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湘西秘史(23) 刘金莲听着,也觉得麻大喜说得有道理。一切确实无法改变。她别无选 择,只有逆来顺受。她不想再提这件烦心事:“你老讲这事做哪样,不能讲点别 的吗?” 麻大喜想了想,说:“好!讲点别的。那天你要劈嫁妆,真把我吓懵了。” 刘金莲摇着头说:“讲来讲去,你讲又是那件悖时事。谁愿意这样做, 我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你要是真砍了,我一世人生都会伤心的。”麻大喜说。 刘金莲说:“我是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才打消那个念头的。如果我下了 狠心要把嫁妆劈了,谁也拦不住我。今天不劈,可以明天劈;明天不劈,可以后 天劈。难为了你啊!这套嫁妆你花费了三年心血。为了打好这套嫁妆,你费尽了 心思。我不能对不住你。人生在世,是要讲良心的。” “小姐言重了,大喜担当不起。我所做的都是手艺人应尽的本份。”麻 大喜这样说。 夜里,刘邬氏又来到女儿的房中。为了张家少爷的事,她和女儿谈过三 次了。女儿刀劈嫁妆,丈夫大动肝火。刘邬氏明知女儿受了委屈,却既不能找谁 评理,又不能与谁争辩。她只能对女儿没完没了地重复着一句话:“金莲,听娘 的话,想开点。这样的事,都是你命上早就安排好了的。” 刘邬氏发现绣花绷架上的“鸳鸯戏水”枕头花,这几天根本就没绣。 “金莲,这枕头花你得抓紧绣啊!” “我不绣!” “那好,我去请人绣。” “我不要请人绣,这样的枕头反正我不要。哼!什么‘鸳鸯戏水’!” 刘金莲对于张复礼的所作所为,仍然耿耿于怀。刘邬氏知道女儿的脾性, 这枕头花她是不会再绣的了。她不再多说。刘邬氏来女儿的闺房,是奉了刘昌杰 之命,为着另一件重要事情而来。 “金莲,我问你,后天是什么日子?”刘邬氏问道。 刘金莲没好气地回答:“什么日子?!我不晓得。” 刘邬氏说:“那我告诉你,后天是八月十二,什么日子?该晓得了吧! ” 刘金莲低下头,说:“八月十二,是爹爹的生日。” 刘邬氏说:“今年是你爹爹的本命年,四十八岁。张家的俩爷崽都会来 恭贺。” 刘金莲仍然在赌气:“他们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刘邬氏说:“怎么不关你的事?!不是为了你,人家俩爷崽会来吗?你 爹爹让我跟你说,这个本命年的生日,又有了达儿,他要把场火搞得大点,好多 人都要来。到时候,你一定要懂规矩,不可以依着你的脾气乱来。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刘金莲嘟哝着嘴巴说。 八月初十这天,为了给父亲操办寿诞,刘金山从辰州城的虎溪书院回到 浦阳镇。他书写好请柬。重要的请柬,他还亲自上门呈递,一直忙到八月十一的 下午。傍晚时分,刘昌杰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事没办好。 “金山,还有个重要地方,差点给忘记了。”刘昌杰说。 “什么地方?”刘金山问。 刘昌杰说:“你干爹那里。” 刘金山捶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说:“我真糊涂,怎么把干爹都忘了。” 刘金山的干爹不是旁人,是浦阳镇上草把行的头牌王瘸子。湘西民间有 这样的习俗,人家头或是儿女甘贵,或是伢儿多病,就让伢儿认个叫化子做干爹。 叫化子生命顽强。伢儿认了叫化子做干爹,就可以无病无灾,易养成人。刘邬氏 嫁到刘家窨子, 第一胎生了个女伢儿, 月子里便夭折了;第二胎生了个男伢儿, 两岁上出油麻,没能过坎坎,成了童子鬼。第三胎才生了刘金山。算命先生说, 这伢儿命大,必须认个叫化子做干爹,才能盘养大。当时,镇上有个从新化来的 叫化子。此人姓王,左手残了,五个手指做一撮,张不开。浦阳人叫他王瘸子, 谁也不晓得他的大名。新化是梅山故地。那里的梅山蛇师远近闻名。王瘸子有祖 传的“盘蛇”绝招。他只要念动咒语,山里各种各样的蛇,都会听他的召唤,从 四面八方来到他的身边。再念咒语,蛇又会自动离去。会“盘蛇”的人,都有一 口特效的“蛇水”。一次,刘家窨子的一个佣工,被一条五步蛇咬了脚。五步蛇 是一种剧毒蛇。被这种蛇咬了,不出五步,就会毙命。那天,被蛇咬的佣工开始 抽筋,救治无望。刘昌杰急得团团转。正巧,王瘸子上门乞讨,佣工有了救星。 他舀来一杯清水,画符念咒。将符水衔在嘴里,朝着伤口喷去。又用手指蘸着符 水,在那佣工的小腿上划了一个圈。不一会,浓黑的恶血从伤口排出。连药没用 一点,佣工的蛇伤治好了。这件事给了刘昌杰极深的印象。伢儿既然要过继,那 就过继给他吧!这种过继很隆重,不仅让金山给干爹磕了头,刘昌杰还在过继文 书上画了押。刘昌杰看了文书才知道,王瘸子的大名叫王明堂。真是个响亮的名 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