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市第七人民医院(2) 这时杜月走了上来,她轻轻地敲门。出来的又是那个助理,这时那张漂亮的脸 上堆满了不耐烦,甚至是厌恶:“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院长今天没空,有什么 事你们得先跟我预约个时间!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呢?……”可是这次她的话还没有 说完就愣住了,杜月这个不声不响,看上去又腼腆又小心,甚至让人感觉很胆怯、 很乖的年轻女人竟然一把把她推开,径自走了进去。这种反差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 来,直到郭强林也跟了进去,她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拦在了走近院长的杜月前面: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怎么能随便就闯进来?你们太过分了……”她急匆匆小跑的 步伐和她有点变调的尖细嗓音,让郭强林觉得有点像只又急又怕被什么东西追着的 小鸡,很是可爱。 曾院长也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们。郭强林盯了他一眼,这是个清瘦严肃的老人。 他直觉地感到,这老头不像坏人,但肯定是那种一辈子充满了自信,他就是上帝, 别人都是放屁的老顽固。 杜月看着他,放慢了声音,但非常清晰地说:“曾院长,我有些事要和你单独 谈谈。” “你们有什么事?”曾院长感到了她的凝重,谨慎地问。 “我只能和你单独地谈,我保证,我要说的你绝不会想让别的人知道。” 老院长惊愕了,他实在猜不透杜月要说什么,但他明显地感到杜月不是在开玩 笑。他想了想:“可是今天我马上就要出去,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吧。” “你要去干什么?”杜月突然变得毫不客气地问。 曾院长呆了,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突然闯进他的办公室来跟他说这么没有礼貌的 话,一时竟答不出话来。郭强林也有些目瞪口呆,杜月的这种反差让他实在无法适 应。助理小姐忍不住了:“你怎么说话呢?我们院长要干什么去要向你汇报吗?你 当你自己是谁……” 杜月没有理她,她眼睛里只有曾院长:“我知道你要去区里开会。但是我想问 你,要是你的医院里现在有个病人马上就要死了,而你能救他,你是去开会,还是 去救人?” 曾院长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脸上有了些理解她,也原谅了她的神色,和蔼地问 :“你是哪位病人的家属吧?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吗?你不要急……”他还要说下去, 杜月已经摇头:“不是的,我不是病人的家属,但事情比那严重。曾院长,你还是 马上跟我谈谈的好。” 曾院长不说话了,他看着杜月,杜月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好久,都不再说 话。终于曾院长说:“好,小张你就先出去吧,打电话给区里,我晚点到。”他转 向了郭强林和杜月:“你们坐吧,坐下说。”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这时是秋天的十月间,正是阳光最好时,这 间院长办公室的采光非常好,满室光明中,三个人互相看着,心里都翻腾着,压抑 着,忐忑着。好一会儿,杜月从自己一直抱在怀里的包里拿出了几样文件一样的东 西,放在了曾院长的桌子上,她什么都没有再说,重新坐了回来。曾院长看了看她, 拿起了这些东西,仔细看了起来。郭强林眼尖,发现那其中有几样文件也是他所熟 悉的。 那是一些普通样式的住院证报销单据之类的东西,其中最让他触目惊心的是一 张32开的铜版纸做的诊断书,那样的东西他也有一张的,那是江虹给他的东西, 是宣布他人生从此是另一种命运的判决书。 曾院长一样一样地把这些东西看了又看,反复地看。他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 阴沉,郭强林看到,这老人的手开始了微微地抖动。他和杜月注视着这位年近花甲 的老院长,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仿佛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曾院长终于放下了那些材料,他的脸色缓和多了,他问:“你叫杜月?” “是。” “三年半以前你在我们医院生的孩子?” “是。” “你出现了大出血,手术中输了2000cc的血浆,另外还注射了人体白蛋 白这种药?” “对。” “而你现在已经被诊断得了艾滋病?” “对!”杜月的声音终于失去了平静,她有力地回答。 “你的孩子,还有你的丈夫也都感染了同样的病?”曾院长不为所动,继续平 稳地问。 “对!”郭强林看到,杜月的后背挺了起来,离开了座椅靠背。 “那你给我看这些东西,为的是什么?”曾院长更加心平气和地问。 “我要得到我的手术记录,我要知道当初给我输过的血浆都是从哪里来的,那 种人体白蛋白又是哪家工厂制造的!”杜月一字一字地说。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曾院长认真地问。他不像是明知故问那样的可恨, 他似乎只是在简单地提问。 “因为艾滋病只有三种传染的方式,这些你一定知道:血液传染,性接触传染 还有母婴传染。能够让我们一家三口都得上这种病的只有血液传染,而我这一生只 有在生我女儿时才住过院,输过血。所以我要知道。”杜月却明显地没有对方这样 的“修养”,她越说火气像是越大,还好字句逻辑还算清晰,没乱了章法。 “那你丈夫呢?他没有手术过吗?”曾院长继续问。 “他没有。”杜月回答坚决。