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湘西秘史(31) 麻大喜又一次被刘金莲问住了。他无言以对。 “大喜,世上就只有你能救我了……”刘金莲在期盼,在哀求。 “小姐,一个手艺人,怎么能救得了你呀!”麻大喜的话语充满着无奈。 刘金莲说: “你先听我说。三年了, 你看着我长大。凭着我们三年的交 往,我认定了你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跟着你,比跟着张复礼要强。你是生得矮, 长得丑, 可那生得高,长得乖的又怎么样?你不会让我受气,这比什么都强。我 刘金莲不图荣华富贵。你有一份手艺,我们是可以过得好的。粗茶淡饭里才会有 我真正的安乐。这都是我的心里话, 大喜, 你应该相信吧!” 麻大喜虽然被刘金莲的真情感动了,但他仍然无法接受这份情意。他摇 着头说道:“不!不能这样。这样太委屈你了。” 刘金莲接着说:“我晓得,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会使我的家庭难堪,会 使我的名誉扫地,还会给你增添麻烦。你放心,我会一肩担的。” 麻大喜急了。他连连摇着头说:“不!不行!这是行不通的。 刘金莲内心焦灼,表面却异常沉稳。她心平气静地说:“大喜, 你不要 忙着回答我。你和我都来看着这盏桐油灯,都来好好想一想。想好了,你再回答 我。” 刘金莲用拨灯棍,为桐油灯添上一根灯草。骤地,灯光便增亮了许多。 小屋子门窗都已关好,没有一丝风,灯光一动不动地发出它的光亮。两双眼睛都 在凝望着神圣的火苗。 刘金莲含着酸楚,带着希望,望着黑夜里的光亮,等候麻大喜的回答。 麻大喜心里明白,眼前燃烧的火苗,绝望中的富家小姐,将它当作了人生的光亮。 事实上,她只能成为扑火的飞蛾。这火苗不能照亮她的人生之路,只能变成她葬 身的火海。小雕匠更感到自己的卑微。在这个美丽、善良,救助的姑娘面前,他 如此无能为力。他愿与她同蹈火海化为灰烬,又不忍心如此绚丽的花朵,受到那 无情烈火的吞噬。麻大喜是个嗜书如命的手艺人。他熟知三纲五常,圣贤之礼。 他只能有唯一的选择,那就是开导刘金莲,让她学会委屈求全。 渐渐地,麻大喜的视线离开了灯光。他一转眼,正好和刘金莲的目光对 视。 “大喜,想好了吗?” 麻大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会怪你的。”刘金莲的语气,是那样平和。 麻大喜沉吟过后,无奈地说:“小姐,我是一个穷人;你是一个女人。 穷人,注定有许多得不到;女人,也注定有许多得不到。穷人有许多得不到,是 因为他的贫穷;女人有许多得不到,是因为她是女人。我想得到你吗?当然想。 可因为贫穷,我不敢想。你在天上,我在地下。地下的人,是摘不到天上的星星 的。今晚你到这里来,确实也是一片真心,想与我结缘。可因为是女人,你不能 想。为哪样不能想?因为女人有女人的‘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 亡从子。这想必你也是晓得的。你在家,就必须‘从父’,是不能自作主张的。 你就是想一肩挑,未必挑得起。小姐, 多谢你的这份情意,麻大喜一世人生忘不 了。如果有来生,我生在富贵人家,长得相貌堂堂。那时候我们再来了却这段情 缘吧!” 说完这些话,麻大喜已经泪流满面了。刘金莲木木地坐在灯下,像一名 听完判决的死囚。很久很久,二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是不愿轻易 放弃这最后的聚会。直到一盏灯油就要熬干。 望着行将熬干的油灯,刘金莲显得格外凄楚。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泪水 已经将那双凤眼熬得通红。她用颤抖着的声音对麻大喜说:“大喜,你就好好地 看我最后一眼吧!但愿像你说的那样,来生我们再了却情缘。你要多多保重!” 刘金莲说完,转身朝门边走去。不祥的预兆,在麻大喜的脑海中闪现。 天哪!她说的都是断头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留下终身的悔恨。作为男人, 绝不能在这时将她推出门外。刹那间,他头所有的顾虑全都打消得,一步上前, 拦腰将刘金莲抱住。刘金莲扭转身子,也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不自主地移步床 边,双双在床沿坐下。勇气伴随激情,山洪一般倾泻,顾忌抛到九霄云外。唇与 唇的对接,肉与肉的厮磨,心与心的碰撞。小雕匠拿凿刀的手将进行人生最辉煌 的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