样自馁,胡大威说,也别把刘岚想得那么美好。我告诉你,越是这 样想,你们俩的好事越是成不了。如果你觉得跟她睡觉是犯罪,那你还搞人家干吗?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配跟人家搂在一起,就别胡思乱想。 叫我不想她,姜一品说,确实也很难。 想也不是不能想,胡大威说,你应当平等地想,别觉得比她低多少。 我说比她低多少了吗?姜一品闭了眼,说,咱姓姜的哪里比不上她? 你没说自己低,胡大威说,可你潜意识里认为她比你完美,她高高在你之上, 她有权批评你,有权决定接受你还是拒绝你,而你只有等候赏赐的份儿。她一不高 兴,你就得准备作自我批评,你好象总在想方设法巴结她,让她高兴。叫我看,你 完全不必要这样想,刘岚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是一抓一大把。 姜一品问,你说谁? 就是刘岚,胡大威毫不躲避地说,没你想象的那份光彩! 是不是你跟菱子的事没弄成,姜一品脸红着说,就心里不平衡啊? 我就那么没出息?胡大威坦然地说,我还不至于那么狭隘。信不信由你,反正 我是觉得刘岚那个女人很普通。除了学习用功,听领导的话,会权衡得失,别没什 么突出的地方。论相貌,一般偏上,不能说丑但也说不上多漂亮;论人品,她是忠 诚呢还是高贵?离你而去那一段不说了,人各有志,婚姻自由,谁也解释不清其中 的对错。可是后来呢?分开就是分开了,她又求你给她办事,而且是走后门办私事。 你想想,这种女人…… 怎么?姜一品追问,你还怀疑她的人品? 用不着怀疑,胡大威直率地说,明摆着的,势利眼一个。 这话一说出,姜一品便受到空前的震动。当他幻想天使的时候,胡大威将天使 的翅膀撕毁,说那东西还不如一只鸡;当他沉湎在对女神的崇拜中,胡大威将那个 女神的衣服剥光,说那神的肚子里藏着下作而邪恶的胎儿。他的太阳突然被人射中, 落地以后变成一只乌鸦。他的女神遭到烈火焚烧但是并没变成凤凰,而是变成一位 患得患失的小市民。每个细部都充满感情的历史,在旁观者的眼里居然是一场骗局。 这对姜一品来说,确实太残酷了。他二十多年来寄托神圣感情的那个人,在好朋友 的眼里原来是这副样子。 他伤心至极,身子倒在沙发里。 姜一品进一步地想开去:既然胡大威这样说他的情人,那么他也一定嘲笑过他 有眼无珠。胡大威如此蔑视刘岚,将她看成个无所谓的女子,我姜一品居然还对她 想入非非,藕断丝连地维持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爱情,这不是很可笑吗?胡大威的 话不仅是对刘岚的否定,也是对他姜一品的否定。一个能在大是大非面前给胡大威 指点迷津的人,一个能够用一句话改变他生活道路的朋友,一个在省府工作的处长, 难道看不准一个相爱了几十年的女人,难道不如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暴发户!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一品生气了,他拿了提包就要走。 胡大威拉着姜一品,请他留下来继续说话。 除非你收回刚才的说法,姜一品说,否则没法谈。 我不收回,胡大威是个犟驴,死活坚持自己的看法。 姜一品恼怒地问:你敢不敢当她的面这样说? 我怕谁!胡大威说,她就是拿枪口对准我的脑袋,我也这样说。 那很好,姜一品说,很好,我一定给你提供这么个机会。 告诉你吧老姜,胡大威愤愤不平地说,那次我们俩千里迢迢地去看她,而她却 不想见你,你还记得不?冲她当时那种行为,冲她后来回家过年连个招呼都不给你 打,我胡大威早就想当面说她两句。只是碍于你的面子,我一直没说。既然今天你 跟我较真,我一定要当面出这口气。 姜一品说,你要是敢当她面说这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玩! 两个人摆出一副准备击掌的架式。 胡大威突然停下来,说,我还有一句话。 犹豫了?姜一品说,要是不敢说,你就别硬撑。 这话不是说刘岚,胡大威说,我是说你,你姜一品。 有话直说,姜一品问,我是私事不办,公款不借,送礼不要,吃喝随便,说吧。 我想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玩,胡大威说,就怕你不敢去。 什么地方? 玩耍娱乐的地方。 娼馆妓院? 没那么严重,胡大威说,舞厅。 我从不去舞厅,姜一品断然拒绝,我能去那样的地方!? 舞厅怎么了,胡大威说,人家都是公开营业的娱乐场所。 我不去。 你先别说这么死,胡大威耐心地说,我给你保证三条,第一,绝对保密;第二, 不要你花钱;第三…… 不得艾滋病,姜一品补充说,是不是? 病是不会得的,胡大威继续说第三条,绝对没有后果。 教我学坏,姜一品骂道,你这个狗东西! 没那么严重。 反正我是不去。 你耐心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姜一品说,阶级敌人总是要暴露的。 胡大威说,听了你和刘岚这次交往的过程,我估摸着,你的心态还是不行,有 点弱。你得重新认识女人,得在观念上冲出那一步,以后才能淡然处之,才能有个 平常心。刘岚不是要回来过暑假嘛,你得有所准备。如果你先有个锻炼,肯定好多 了。 你是叫我先学会当流氓,姜一品一针见血地说,然后再去搞情人是不是? 有那么点意思,胡大威辩解说,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学开车,开始时总是紧张, 即使用很低的速度,往往还是不能放松。这种情况下,可以带他到高速公路上开一 会儿,经历一下那种风驰电掣的感受。那样一弄,再回到一般的路上就会觉得很轻 松,开起车来就跟散步似的,达到一份新境界。俗话说,不经沧海难为水,登上巫 山才是云,是不是? 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姜一品嗤笑道,俺哥,那也不是一句俗话! 随便你说什么好了,胡大威问,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道理嘛也有点儿,姜一品说,这不成了“要学孔门规矩,先进花街柳巷”嘛。 那有什么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姜一品斥责道,南辕而北辙! 胡大威说,这种方法是很普通的。革命理想很美妙,可是要胜利就得先走曲折 的道路。汉高祖为了得到天下,先回四川。那些修行的人,也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 中留一说。其实什么东西都是这样,你得用这种办法锻炼心智。首先你得排除道德 问题,没有什么对不起人呀、堕落呀。不好意思呀的。男人女人在一起,你磨我我 磨你,就是那么回事。有感情的是为了快乐,没感情的是为了好玩。只要把俩人的 关系弄得公平一些就好。 你的意思是当生意做? 生意又怎样,胡大威说,现在什么不讲平衡? 把个爱情弄成生意了,姜一品愤愤地说,什么鸟事! 胡大威问,敢不敢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姜一品叫道,咱怕谁! 姜一品不是随便说的,胡大威的话的确说动了姜一品。他口头上虽然不承认, 但在心里已经明白胡大威所要表达的道理。他回顾了自己的罗曼史,尤其是跟刘岚 的关系史,确实看到自己心理上的脆弱。他在刘岚面前有一种不容易说出来的压抑 感,一种崇拜别人时才有的恐惧和向往。这种东西必须打破,他本人也有这个想法。 至于怎么打破,他还没有系统地分析,没有准确的计划,但是象胡大威说的这种污 泥疗法,他认为不妨算是一种。经过这种锻炼,人对性的认识对女人的认识,可能 会正常一些。有了正常的心理,可能对他处理与刘岚的关系有所帮助。 他答应了。 胡大威说,咱老姜还行。 姜一品心想,你看哪里去了,我姜一品要是干黑社会,比你强一百倍。不就是 个舞厅嘛,我怕它个鸟。看我潇洒自如地给你走上一遭! 一言为定? 当然一言为定,胡大威对姜一品说,开路。 现在就去?姜一品突然间又失去了勇气,自嘲地说,娘的哟你说咱这是什么鸟 处长啊。 不就是个处长嘛,胡大威说,比你大的官也净有去的。这不是什么寻花问柳, 而是心理治疗,跟道德啊情操啊鸟关系都没有。俗话说,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想打胜仗,就得先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