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徐大地中了个“头彩” 李大可虽然对李林的所作所为千怨万恨,可是终究是自己的血肉。去了恨,剩 下的便就是爱了。他听说徐大地对于他办养殖厂并没有买李清泉的账,觉得这是搬 走徐大地的一个机会,于是便找到了王英。王英看他情绪很激动,就问:“大哥,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李大可说:“实不相瞒,大哥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上外地去发展。” “外地?到外地什么地方?” “离开咱这个县,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这几年你在这儿干的不是挺顺的么?” “顺是挺顺,你和清泉也没少照顾我。这种恩情,我们老李家祖辈不敢忘。可 是最近不行了!大哥丢人了,丢到别处还可以,偏偏丢在了秀水……” “我没听明白。” “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哇。” 李大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的追悔莫及:“这不咱县号召招商引资吗?头 些日子正好我一个香港朋友找到我,要投资干点养殖业,我也是来的笨,寻思肥水 别流外人田,就在秀水于管咋的咱也是秀水人哪。我找到清泉,清泉一听很高兴, 当场就批了我一块地,又操起电话和徐书记沟通。我也不知道徐书记是怎么想的, 他当时就没答应。后来清泉为这事儿又特意去了一趟,他还是没给面子。你说,因 为大哥这点事业,县委书记都搞的一点面子没有,大哥还能在这儿干下去了吗?” 王英心头一震:“还有这回事儿?” 李大可认真地问:“清泉回家没跟你说么?” 王英说:“工作上的事儿他回家从来不说。 李大可说:“当时我也是欠考虑,我要知道徐大地不买清泉的账,我就不扯这 个了。这多没滋味呀?” 王英问:“徐大地他是怎么考虑的呢?” “好像是我要占的那块地影响了他的修路。这个我承认,是影响了修路,可是, 非得在那一条道上修么?原先不还有个方案吗?行啦,不说了,一说我这心里就堵 挺,到哪儿不说他拿咱哥们当祖宗待也得拿咱像个人似的吧?你说呢,英子!”李 大可低下了头并用手擦了擦眼角。 王英劝道:“大哥,你也别冲动。好事多磨,慢慢做工作嘛。 李大可又进了一言:“徐大地那人我跟他接触过,我还真没见过那么狂的。 “他就那样。其实挺古道热肠的。”王英说话很注意尺寸。 “咱得承认,那是个当官的料,挺有心劲。可是有时候我也纳闷,你不给我李 大可的面子,我认。一个做买卖的人在当官的面前就是三孙子。可是,县委书记的 面子你也不给?这些日子我这心里这个难受,清泉在徐大地面前没有权威,这不都 是我的错么?没有我这个事儿,人家照样是好弟兄!咳,还是走人吧……”李大可 又旧话重提。 ‘大哥,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你先不要张罗走。你走,往大了说,对全 县招商引资的形势有影响。往小了说,对清泉也不利。“王英真情挽留李大可。 李大可问:“那你说咋整?咱手托着钱花不出去?” “你等一等行不行?”王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英子,我可不能多等啊!做买卖的人你不知道,钱在手里总攥着没个挣到钱。 再说,香港的朋友也不容。”李大可好像在给王英的面子。 王英当即表示:“行!我运作运作。这事儿不能太急,得需要冷处理。” 王英真的开始运作了。她不能不运作,李大可真的是自己的恩人。当年自己插 队当知青,出身于地主家庭的她,如果没有李大可串联那么多的贫下中农为自己说 好话,推荐自己上大学,自己的命运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样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实 在是做人的一种良心啊。 在当日的夜里,王英就开始对李清泉吹风了:“我说,这一段,没啥憋气的事 吧?” 李清泉说:“没有。形势挺好。” “哎,我想起来了,你那天晚上半夜跟我说毛主席说的那句话我懂了。” “哪句话?” “正确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不对么?” “非常对。清泉,我总想,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必须要树立自己的形象,自 己的权威。用老百姓的话说,不能让下级给自己造卷刃喽。” “唉,怪呀,今天你怎么说了这么一番话?”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徐大地……” “徐大地这小子,说可爱也真可爱,来那个恨人劲儿也真是恨人,恨不得拿刀 剁了他! “当一把手,在下级面前,一定要有绝对的权威。即或错了,也要坚持。 “有权威,我支持。错了也要坚持,不妥。 “反正你不能把下面的干部都培养成掐脖儿小二! “你们交通局给秀水修公路的钱到没到位呢?”李清泉转移了话题。 王英说:“没有。 李清泉说:“各乡镇修了这么多年的路,我看就这条路是真正的富民工程。 王英意味深长地说:“可是它和招商引资发生了冲突。 李清泉问:“你怎么知道? 王英也不隐瞒:“李大可跟我说了。 李清泉问:“你什么意见? 王英说:“两件事都是好事。一个也不能下马。这个事你交给我办吧。 李清泉嘱咐说:“你得注意点方式方法。 “你放心!我不会以县委书记夫人的面目出现。我是交通局的局长、也是李大 可的朋友。”王英说得很有把握。 华乡长从省里回来后向徐大地汇报了农大对孩子们的安排。徐大地听了之后很 高兴,他马上让丁秘书通知各村的带队上来开个会准备修路,谁知丁秘书告诉他永 平的李林刚才来了电话去了外地。徐大地建议让孙冬暂时兼一下永平的带队,华乡 长表示孙冬恐怕难以服众。徐大地说:“有啥难以服众的?超生的事已经都处理了。 该用还得用啊,干部这玩艺也怕闲,闲了几年该闲老了。 华乡长立刻显出一身的疲倦:“没出过门的都以为出门是啥好事儿呢!我这次 出去没曾想这么累……” 徐大地说:“累你就休息两天,别把身体造垮喽。” 李林真的没在家。他出门来到了市里,在黄金海岸夜总会,又见到了秋萍。 “李林,谢谢你来看我。”秋萍嗲声嗲气地说。 李林说:“这话叫你说的这个远。我来了,咋忙我也得来看看你呀!” 秋萍问:“还想让我回去吗?” 李林倒也善解人意:“回去啥?人各有志。” 秋萍说:“李林,我过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过腻了这样的生活,可是我又离不 开这样的生活。不像你,活的挺有抱负。” 李林说得挺不经意:“顶多奋斗个乡长于于,也没啥太大意思。” 秋萍说:“李林哪,这你可就有点嫩了。你要真能当上乡长,正经有意思。到 我们这儿来玩的,有不少是乡长一级的人物,夹个小包更牛!子弹也冲,你可别拿 乡长不当干部!” 李林静静地瞅着秋萍。 秋萍问:“你瞅啥?” 李林说:“秋萍,你说真话,你快乐么?” 秋萍说:“你以为我不快乐么?” 李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秋萍一语中的:“你是盼望我快乐,你又害怕我快乐。不对吗?” 李林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林,我跟你说实话。我活的很快乐,也活得很不快乐。当我看到我的存折 钱数一天比一天膨胀的时候,我快乐。可是一到夜深入静的时候,思前想后地这么 一想,又很难快乐起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男人的眼里是玩物,在女人的眼里是 贱货。我们没有真正的朋友,即或住在一起的姐妹,也都互相说着假话骗人。你说, 我能快乐起来么?”秋萍说得很伤感。 李林说:“换个活法不行么? 秋萍坚定地说:“头三十年,我就这个活法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见面,应当 快乐。来,我陪你放松放松。 李林倦倦地:“改日吧,我还有事儿。 批阅文件、给文件画圈儿,是让李清泉最闹心,也最心烦的事儿。可是,一旦 轻闲几日,没有文件可因可点,他似乎又很不适应。 这一日,他正在批阅文件,孙天祥敲门走了进来。 李清泉抱歉地笑了笑:“坐坐坐坐!这份文件我马上就批完了。 孙天祥说:“你忙你的。 李清泉处理完文件又抱歉地对孙天祥说:“不好意思。我这个县委书记当的, 得成天画圈儿。 孙天祥说:“画圈儿也是工作。 李清泉问:“有事儿吧? 孙天祥说:“市委组织部来了一份文件,之后又来了一遍电话。说的都是一个 事儿,文件让我给你带来了。 “啥事儿吧?你给我叨咕叨咕。”李清泉很舒服地将身子向后倚去。 孙天祥说:“让把副处级后备干部马上报上去,下周要在市委党校办班。 李清泉问:“这事儿挺急呀? 孙天祥说:“可不挺急咋的。常委是不是马上开个会研究一下?人员定下之后 我们马上报材料。 “有没有名额限制?” “给咱两个。” “再不能争取了?” “市委是根据咱们领导指数考虑进行分配的。” “狼多肉少,净给咱们出难题儿。你心里有没有谱?” “没有。” “没有?你管干部的你负责提单子,你能没有?” “真的没有。但常委会上议到谁我可以负责介绍情况。” “你呀,别跟我绕了。你看徐大地怎么样?” “不怎么样。” “怎么不怎么样?” “抗上。” “你说的真对。这小子可把我给气坏了。” “我承认我们俩个人关系不错,可是,从全面考虑,徐大地在科局长这一块, 也确实出众。” “这个我承认。不提他吧,真是把他屈了。工作没少干,成绩也不小,头脑也 清楚,尤其在秀水这一段,干的件件都是实事。全县的乡党委书记都像他那样,我 就省心了。” “要都像徐大地那样,你往上走也快了。” “可是不提他也有不提的道理。要都像他那样,一整就跟你顶牛,这工作还怎 么开展?” “他抗上不是你特许的吗?再说,他考虑的也是农民的利益。” “谁不站在人民的利益上考虑问题呀?就他徐大地一个人为民请命?” “这么说,徐大地,没戏了?” “我真想教训教训他,给他个眼罩戴。可是,共产党人也得讲民心,而且必须 讲良心。到常委会上议吧,听听大家的意见!” 一切并不像徐大地想的那么顺利,当他给王英打电话请求支援时,王英给他吃 了一颗软钉子,告诉他不要操之过急,交通局一是抽不出人手,二也要对公路方案 再去考证一番,省得落下个一言堂的错误。徐大地撂下电话,对刚刚走进屋的丁秘 书说:“要想干点事,真他妈难哪!” 丁秘书听了他的话,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站那儿不动。 徐大地好奇怪:“有事儿么?” 丁秘书说:“刚才组织部来电话,你这屋占线,通知你明天上午必须赶到组织 部找你谈话。” 徐大地说:“呛人家肺管子了,这是要动我呀……” “还兴许是好事儿呢……”丁秘书实在找不出别的,只得给徐大地宽心丸吃。 徐大地苦笑了一下:“好事儿还能轮到我?” 丁秘书开始做思想工作了:“徐书记,这事儿你得想开。” “我早想开了。用我,我就这么干,不用,回家种地照样我也是富裕户!”徐 大地的话说得义无反顾。 丁秘书说:“这话我信。” 徐大地冷丁想起:“对啦。我给你一样东西。”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丁秘书连连摆手。 徐大地说:“你必须得要。你以为是礼物呢?这是炸弹!” 徐大地找出纪洪彬的账本:“这两本账是纪洪彬交给我的。一本是明账,一本 是暗账。本来这账应该交给刘文汇,可是我走了,这账还能不能查下去就难说了。 你不说你自己是个老油条么?我看你还挺有正义感,谁继任我你就交给谁,行么?” 丁秘书很激动:“徐书记,你这么信任我,有啥不行的?” 徐大地:“谢谢你!” 徐大地非常郑重地将账本交给了丁秘书。 徐大地说:“据纪洪彬说,老支书那儿也可能有账。” 丁秘书问:“老支书还没回来?” 徐大地说:“叫他们给转移了。” 在老支书女儿家,支书女儿正向李林诉苦:“李主任啊,这个老爷子我可没个 看,一天到晚总张罗回家,把人闹的白天黑天不敢睡觉。” 李林问:“老书记呢?” “让我锁外面的屋里了。”支书女儿指了指仓房。 李林掏出一沓钱:“村里最近也是太忙,也没倒出工夫来看你。” 支书女儿倒还实在:“上回扔那些还没花呢!” 李林说:“该花你就花,别省。我考虑老爷子是不是精神上出问题了?” “反正同的一天比一天凶。”支书女儿说。 “再不,送精神病院查查?”李林试探地说。 支书女儿:“那地方可够遭罪的了。” 李林说:“找有朋友在里边。” 支书女儿说:“那就送过去吧,大家都闹个省心。” “那我就联系联系?”李林决不自己表态。 支书女儿说:“联系吧。” “那好吧。你明天去找这个大夫。”李林终于达到了目的。 李林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支书女儿。 支书女儿问:“李主任,那住院费?” 李林说:“一切都是村里的。别看老爷子住进去了,村里照样给你开护理费。” 支书女儿来了积极性:“今天下午我就送过去!” 徐大地在孙天祥那里听到了让他上党校学习的事儿,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孙天祥问:“咋样?这回该请客了吧?” 徐大地说:“这不是后备吗?等到真的那天我再请你喝一壶。” “虽然是后备,也不是人人都能备上的。二百多个科局干部就选出两个,你看 看这个比例。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到党校煞下心好好学一段,武装武装自己,还 是有好处的。”孙天祥说的没有一点水分。 徐大地问:“啥时候走?” “后天。”孙天祥说。 “太紧了。还有许多事没于呢!” “回来再干,你这一段主要就是学习。去不去向大老板辞行?我可告诉你,李 书记这人公平、公正。” “我不想去。你见到他替我撒个谎,就说,就说什么呢?你编个理由就是了。” “大地,我劝你还是自己去。理由多充分哪?还能趁这个机会将你不听他指示 的理由解释一下。” “天祥,我怕的就是这个。他要再一次指示我给李大可批地,你说让我咋表态? 同意吧,我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不同意吧,对不起他对我的关心。你说呢?” “你小子一肚子心眼儿。” “那我就走了。” “到家吃口饭再走吧。” “不行,我还得到交通局去一趟,王局长那儿又出点岔头。” “好吧,那就回来见。” 交通局王英办公室里,王英的手机响了。 王英看看号码显示,没有接。 王英拨内线电话:“门卫吗?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上省开会去了! 徐大地来到交通局门卫室“同志,我找一下王局长。 门卫:“上省开会去了。 徐大地:“昨天我俩还通电话了呢?” 门卫:“刚走不到一个钟头。 徐大地被县委组织部叫去谈话的消息马上就在秀水乡政府传开了,在秘书办公 室里,几个助理员正就这件事议论着:“徐书记这叫啥呢?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常使英雄泪满襟。 “真的瞎了徐书记那一肚子红花了,一朵还没开呢。 “不还有壮志未酬心不死那句话么?” “你别忘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可也是。 这时华乡长披着一件风衣很神气地走进了办公室。屋子一下静了下来。 华乡长问道:“老徐没有电话回来呀?” 丁秘书说:“没有。 “一会儿你告诉食堂安排点菜儿。”华乡长的话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丁秘书问:“什么节目?” “他给我来电话了。他的工作可能要动,今晚回来交代工作。管咋的在这儿呆 一回,干好于赖也得送一送啊。”华乡长表现得很大度,也很有风范,更有在秀水 舍我其谁的那种感觉。 丁秘书问:“安排几个人的?” 华乡长说:“小范围吧,就咱仁。 华乡长走到门口又转回身:“还有,你让人把院子扫一下,太脏了。” 当日晚,三个人的欢送会开始举行了。喝了一小会儿,丁秘书便借个理由回办 公室了。 酒肉穿肠,两个人多多少少都说了点真话。 华乡长说:“你这一步,走的挺好。” 徐大地说:“这么说吧,还行。” 华乡长:“啥叫还行啊?正经行!全县这么多人,就把咱哥们选上了,那还不 得说领导心里有咱们吗?” 徐大地:“你这话说的对。证明咱们工作没白干。老华呀,说实在的,我现在 挺矛盾的。” 华乡长问:“你矛盾啥?” 徐大地说:“我没喝多吧?” “早着呢!” “其实我这个人哪,愿意当一把手。一把手他说了算哪!说了算就能干点事儿, 只要咱想干事的话。假如说这回把我提了,提了也是副的,说句实在话,想干点事 很难哪!那些副县长、副书记咱不都看明白的吗?冲这点,我不愿走。” “说实在的,我也真不愿意让你走。” 徐大地:“可是我又不能不走。咱是党员,听组织吆喝,天经地义。副的也得 干哪!伸不开腰弓弓腰干呗,官道上就是这么个走法,没有副的哪来的正的?再说, 我不走,那不把你压住了么?大哥那也太不是人了。” “冲你这句话,我干一杯。”华乡长说起假话来比说真话都真诚。 徐大地说:“我也陪你一杯。” “一等农民”田中田剔着牙慢悠悠地走出院门口,正在他举目四望选择出行路 线的时候,田德远远地走了过来。 “爹,我妈呢?” “在屋呢。啥事就不能跟我说非得找你妈! “爹,我老舅提啦! “提了?往哪提了?” “往上提了呗! “乡党委书记那就最大了,还能往哪提呢?” “往县里提。” “你听谁说的?” “镇里都是一哄声的。我问我老舅母,我老舅母还不跟我说实话,说是去市里 学习。” “那就准啦。快告诉你妈信儿去吧!” 田德走进了院子。 这时一个检粪的老汉顺路走了过来。 田中田决心留住这老汉:“拣粪呢三舅。” 老汉说:“不拣粪干啥?干活的命。” 田中田假意地谦让:“进屋坐一会儿吧?” 老汉说:“不坐了。你这是修来的福,养的白白胖胖的,都赶上苞米虫子了。” 田中田说:“三舅,你没看我忙的时候呢!” 老汉问:“你能有啥忙的?” “咳呀,事儿多了。”田中田一副烂事缠身的样子。 老汉并不理他这个话茬:“刚才进院的是不是你大号小子?” “可不是他咋的?这不回来告诉信儿来了么!”谢天谢地,老汉的问话还算贴 边儿。 老汉问:“谁又咋的了?是红事还是白事呀?” 田中田兴高采烈地说:“都不是。是他老舅要管全县了!秀水这把交椅还没等 坐热乎呢就给提拔走了,将来还不得管全市、全省啊?” 老汉愣怔了一下:“我没听懂你说的是啥。” 老汉背着粪筐走了。 田中田冲着老汉的背影:“听不懂你让我浪费这么多的话。” 徐大地家,李玉华在给徐大地打点行装。一边打点,一边掉眼泪。 徐大地问:“玉华,你咋的了?” “咋也没咋的……” “快!也就几十天。” “你这么虎于虎干的,是不是县里对你有想法了?” “想法也是好想法。” ‘你这人哪,一条道跑到黑的手,一点儿也不听劝。“ “李玉华,这明明是件好事儿,叫你分析个啥啥不是。” 李玉华;“凭命由天吧。” “我走了……” “走吧。” “不跟悄悄说一声啊?” “不说了。俏俏,我看你还得抓一点儿紧。” “你放心吧。” 徐大地拍了拍李玉华的肩膀就走了。 细心的人发现徐大地走了以后,华乡长添了两个毛病:一是整天总披着件风衣 ;二是总故意在乡政府大院巡视。这日傍晚,披着风衣的华乡长又开始巡视着乡政 府大院,他不时地看看窗子关没关好,门关没关严,同时也时不时地拣起地上的纸 团及杂物。 丁秘书走了出来:“华乡长,你回去吧,这些事儿正应该我干。” 华乡长说:“一样。 丁秘书说:“那能一样么?你这么勤劳就是对我的批评。 华乡长说:“老丁,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咱俩这都多少年了,今后我还得指着 你给我出菜呢! 丁秘书说:“那我可就是六朝元老了。 “六朝……”华乡长陷入了沉思,既高兴、又酸楚。 华乡长心情很好地回了家,他发现妻子还没做好饭,口气中不禁流露出不满 “咋还没做好饭呢? “哪天这阵儿做好饭了? “今后这饭可得应时应响,你知道啥时候有事儿呀? “你要那么说我还不做了呢!人家都说官升脾气长,你这还没等升呢就开始长 上了。这要真给你个书记当,你第一件事还不得甩老婆呀? “哪来那么多话呢? “你咋不说你说话气人呢? “行了行了!跟你整不出个里表来。 “不行!我今个非得跟你整出个里表来! “今后,你真得注意点形象。尤其是对我。 “我对你咋的了?是三心了还是二意了?是扯住了还是拽俩了? “你理解哪儿去了?我是说,将来我真要主持工作了,你就是秀水地界的第一 夫人了。第一夫人的标准是啥呀?就是贤内助。 “就怕我没那个命。 “你这张嘴呀,有啥好事都得让你说没影喽。 李林这时推门走了进来:“华乡长在家么? 华乡长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李林说:“下午。嫂子,给我大哥整几个菜呀? “我想给他整八对八、六对六,我怕他没地方伸筷!”她用眼睛剜了丈夫一眼。 李林奉承地说:“八对八、六对六也应该。华乡长马上就变华书记了,咋的?” “别瞎说!”华乡长虽然在制止李林“别瞎说”,可心里巴不得他再这么瞎说 下去才舒服。 李林说:“瞎说啥呀?我这消息绝对可靠。” “李林哪,这书记要不给你大哥当,那县里也太说不过去了。这么多年,别人 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你大哥净给别人拉套了。”在关键的问题上华妻一点不糊涂。 华乡长深知妻子这时会给自己面子的,于是便发号施令道:“我说你多少回不 让你参政你总想参政?快收拾两个菜,我们俩得喝两盅。” 李林说:“嫂子,你别费心了。” “费啥心?都是现成的。”华妻非常会配合。 “我就是来请华乡长喝酒的。”李林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华乡长说:“拉倒吧,咱家啥都有。” 李林说:“不是我请。” 华乡长问:“谁呀?” 李林说:“我爹。谁知道你给不给面子呀?” 华乡长装得受宠若惊的样子:“老爷子请我喝酒,那是给我面子。今个该喝就 喝,但是得我花钱。” 李林说:“你花钱的日子在后头呢,走吧!” 华乡长和李林来到了香香酒家,果然李大可早已叫好了菜,于是三个人便正式 开始了“工作餐”。 李大可说:“兴宇呀,这回你可真要出头了。” “出啥头?我这是暂时主持一段工作。”华乡长还算清醒。 李大可说:“你还指望徐大地回来呀?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能不回来吗?”华乡长在刺探。 李大可拍了拍华乡长的肩膀:“真是一个老实人。徐大地,那是明升暗降。 华乡长问:“给他安排哪儿去了? 李大可:“不是学习去了吗? “那不是安排。”华乡长在心里很耻笑了李大可一回,把学习当做安排了。 “不是安排也是安排。先悬他一段。”李大可看出了华兴宇所想,但并不点破, 而且强调了一下。 “能是那个意图么?”华乡长问。 李大可说:“那我可就说不准了。昨天在县里清泉书记请我吃饭,他可是那么 说的。 “啊,是这么回事儿。”华乡长心中一喜,狠吃了一口菜。 李大可说:“他不是能抗上么?县里就送他到上边去学习。学习完了,位置满 了,看你还抗上不抗上了?”李大可此时俨然一个组织部长的口吻。 李林把一块脆骨嚼得满嘴响:“县委书记治一个乡党委书记那就是个玩儿。 “清泉书记对你印象不错。在酒桌上他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你征求我干啥呀? 你去征求征求秀水老百姓的意见,如果有说华兴宇一个‘不’字的,今后咱哥俩就 绝交。”李大可非常真诚地向华兴宇发出一个假信息。 “大叔,谢谢你。我敬你一杯。”华乡长也来个假戏真做。 李大可说:“别别别,还是我敬你。 李林说:“谁也别敬谁了,咱们共同干了吧! 三人一饮而尽。 一晃,郑三被抓进来已经好多日子了,这天,狱警从小窗口叫道:“004 号!” 郑三:“到。” 狱警:“接见室有人会见你!” 郑三;“会见我?报告政府,我不能去!” 狱警:“为什么不能去?” 郑三:“我父母双亡,又没妻子儿女,更没同学,不能有人来看我……” 狱警:“他说他是你的亲人,走吧。” 郑三跟着狱警走了。 郑三被狱警带进了接见室。原来看郑三的是徐大地。郑三虽然感到意外,却没 有一点感动,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大地便垂下了眼帘。 徐大地真诚地:“郑三?” 郑三仍旧是面无表情。 徐大地说:“我在市里学习,正好今天休息。” 徐大地瞅了狱警一眼,狱警退出去了。 徐大地将一堆东西放到桌上;“我也没啥给你拿的,买点烟、买点吃的,还买 了两套内衣。” 郑三冷冷地:“谢谢你了。可是我不能收。” 徐大地说:“没事儿,监狱让收。他们都检查了。” 郑三依然冷冷地:“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没亲没故的。” 徐大地说:“可咱们还是秀水的老乡啊!郑老弟,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郑三说:“谁的气我都生,可我最生我自己的气。” 徐大地说:“好好于吧,干好了还能减刑。” 郑三冷笑了一声:“减刑我也是蹲过大狱的人。” “没事儿。回去你谁也不用找,就找我。大哥这官,我估计一半会儿掉不了蛋 儿。我保证让你有田种。”徐大地的话流露出一片真诚。 郑三顿了一下:“谢谢……了。” 徐大地说:“今后有啥困难你就吱声,监狱里让通信,你可以给我写信。” “徐书记,你今天找我不是有事儿吧?”郑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徐大地说:“你以为我是在收买人心?你可千万别那么想大哥。我就是特意来 看看你的。” “我要早认识你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郑三真的有点感动了。 徐大地说:“知道后悔就中。凭这个,你就能干好。我没敢给你买酒,怕不让 往里带。” “这就够感谢的了。”郑三这句说的是真话。 这时狱警走了进来,看了看表。 徐大地说:“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下星期如果有工夫我还来。” 徐大地起身欲走。 郑三说:“你等一下!”然后转对狱警:“报告政府,能不能再给我一分钟? 几句话的时间。” 狱警看了看表又出去了。 郑三说:“徐书记,老支书是我给藏起来的,他现在住他姑娘家,自由大路5 号。姓汪。” 徐大地说:“好,谢谢你了。” 郑三停了停,又说:“还有,李林家的柴禾垛是我放的火。” “你!”徐大地不胜惊讶。 郑三声明:“是李林让我放的。” 徐大地脑袋轰得一下变得老大:“啊,你在这里没说这个事儿吧? 郑三摇了摇头。 徐大地冲郑三很有内容地瞅了一眼:“那就别说了! 狱警又走了进来。 徐大地说:“回去吧!我下周来看你。 徐大地很顺利地找到了自由大路5 号,见到了老支书的女儿。 支书女儿问:“你找我爹干什么? 徐大地说:“我看看老人家。 支书女儿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徐大地说:“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徐大地、秀水的党委书记。这是我的工 作证。” 支书女儿告诉徐大地:“我爹没在家。” 徐大地问:“出去了?” 支书女儿神情漠然地说:“他病了。” 徐大地问:“病了?在哪儿?” “住院啦。” “是么?什么病?在哪个医院呢?多少号病房?” “多少号病房你也别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怎么的我也得去看一看呀!我是秀水的党委书记,老支书是秀水的一名基层 干部,也可以说是秀水的功臣,哪有不看的道理? “我爹他精神不太好。 “严重么? “不严重能住精神病院么? 在精神病院,徐大地和医生进行了交涉。 医生说:“这个病人的精神很不稳定,总大吵大闹,没有办法,我们让他住了 单间。我们担心,你的探视对他的病情不利。” 徐大地说:“我就看他一眼。看看我就放心了。你说,我作为一个乡里的头头, 来市里一回,都没看看有病的老支书,我回去以后别人要是问起我你说我咋交代呀? 老弟,你得理解大哥。” 医生来了同情心:“当官的,有时候也挺难的啊?” “老弟你真理解人。我这可不是恭维呀!”徐大地一脸的讨好。 医生说:“那我就接受你恭维一把。” 在大夫的带领下,徐大地来到了老支书的病房。 老支书的病房加了一些“特殊保护”。 老支书在里边大喊大叫:“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精神病! 徐大地对医生说:“哎,他喊他不是精神病。” 医生说:“就跟小偷喊自己不是小偷一样。” 医生让特护将门打开。徐大地一下惊呆了:老支书被强制束缚在床上,比在村 中更加苍老,更加瘦弱。 老支书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精神病! 手持电棍的“特护人员”将电棍冲老支书一晃:“不老实是不是?” 老支书一看见电棍立刻吓得瑟瑟发抖。 徐大地的泪水一下于涌上来了:“老支书!老支书!” 老支书问:“你是谁?” 徐大地说:“我是徐大地啊。秀水的。” “徐书记……”老支书放声大哭:“我屈呀!我老曾头屈呀!我犯了哪条王法 把我关在了这里。” 医生问:“你认识他是谁吗?” 老支书赶紧回答:“他是我们秀水新调来的徐书记! 医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支书说:“我叫曾宪林。” 医生说:“这阵这情绪还算正常。” 老支书急了:“屁!老子一直正常!” 医生一笑:“徐书记你看,这又不正常了。” “你才不正常呢!”老支书牙咬的咯咯响。 特护大声申诉道:“想让我给你上手段是不是?” 老支书默默不语了。 徐大地说:‘二位休息去吧,我呆一会儿。“ “你可得注意安全。”医生非常负责。 “谢谢,没事儿。大夫,能不能让病人松快些?”徐大地态度非常好,他惟恐 医生态度有变。 医生对特护:“给他处理一下。我再说一遍,你可得千万注意安全。” 特护处理完和医生走了。 老支书一下扑到徐大地的的怀里:“徐书记,我屈呀!我真的没病啊!‘” 徐大地紧紧绷住老支书,热泪纵横。 “老书记,你、你怎么住到了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那不得有个理由么?” “起先,是郑三把我送到闺女家,说是让我休养、散心,后来我要张罗回家, 我女儿女婿就百般阻拦,张罗紧了,他们就把我锁到仓房里,后来就把我送到这来 了,这罪遭的。” 老支书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徐大地劝着劝着,自己也掉起了眼泪。 老支书说:“徐书记,咱俩这么半天还没说上话呢!快别这样了,也没个水给 你喝。” “我给你买了点水果,你看你吃啥?” “快放那儿吧,哪样我也不吃。唉,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老书记,咱爷俩你咋能说这话?” “我不是对着你呀徐书记,我老曾头原先不这样,那也叫一条汉子。都是让人 情这座山把我压倒的。” “老支书,这点水果还不至于让您老人家心思那么重吧?” “你又寻思哪儿去了徐书记,你听我给你讲啊,原先我也敢做敢为,啥事都敢 管,啥人都不惧。后来得了一场大病把我给得坏了。没钱住院,动手术更没钱,是 李林带头捐的款,又动员全村老少捐的款,是大伙的血汗钱救活了我曾宪林的一条 命。咱好了,咱亏欠所有人的情。我见到谁都觉得那是我的恩人,见到谁我都觉得 比对方矮了半截。徐书记,咱咋那么不吃人饭呢,见啥事咱还管,咱还说?装熊算 了,面糊到底得了。可是,人越熊别人越拿你熊。” 徐大地说:“你说的对。人到啥时候都应该振作。” 老支书说:“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也骂我自己,既然你那条命是大伙给的,那 就应该为大伙说话、为大伙办事呀?人党那时候拳头咋举的那誓言咋说的?就因为 有人救你一条命你就让他胡作非为?一想到这儿,我这周身就腾腾冒火,可一到白 天又完了。” “老书记,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相当不简单,从你的身上我起码学到了两样, 一个是做人得讲良心,另一个是当党员别忘了责任,也叫良知吧。”徐大地很理解 老支书的这种变化。 老支书:“今儿个,就算我这个老党员向你交心了。我这个党员当的,前后两 半截。你讲话了,共产党员得讲责任、讲良知。徐书记,永平机动地的事儿,我知 道内情,我还留了一本账,藏在家中。我真盼组织有人来呀!” 徐大地握住了老支书的手:“谢谢你,老支书。谢谢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党 课。” 老支书说:“你可别羞臊大叔了,大叔这党员不合格。” 徐大地说:“不!你这名老党员不但合格,而且也非常优秀。大叔哇,你再克 服一两天,之后我派人把你接回去。” 老支书绷住徐大地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